是谁有这样的胆量和能耐,夜袭皇子?
刺客一时半会儿还没冲进来,外面激烈的厮杀惨呼,一声接着一声传入耳中。燕王亲卫皆是精锐中的精锐,以一当十。这些不知来路的刺客,竟也异常骁勇凌厉。
“殿下!”杨公公快步挡在燕王身前:“奴才先挡着,殿下找个地方先躲一躲。”
整艘船上到处都是刺客,能躲到哪儿去?
燕王握紧长剑,目中闪过杀气,声音凛冽:“本王就在这里等着!看看到底是谁胆敢刺杀本王……”
话音未落,舱门被猛地踹开。
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
旋即,几个亲卫也手持兵器杀气腾腾地追杀过来。其中便有沈祐。沈祐目光森冷出手如电,犹如一尊杀神,牢牢挡在燕王身前。
虽然不合时宜,燕王依旧禁不住,恍神了刹那。
十五年前,他遇过刺客。也有这样一个身影,挡在他的面前,最终为救他身亡。
眼前的少年身影,和当年的沈荣似合二为一。
这个少年,身上流着他的血,却生于沈家长于沈家,也像极了沈家人。
世间知道这桩隐秘过往的,只有寥寥几人。知道沈祐是他血脉的,除了他自己,只有杨公公。
当年沈祐出生之日,杨公公奉他之命悄悄去了一趟沈家,借着赏赐的名义,从刚出生的男婴身上取了一滴血。
他从自己身上也取了一滴,和男婴的血一同滴入特制的药水中。他屏住呼吸,看着两滴血在药水中融合。
那一刻,排山倒海的自责懊悔和愤怒几乎将他淹没。
他此生挚爱的是自己的王妃。从头至尾都没想过沾染别的女子。是江氏,厚颜无耻地在羹汤里下药,令他失了理智。
“我不该心软,当日就应该杀了江氏!”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那时,杨公公也正年轻,下手阴狠,闻言立刻道:“现在去杀也来得及。”
他闭上双目,用力呼出一口闷气,半晌才道:“罢了。沈荣因我而死,我总得留江氏一条命。”
杨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一眼主子的脸色,低声道:“那这个孩子……”
是不是要换个身份,抱回燕王府?
毕竟,这是燕王血脉!
短短片刻,他做出了重要的决定,重新睁开眼:“这是沈荣的遗腹子,日后为沈荣传承香火。”
“你再去一趟沈家。告诉江氏,这个孩子已被验过血,不是本王血脉。”
杨公公领命退下。
至此之后,这个秘密,再不见天日。
他放弃了孩子,狠下心肠,十几年间,对沈祐不闻不问。直至沈祐长大成人,在锦衣大比中大放光彩勇夺魁首,进了燕王府做亲卫……他表面对沈祐不算热络亲近,就如对一个普通侍卫一样。
可血脉相连,父子天性,又怎么挡得住?
不大的船舱里,处处刀光剑影,不时倒下一个,血光飞溅,令人心惊胆寒。
这些黑衣死士就如潮水,杀之不尽,很快又冲进来数个。
杨公公原本一直护在燕王身前,也不得不出了手。
一个黑衣刺客,悄无声息地冲至燕王面前。
燕王迅疾回过神来,挥起长剑,一剑刺入黑衣刺客的胸膛。却未料到,黑衣刺客不躲不闪,挺起胸膛受了这一剑。手中长剑也挥了过来。
一个身影冲了过来。
燕王瞳孔骤然收缩:“沈祐!”
竟是沈祐冲过来,生生挡下了这一剑。
沈祐胸膛处多了一个血洞,鲜血汩汩流出。
剧痛袭来,沈祐的脸孔瞬间苍白,没了血色。他动也没动,依旧挡在燕王面前,挥舞长刀,将黑衣刺客砍成了两半。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身后传来燕王焦急隐忍的声音:“沈祐,你伤得怎么样?”
短短片刻,沈祐胸前的衣服已被鲜血浸透,失血过多,头脑阵阵晕眩。伤口的剧痛,反倒迟钝了许多。
沈祐无力再战,却不肯退,依旧拦在燕王面前:“殿下放心,我能撑得住。”
他没有回头,也没能看见燕王眼中的痛心和自责。
杨公公杀了一个刺客,终于脱身过来,眼见着沈祐血流成河伤势极重,也觉心惊。立刻从袖中掏出止血药粉,为沈祐敷药止血。
药粉刚洒上去,就被鲜血冲散。
燕王的脸色也白了,声音有些不自觉的颤抖:“杨景和!快宣太医来!”
杨公公应一声,却未动弹,继续倒止血药粉。
这是太医院精心研制的止血药粉。皆用的是最名贵稀有的药材。一瓶止血药粉,便值数百两。
大半瓶倒下去,终于堪堪止住了血。
此时,沈祐额上全是冷汗,俊脸一片苍白,却硬忍着一声没吭。
杨公公心中暗赞一声,伸手扶住沈祐的胳膊,低声道:“沈侍卫,这里有咱家在,谁也伤不到殿下。你先去床榻边坐着,别再乱动。”
沈祐没有动弹,定定地看了杨公公一眼。
杨公公也没再出声提醒,转头继续杀人。
燕王也没缩回手,继续抓住沈祐的胳膊。那只手既紧又稳,燕王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目中闪出了水光。
第一百六十六章 遇袭(二)
这一夜,血光冲天。
三艘船上,厮杀惨烈,刺客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燕王亲卫也死伤惨重。船板被鲜血浸透,浓厚的血腥气聚而不散,令人作呕。
停泊在码头上的几十艘船只,也纷纷被惊动。不知是谁惊呼着喊着要去报官,又有几艘吓破了胆的抢着开船离去。
终于,有官兵闻讯而来。
领兵前来救援的,是锦衣卫所的千户,领着两百余个锦衣卫策马飞驰而来。在岸边抢了两艘船,冲至燕王船边。
此时,天际已经发亮,船上的激战也近尾声。
船上处处都是死尸,死状各式各样,鲜血满地。可见厮杀惨烈。就是见惯了厮杀的锦衣卫们,也有人受不住,将头扭到一旁,哇啦一口吐了出来。
锦衣卫千户大步冲进去,怒喊一声:“杀刺客,救燕王殿下!”
黑衣刺客纷纷被屠戮。有的重伤的,竟自我了断。便是想留活口,也没办法。
待船上的刺客全部被清除,江面上都被鲜血染红了。
“臣来迟一步,请殿下责罚!”锦衣卫千户跪在燕王殿
燕王殿
“将所有刺客的尸首都收集在一处,如果有活口,带到本王面前。本王要亲自问审。”
锦衣卫千户低声领命。
杨公公今日拼死护卫燕王,也受了些轻伤,声音倒还平稳:“这些刺客,显然是冲着殿下来的。请殿下立刻转程回京!”
燕王却道:“本王奉旨去平江府办差,如今差事还没办就回朝,岂不被人耻笑!传本王命令,请大夫登船为受伤的侍卫疗伤,继续开船去平江府!”
杨公公一惊:“殿下,万一路上再遇刺客……”
燕王看了杨公公一眼:“按本王吩咐行事!”
杨公公无奈之下,只得领命。
燕王这般行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他费尽心思,才压过秦王一头。如今正是表现的最佳良机。如果因一伙刺客就吓破了胆,缩回京城。辛苦得来的优势,便会毁于一旦。
富贵险中求。皇子争储,也是一样。
再者,昨夜这伙刺客,皆是身手骁勇的死士,绝非普通的绿林匪徒之流。能精准把握他的行踪,能指挥这么多死士来刺杀他,幕后指使之人,就在秦王赵王汉王之间。
不过,就算是他们,一次性出动这么多刺客,也不是易事。便如他自己,私下豢养的密探死士暗卫,加起来也不过数百。
这回刺杀,没能要他的命,且惊动朝野,也会令隆安帝震怒。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根本不敢再出手。
他去平江府,反而不会再有危险。
除非是对方已经丧心病狂,拼着一死也要除了他。料想他那几个兄弟,没有同归于尽的勇气和魄力。
此时,硬撑着没有昏厥的沈祐,终于意识昏沉。
燕王回过神来,亲自扶沈祐躺到自己的床榻上。
沈祐挣扎了一下:“属下不敢……”
燕王看着面色苍白惨淡的少年,心中阵阵钝痛,低声道:“你救了本王,本王立刻宣太医来为你疗伤。你安心闭目休息。”
沈祐伤势颇重,失血颇多,此时已经没了力气说话,更没力气抗拒燕王殿下的好意。
头刚沾上枕头,沈祐便闭上双目,昏了过去。
……
沈祐再次醒来,已是两日以后。
船只微微摇晃,耳边水声淙淙。可见还是在船上。
沈祐慢慢睁开眼,脑海中一片混沌,眼前也一片模糊。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急切地说着什么,可他一时却听不真切。
只隐约听到“四弟”两个字。
是沈嘉。
沈祐模模糊糊地想着,心安了许多,重新闭上双目。又过了许久,再次睁眼。这一回,他的眼睛终于能看清了。
“四弟!”沈嘉不知哭了几回,眼睛红肿,就露一条缝。面色灰败憔悴,声音沙哑,像被石头碾过一回:“四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