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片刻,专门招呼“贵客”的人来了。
来人同样是一个女子,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梳着未嫁少女的发式。容貌十分标致,只可惜额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那刀疤从头顶一直延到右眼上,只差一点就伤到眼。
这一道疤,毁了女子的美丽容颜。就如一张白纸,被浓黑的墨染了一片。
冯少君心里一跳。
竟然又是熟人。
这个女子,叫于二娘。是燕王麾下的得力干将,擅长配制迷药毒药。为人心黑手辣,对燕王忠心不二。
于二娘出手阴毒,必伤人命,凶名昭著。后来被人查出了真实身份,被身手高明的刺客暗杀殒命。
于二娘一死,她这个“千面狐”才得以脱颖而出,入了燕王的眼,成了燕王心腹。
前世她和于二娘打过两回交道。而且,于二娘额上刀疤是她独有的标记,只一个照面,冯少君就认出了她。
于二娘因额上有刀疤,所到之处,被人瞩目是常事。
“这位姑娘贵姓?”于二娘省视地打量冯少君,一边快速地以手打出了几个手势。
“我姓崔,家中还有一个兄长,叫我一声崔姑娘便是。”冯少君微笑着应道,右手同样快捷地回了几个手势。
这是燕王麾下密探碰面时询问对方身份之用。
于二娘在询问她是谁。
她以手势回应,自己来自江南平江府,刚入京城。
燕王密探众多,遍布各地。男女老少皆有,且来历各异,彼此间互不相识。为了隐秘,连验明身份的标记牌都没有。全凭这一套手势来确认彼此身份。
唯一知道所有密探真实身份的人,是燕王身边的杨公公。
就连燕王自己,也不知密探到底有多少。能入燕王眼的,皆是最厉害出众之辈。
于二娘生性多疑,继续问道:“崔姑娘今日来做什么?”
手中又是一连串变化的手势。
是谁派你来京城?
冯少君面不改色地应道:“红妆阁大名鼎鼎,我今日特来买些胭脂水粉香膏。”一边以手势回应。
上峰下了密令,不便相告。
于二娘眼眸微微一眯,再次询问。
你从何处知道的红妆阁?
冯少君手势变化之快,丝毫不弱于二娘。
自有人告诉我。
于二娘紧紧盯着冯少君的脸,一时窥不出破绽来。
冯少君坦然回视。
过了片刻,于二娘神色一松,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崔姑娘果然是自己人。”
第二十一章 红妆(二)
这算是过了第一关。
以于二娘的多疑谨慎,之后一定会将此事上报杨公公。这也正是她来红妆阁的目的,先和杨公公搭上线。
冯少君冲于二娘笑了一笑:“多谢。我刚才要的东西,请备齐装好算账。”
于二娘的眼眯了一眯,淡淡道:“崔姑娘稍候。”
片刻后,印着红妆阁标记的四个锦盒被捧了来。冯少君要的四样东西,被整齐地放在锦盒里。
红妆阁的东西出了名的贵,加起来总计一百两银子。
冯少君将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塞入于二娘手中:“不必找了。剩余的银子请姑娘喝茶。”
红妆阁里的客人非富则贵。
不过,像冯少君这般出手慷慨的,前所未有。
身为燕王密探,每个月都有极丰厚的月例银子。完成一桩任务,还另有赏赐。于二娘是燕王密探中首屈一指的人物,每年少说也有几千两银子。
于二娘不至于眼皮浅薄至见了千两银票走不动路,不过,财帛动人心。
一千两银票入手,于二娘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客气了起来:“姑娘特意来红妆阁一趟,总不会就是为了买东西吧!如果有需要我帮忙之处,只管张口。”
冯少君微笑道:“我想见一见杨公公。”
连杨公公都知道。
可见的确是自己人。
于二娘的面色又缓和三分:“杨公公等闲不出府见人。你想见杨公公,我就替你传一回信。如果有了回音,我该传往何处?”
冯少君面不改色地答道:“我隐藏踪迹,真实住处不便相告。如果杨公公肯出府一见,十日后,我来红妆阁见杨公公。”
红妆阁本来就是传递消息之处。
密探们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密”字。谁也不会轻易泄露踪迹的真实身份来历。
于二娘不再多问,点点头应下。
冯少君又压低声音道:“听闻红妆阁里有一种上好的迷药,无色无味,嗅入鼻间两息便倒。我想买上一些。”
江湖中人,会使迷药的不在少数。胡娘子便会调制迷药。
不过,于二娘更精擅此道。
冯少君前世从杨公公处得过一瓶这样的迷药,用着十分顺手。一见于二娘,顿时动了心思。
竟连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知道。
于二娘终于戒心尽去,迅速低语道:“正好还剩最后一瓶。我这就去取来给你。你刚才给的银子绰绰有余,不必再给了。”
冯少君一颗心落了地,笑着道谢。
一盏茶后,于二娘取了两个瓷瓶来。
白色的瓷瓶里面放着迷药药丸,捏开便能瞬间迷倒一丈之内的人。另一个浅蓝色的瓷瓶里面是解药,提前服下便可。
……
崔元翰坐在茶楼里,目光正对着红妆阁。慢悠悠地喝了两盏清茶,就见“吉祥”笑吟吟地捧着四个锦盒出来了。
崔元翰立刻起身出了茶楼。
长青今日被打击巨大,没勇气再去献殷勤,闷闷地跟在主子身后。
“表公子,奴婢东西都买齐了。”冯少君笑着说道。
崔元翰笑道:“我们出来也有大半日了,这就回冯府吧!”
冯少君点点头。
一行人骑马回冯府,半个多时辰后,从侧门进了冯府。
崔元翰心中惦记“身体柔弱”的少君表妹,厚颜去了荷香院探望。
郑妈妈笑着行了一礼,抬头时和冯少君对视一眼。
小姐没露馅吧!
冯少君挑眉一笑。
当然没有。
郑妈妈稍稍放了心,对崔元翰笑道:“小姐在屋子里歇了大半日,已经好多了。我这就请小姐出来和表公子说话。”
崔元翰对郑妈妈也很客气:“有劳郑妈妈。”
片刻后,“冯少君”出来了。
这几年里,吉祥没少扮过主子。俏脸上被易容后,看不出半点端倪,走路姿势也和冯少君平日一样。
只一样,一张口声音略有不同。熟悉亲近的人听了,就会察觉出不同。
所以,冯少君每次想偷溜出府,都装病。人病了,声音低哑些难免,也不会惹人疑心。
吉祥迅速看了主子一眼,用娇弱的声音说道:“我没什么大碍,就是疲累的很,怕是要再歇两日。表哥不必为我挂心。”
崔元翰打量一眼,见“表妹”面色还算红润,这才放了心:“没大碍就好。”
顿了顿,又低声道:“表妹,你让我去看宅子,我已经看妥了一处。定金已经付了,一个月后就能办妥手续。”
“好端端地,你为何忽然要搬出冯家?是不是冯家有人欺负你?”
吉祥照着主子之前叮嘱的答道:“此事确实有些缘故。这里不便说话,表哥去书房里等我。我去更衣。”
更衣是女子方便的委婉说辞。
崔元翰点点头,去了书房。
这一边,冯少君和吉祥一起进了闺房里。
门一关上,吉祥长长松了口气,立刻恢复原来的声音:“小姐,这大半日,老夫人打发人来过一回,大太太二太太亲自来过,还有几位小姐,都来探望过。”
“奴婢第一次应付这么多人,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冯少君莞尔一笑:“辛苦你了。”
她开了匣子,拿出特制的药水。以柔软的棉布沾着药水一点点擦拭面颊。很快,脸上被抹去厚厚一层,露出真容。
整个过程,如换脸一般。
吉祥每看一次,都要惊叹一回:“太神奇了!”
冯少君微微一笑,又为吉祥洗净脸。主仆两个互换回自己的衣服。
冯少君一边穿衣,一边随口道:“今日我揍了一个纨绔公子,长青大概是被吓到了。以后应该不敢向你献殷勤了。”
信息量有点大。
吉祥有些懵,来不及多问,冯少君已迈步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