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凛一进太和殿,便知不妙。隆安帝龙脸如寒冰,看着他的目光,更令他心惊胆寒。他做了十几年的锦衣卫指挥使,对隆安帝的性情脾气再熟悉不过。
如果他说话有个差池,今天别想活着出太和殿了。
薛凛心跳如擂,额上冒出了冷汗,立刻跪了下来。
隆安帝冷哼一声:“朕问你,薛攀和秦王暗中来往勾连一事,你知不知情?”
薛凛的心倏忽沉到谷底。
其实,一开始和秦王眉~来眼~去的人是他。数年前,秦王是隆安帝最器重喜爱的长子,执掌兵部,风光无限。几乎所有朝臣都以为,天子会立秦王为储君。
他也这么以为。所以,秦王暗中向他示好,他半推半就,和秦王有了来往。
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不便和皇子私下多来往。便让堂弟薛攀,暗中去秦王府。薛攀写的那些信,他当然也知道。
现在,隆安帝寒声质问,他认是不认?
不,不能认。
没有确凿的证据,绝不能认。
薛攀已经栽进去了,他至少要全身而退,保住薛家。
薛凛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一脸悔恨自责:“皇上,是臣管束不力,竟不知薛攀犯下这等大错。”
“请皇上严惩薛攀,臣绝无怨言!”
“臣也无颜再任锦衣卫指挥使,现在便自请致仕。请皇上另择忠心能干之人。”
隆安帝没有说话。
薛凛长跪不起,额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良久,隆安帝才张口道:“薛凛,你二十岁就到朕身边做了亲兵。朕欣赏你英勇能干,让你做了朕的亲兵统领。这些年,朕自问没有薄待过你。”
“如今,薛攀犯下大错,死罪难逃。你身为薛家家主,也有失察之责。你自己请辞,朕念你多年功劳苦劳,不予追究。”
“从今日起,你就卸了差事,回薛家吧!”
这是念在薛凛多年的苦劳上,饶过了薛家。不然,抄家灭族,只在天子一念之间罢了。
薛凛连连磕头谢恩。
隆安帝不想再看薛凛,闭上龙目。
薛凛退出太和殿,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像瞬间苍老了十岁。
薛攀完了!薛家的锦绣富贵,也完了。
……
薛攀被抓进锦衣卫诏狱,薛凛辞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这个消息,飞速地传入秦王耳中。
身在礼部的秦王,几乎瞬间变了脸色。
他和薛攀秘密来往,知道的人少之又少,皆是心腹。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令隆安帝惊觉此事?
还是秦王府里出了内鬼?
秦王越想越是心惊,怒火汹汹之余,又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慌惊惧。
因为刺杀一事,他已经彻底失了圣眷,被软禁了一年多。如果不是他向燕王低头,根本出不了秦王府。
现在,薛攀和他勾连一事又发了。隆安帝会何等震怒,会如何严惩?
赵公公也慌了,低声问道:“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秦王深呼吸一口气:“先别自乱阵脚。传本王口谕,封了王府,严禁任何人进出。等本王回府严查书房内外。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暗中捣鬼,出卖本王!本王要将他碎尸万段!”
薛攀曾在天黑之后去过秦王府。如果有人泄密,必然是身边人。
赵公公目中露出凶光:“是,奴才这就回府,传殿下口信。”
第二百五十章 身退(一)
赵公公火速回府,先去见秦王妃。
秦王妃眉头皱了起来:“出什么事了?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封府?”
赵公公恭声答道:“个中原因,奴才也不知道。殿下只吩咐奴才回来传口信,请王妃娘娘立刻封了王府,不准任何人出府。”
秦王妃心里倏忽一沉,目中闪过阴霾。
虽然不知就里。不过,看这动静,也能猜出不是什么好事。
秦王失了圣眷,现在连赵王都不如。秦王府再也禁不起任何风波了。
秦王妃强自定下心神,吩咐下去,令立刻封府。一声令下,几个宫人内侍立刻退下传令。
秦王府的正门本来就关着,等闲不开。要封的,是秦王府的侧门后门。府中内侍宫人都是从后门出入。
宫人匆匆去了后门,对着管后门的内侍说道:“王妃娘娘有令,从现在起锁了后门,不准任何人出府。”
内侍连连应了,当着宫人的面锁了后门。
等宫人走了之后,内侍摸了摸怀里的荷包。这个荷包不大,里面鼓囊囊的,装了二两的碎银子。
“小喜前一刻出的后门,王妃娘娘后一刻才下的命令。这可怪不得我。”内侍小声嘀咕着,美滋滋地将银子数了一回。
而此时,进了书房的赵公公,召集了书房里所有的内侍。
至于秦王亲卫,则由亲卫统领召集。
赵公公目光一扫,心里一个咯噔,声色俱厉地问道:“小喜去了何处?”
内侍们你看我,我看你,无人知晓。
小喜平日里做事勤快,不爱说话,独来独往,存在感稀薄。要不是赵公公忽然召了所有内侍前来,还真没人发现,小喜竟然不见了。
前脚秦王下令吩咐,后脚书房里就少了人。
这个小喜,莫非就是内鬼?
赵公公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怒声道:“谁和小喜交好?”
小禄将身体往后缩了缩。奈何已有内侍张口喊了起来:“回公公的话,小禄和小喜住过一个屋子,平日里经常在一起说话。”
赵公公目光如电,扫了过去。
小禄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哭丧着脸道:“公公饶命啊!奴才和小喜是住过一个屋子。不过,小喜寡言少语的,一天说不了两句话。大多是奴才说话,他听着。今天奴才还没见过他,实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赵公公忍住怒火,令人去后门处,将守后门的内侍带了过来。
内侍见这阵仗,哪里还敢隐瞒,跪在地上苦着脸说道:“赵公公饶命。奴才平日守着后门,除了休沐日,奴才从不敢放人出府。”
“这个小喜,以前都是休沐日才出去。今儿个一早,忽地和奴才说有急事要出去,还送了奴才二两银子。奴才财迷心窍,一个心软,就开门放他出去了。”
“小喜出去一炷香功夫,王妃娘娘才让人传信封后门。奴才……诶哟!”
话没说完,就是一声惨呼。
赵公公将内侍踹翻在地,眼里嗖嗖冒火星。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迟了。快些把人抓回来要紧。
赵公公去叫了几个亲卫过来,让他们立刻出门搜寻小喜的行踪。然后,赵公公亲自去了小喜的屋子里,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什么可疑之处。
赵公公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又令人拎了小禄过来,仔细盘问:“你好好想一想,小喜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小禄早已被吓得浑身簌簌发抖,在赵公公吃人一般的凶狠眼光下,不得不使劲回想:“奴才和小喜一起当差几年,他以前就木讷。这一年多来,更是一个闷葫芦。不过,每到休沐日,他都会出府。奴才也问过他,他说是有一个相好,每个月都出去相会。”
“对了,有一次,奴才还见他带了一根玉簪子回来。奴才不懂别的,只知道那玉簪十分的好看。定是他买了送给相好的。”
玉簪不是什么稀奇之物。
内侍在府外有相好的,也是常事。
赵公公拧紧眉头,继续问道:“他在你面前,有没有说起过殿下的事?”
小禄肯定地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
不对啊!
做内侍的,背地里说起主子的事才正常。小喜从来不提不问,莫非是做贼心虚,故意避嫌?
小禄忽地想起一桩事来:“对了,几个月前,小喜忽然进书房里当差。当时奴才还劝过他,他压根听不进去。”
赵公公的脸也黑了。
当时,小喜跑来送他二十两银子。他还觉得小喜老实勤快,放进书房里当差正合适……现在想来,小喜分明就是有意要混入书房里。
半日过后,出去抓人的亲卫们都回来了。
一个个面色不佳,一无所获。
内侍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也问了不少人,可谁都说没见过这个小喜。
赵公公面色如土,咬牙切齿地吩咐:“再出去找。掘地三尺,也得把小喜找出来。”
……
秦王府的书房内,因为少了一个内侍小喜,人心惶惶,乱成了一团。
秦王在礼部衙门里如坐针毡。
等了大半日,没等来宫中宣召。秦王不但没松口气,反而愈发紧张忐忑。做贼心虚,这是颠扑不破的亘古真理。
要是隆安帝宣他进宫,大发雷霆,臭骂他一顿,倒也罢了。
现在这样,倒更令他心惊胆战。
一直等到落衙,宫中也没旨意来。
秦王只得先回秦王府。
一进书房,赵公公和亲卫统领就都跪下了。
书房里无端端地少了一个内侍,怎么找都不见踪影。内侍总管和亲卫统领,都有罪责。
秦王铁青着一张脸,进了书房,迅速打开密室。进了密室后,飞速地找出薛攀的三封信。打开信封一看,里面的信纸,不知何时被换成了白纸,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