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公心情愉悦,笑着瞥沈祐一眼。
看着沈祐眉眼间的喜悦,杨公公不知怎么地,忽然想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夜,他从刚出生的沈祐身上取了一滴血,眼睁睁地看着那滴血在特制的药水里和燕王的血相融。
他第一次见到主子那般犹豫痛苦。最后,狠心舍下自己的血脉。
既然做了决定,也没什么可后悔的。这些年,燕王早将此事压在心底,权当没有沈祐这个儿子。
可后来,沈祐进了燕王府,整日在燕王身边当差,还舍命救了燕王。
燕王不是没心没肺,对沈祐那份不能出口的愧疚,也就越聚越多。
恢复沈祐身份是不可能的。放一个月婚假这等小事,算不得什么。等主子登基了,沈祐的锦绣前程还在日后。
短短瞬间,杨公公心里不知闪过多少念头,面上却纹丝不露。
“沈侍卫,”杨公公一语双关地笑道:“以后,可要好好待冯三姑娘。”
“若是冯三姑娘受了委屈,咱家可不会袖手不管。”
这是要为冯少君撑腰。
沈祐没有恼怒,心里只为冯少君高兴,笑意清晰地流露在眼底:“杨公公放心,她不欺负我就算很好了!我哪里舍得让她受委屈。”
杨公公哑然失笑。
可不是嘛!
冯少君看着娇软,实则狡黠又厉害。沈祐日后想一振夫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
沈祐一回屋,就发现不对劲。
往日最多一个沈嘉赖在他屋子里,今日不但多了方鹏,还有三个当时一同进府的侍卫。
沈祐还没来得及张口,沈嘉就一脸悲愤地扑了过来。
“一个月啊!一个月!凭什么我们是七日婚假,到了你这儿就变成一个月!”
方鹏也扑过来:“可不是。我去年成亲,也就是七日婚假。你怎么就能有一个月的婚假。”
其余三个也嚷嚷起来。内容大同小异,无非都是表达对沈祐恩宠太过的羡慕嫉恨。
沈祐不喜和人亲近,不过,这等时候闪躲,只怕更招人恨。便默默忍了。
等众人情绪稍稍平静了,沈祐才张口道:“这件事我也有些意外。”
“等休沐日了,我请你们去喝酒。”
沈嘉第一个兴奋地道好。
“必须是最好的酒楼最好的席面,还要有好酒。”
“对,至少也得是十两银子的席面。”
“还得请我们去画舫……”
“滚一边去。被你媳妇知道了,你还想不想活了。”
几个人都是参加同一年锦衣大比一起进的燕王府的,彼此都很熟络。哪怕沈祐不爱说话性情阴沉了些,有沈嘉时时插科打诨,气氛一样热闹。
众人商定了要狠狠敲沈祐一桌上好的酒席,才各自心满意足地离去。
沈嘉当然是不走的,躺在沈祐的床榻上,翻滚一圈又一圈,然后哀叹:“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我也很想要一个月的婚假啊啊啊!”
沈祐嘴角扬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三日
进了三月,天气愈发温暖明媚。枝头鸟儿欢唱。
数十辆马车停在冯府门外,身体康健的奴仆们谨慎小心地搬着箱笼。
“这么多嫁妆,得搬上大半天吧!”
姚氏看在眼里,羡羡的眼珠子都快红了。
周氏心里也没好到哪儿去。
前年春日冯少君回京的时候,带了许多箱笼回京。后来搬去崔宅,又通通带走了。
还有三日就是冯少君出嫁的日子,冯少君今日终于回了冯府。将嫁妆也一并带了来。这么看着,比当日还要多了不少。
那是当然。
许氏几个月前来京城,带了整整一艘船的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冯少君的嫁妆可不就更多了?
出嫁当日,女子的嫁妆要抬进夫家。嫁妆越丰厚,女子的底气越足实。这么来回折腾也是必要的。
许氏下了马车,紧接着冯少君也下来了。崔元瀚随之一并上前。
众人见面,一番寒暄热闹,不必细述。
周氏领着许氏祖孙三个进了内堂。
冯夫人勉强挤出笑容,招呼许氏和崔元瀚。
至于冯少君,她实在没心情理会。
冯少君坦然端坐,毫无被晾在一旁的失落。
寒暄过后,许氏笑道:“我今日将少君送回冯府,还有个不情之请。”
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冯夫人笑容一顿,心里骤然涌起一丝戒备。
就听许氏轻叹一声:“当年阿宁成亲,是她兄长来京城送嫁。我没能亲自送女儿出嫁,一直引以为憾。”
“如今少君长大成人,再有三日就要嫁为人妇。我这个嫡亲的外祖母,总得守在她身边,心里才安稳踏实。”
“我厚颜在冯府住上几天,多有叨扰之处,还请冯夫人见谅。”
冯夫人:“……”
这是怕冯府吃了冯少君不成。就这短短三天都不放心,非得厚皮赖脸地跟了来。
周氏姚氏惊讶地对视一眼。
就连冯少君也有些错愕。
来之前,外祖母可从没提过这一桩!
短暂的沉默和尴尬后,冯夫人咳嗽一声:“亲家母愿留在冯家做客,我们冯家求之不得。”
到底是姻亲。来都来了,口都张了,不留客很能怎么办?
许氏只当没看出冯夫人眼里的不情愿,笑着道了谢。还很善解人意地说着:“不必再准备住处,我和少君同住便是。”
崔元瀚也很随和:“我就住文皓表弟的院子里。”
冯文彦已经娶了媳妇,冯文皓还没定下亲事。凑合住几日就是。
冯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应道:“既然你们都已经想好了,那就依着你们的意思。”
话语里透出浓浓的讥讽。
这么一点阵仗,许氏崔元瀚都不当回事。
冯夫人忍着气闷,令两个儿媳陪着亲家母去安顿。至于崔元瀚,继续去盯着奴仆们搬箱笼去了。
……
“外祖母,”周氏姚氏走后,冯少君才笑嗔:“你之前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刚才我也被惊住了。”
许氏摸了摸冯少君的发丝,低声笑道:“你一个人回冯家,我哪里放得下心。”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出嫁当日一定要圆圆满满高高兴兴。我亲自来盯着,冯家人就是想做什么手脚,也得看我乐不乐意。”
冯少君再聪慧能干,毕竟是待嫁的姑娘,说话行事都不方便。万一成亲当日吃了什么暗亏,就得忍气吞声。
许氏哪里舍得外孙女受这等委屈,早就下定决心要做一回“恶客”了。
冯少君鼻子有些酸涩,扑进许氏的怀里。
在外祖母面前,她可以放下所有防备,不用操半点心。这一份全心无私的爱,此生她都难以回报。
许氏轻笑一声,声音柔和:“好了,这么点小事可别哭鼻子。”
“你只管安心待嫁。诸事都有外祖母担着。”
冯少君低低嗯了一声。
……
许氏特意来冯府住下,一来是陪伴冯少君,二来则是借此举动震慑冯家人。
冯侍郎晚上回府,得知许氏留在了冯府,一阵讶然后,竟赞了许氏几句:“一介女流之辈,有这等心机手段,实在难得。”
冯夫人听的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可不是吗?这个许氏,确实厉害的很。不等我留客,主动就住下了。”
“说不定,三日后冯少君出嫁,她这个外祖母也要露一露脸。”
冯侍郎瞥了阴阳怪气的冯夫人一眼:“许氏抚养少君长大成人,连嫁妆都给备齐了。外孙女出嫁,外家来人都是贵客。住几日也好,露一露脸也罢,都是应该的。”
“当日少梅少兰出嫁,外家也都来了人。你不也客客气气地招呼了吗?”
“这么一桩小事,有什么可置气的。”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心里就是很气怎么办!
可见,这个冯少君就是她命里的克星心里的魔障。
冯夫人拉长着脸。
可惜,冯侍郎丝毫没有哄一哄老妻的意思,扔下一句“别怠慢了崔家祖孙”,就去书房红袖添香了。
冯夫人气地冲冯侍郎的背影重重呸了一声。
操办喜事,筹备喜宴,是一桩极为繁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