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少君”柔顺点头应下。
这一日,又是平安无事。
到了停灵第三日,灵堂里却闹腾了起来。
原来是冯夫人的娘家胞弟和几个侄儿前来吊唁,坚持要看冯夫人最后一眼。冯侍郎不肯开棺木,顿时惹怒了娘家人,直接冲到棺木边,合力抬开了棺木盖。
灵堂外的家丁想冲进来,却被冯维拦了下来。
冯维性情软弱,贪花好~美色,缺点众多。不过,他对亲娘冯夫人的感情极为深厚。
那一日他出去喝酒之前,还去看过冯夫人。隔日回来,冯家已经挂了白幡办起了丧事。震惊悲恸了两日,悲痛稍平,疑心渐渐浮上心头。
他三番五次想看亲娘“最后一面”,都被亲爹拦下了。今日舅舅表弟们登门,也是他隐晦地暗示了几句,才有了这么一出大闹灵堂。
棺木一打开,一脸死青的冯夫人额上的伤痕也清晰地露出众人面前。
“冯平!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我姐姐是病重离世吗?这额头上的伤是哪来的?”冯夫人的胞弟也是年近五旬的人了,头发半白,满脸愤怒,伸手揪住冯侍郎的衣襟:“你给我说清楚!”
几位娘家侄儿,一同围拥过来,将冯侍郎围在中间。一个个面色悲恸而气愤。
冯侍郎这辈子都没这般狼狈过,任凭他怎么解释,也显得苍白无力:“你们都冷静,听我说。这是她自己翻身之际,不慎从榻上掉了下来,额头被磕破了……”
“呸!胡说八道!”
“我姑母病重不起,哪来的力气翻身。”
“就算是掉在榻边,也该是额角受伤。怎么可能伤在额头正中。”
“定然是有人对姑母动了手。我可怜的姑母,嫁进冯家,生了三子一女,打理内宅,操劳了一辈子。最终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冯维跪在棺木边,看着亲娘死白的脸,看着她额上明显的伤痕,嚎啕痛哭:“母亲,母亲!”
混乱拉扯中,不知是谁动手揍了冯侍郎一拳。
冯侍郎鼻子被狠狠砸中,顿时鼻血长流。
灵堂外的侍卫终于冲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拉”开冯夫人的娘家人。
冯夫人的胞弟彻底怒了,振臂一呼:“我姐姐死得不明不白,今日冯家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你们都别怕,只管动手。我倒要看看,冯平这老贼,害死了我姐姐,还敢光天化日再害我们不成!”
说着,伸手用力一拳,打中了冯侍郎的脸。
冯侍郎眼冒金星,高声怒喝:“快,快些拦下他们!”
冯维用力一抹脸,冲了过来,冲着冯家的侍卫怒喊:“这是冯家的家事,你们都给我闪开!”
冯侍郎:“……”
女眷们都被吓到了,也顾不得再跪灵了,纷纷起身冲出灵堂外。
姚氏听着灵堂里传出的嘶喊声,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问周氏:“大嫂,李家人这般闹灵堂,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周氏在灵堂里跪了两天两夜,脸色泛青双腿打晃,闻言哭涩地叹了口气:“这事我们管不了,也轮不到我们插手。就在灵堂外等着吧!”
大冯氏面色也很难看。
她对父亲冯平一直尊重亲近,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什么掉落床榻,这等说辞,也就骗骗几岁孩童了。
冯夫人的死,定和冯侍郎脱不了干系。想来冯侍郎也是心虚的。不然,怎么会这般退让,直不起腰杆?
大闹灵堂的戏码,也实在太刺激了。
吉祥竖长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暗暗想着,等小姐回来,定要将这一桩热闹告诉小姐。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冯家被大闹灵堂一事,很快传了开来。不知多少人暗中看冯家的热闹笑话,又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嚼舌。
“怪不得冯夫人这么快就咽了气,原来是冯侍郎动了手。”
“冯侍郎真是心狠手辣。对着成亲几十年的老妻也下得了这个毒手!”
“不是说冯夫人是自己掉下床榻,额上才有伤痕的吗?”
“呵呵,这一听就是敷衍之词。你想想看,要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冯夫人怎么会忽然就病重离世?”
“康郡王妃才是‘急病暴毙’哪!啧啧!冯家可真够热闹的。”
“可不是么!听说冯侍郎被妻弟和侄儿合伙揍了一顿,满头满脸都是血。至少也得养一两个月才能见人。也算是遭报应了。”
这件事,也很快传进了冯少君的耳中。
冯少君讥讽地扯起嘴角。
冯平这个老贼,平日里最重声名。这一回,落了个“杀妻”的恶名,洗也洗不清了。
真是痛快解气!
第三百零四章 探望
大闹灵堂的后续是,冯侍郎被揍得满脸是伤,不得不躲在屋子里养伤。
再闹腾,人死了不能复生。
棺木重新被合上。冯夫人的娘家人哭了几日,在下葬那一天,在坟前又大哭了一场。
冯维连着哭了几天,嗓子都说不出话来了,跪在坟前,一个接一个磕头。额头磕得鲜血淋漓。到最后,舅舅和表兄弟们也都心软了,主动扶起了冯维。
舅舅老泪纵横,握着冯维的手哭道:“我姐姐死得冤,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二郎啊,以后你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年近四十的冯维,听得心如刀割,和舅舅抱头痛哭。
丧事办完之后,冯家上下疲累不堪。
大冯氏也被累得不轻,回了沈府后,在床榻上躺了几日。
“夫人,”丫鬟轻步进了屋子:“四少奶奶来了。”
丫鬟口中的“四少奶奶”,正是冯少君。
今日休沐,冯少君一出宫就来沈府探望大冯氏。
大冯氏心疼侄媳,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少君,你也在冯家跪灵七日,累得不轻。我不是嘱咐过你,回去好生歇一歇么?”
冯少君抿唇一笑,坐在床榻边,握住大冯氏的手:“听闻婶娘病了,我放心不下,特意来看看婶娘。”
大冯氏叹了口气:“我没病,就是疲累得很。”
小冯氏死了,冯夫人也死了。短短两个月间,送走了两个至亲。对重情重义的大冯氏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冯少君看着神色怏怏瘦了许多的大冯氏,颇有些心疼,轻声安慰开解:“生死有命。阎王三更要收人,留不到五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婶娘可得好好保重自己。”
大冯氏打起精神,点了点头:“放心,我能撑得住。”
顿了顿,又道:“你既有闲空,不妨回冯府一趟,看看你祖父。”
冯侍郎被揍得不轻,一直告病在冯府养伤。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大冯氏心里一直惦记着哪!
冯少君眸中光芒一闪,柔声道:“我和婶娘想到一处去了。待会儿我就回冯府探望伯祖父。”
这热闹,可不能不看。
……
冯少君在沈府待了小半日,午饭后离去,坐着马车,直奔冯府。
冯府被这一场丧事折腾得不轻,正门关得紧紧的。侧门也关了。郑妈妈上前叫门,门房管事还特意探头看了一眼,确定来的是冯少君,才松了口气,开了侧门。
周氏闻讯迎了出来。
“少君见过大堂伯母。”冯少君上前见礼,一派关切:“大堂伯母的脸色似不太好看。莫非是府中又出事了?”
周氏:“……”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怎么听出了些幸灾乐祸瞧热闹的意思?
周氏定定心神,低声道:“你不是外人,也不必瞒着你。你祖父伤得不轻,这几日一直在养伤,不准任何人去探望。”
“你二叔像中了邪似的,每日都去,看你祖父根本不肯见他。”
冯维勉强还算个人。
冯侍郎冷血无情,心黑手狠。这回,也算遭了报应。
冯少君心里冷笑一声,口中轻声道:“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伯祖父受伤一事,所以今日回来探望伯祖父。”
周氏有些犹豫:“你去倒是无妨,只怕进不了书房。”
冯少君却道:“伯祖父最疼我,一定会见我的。”
周氏想到冯侍郎对冯少君的一味偏袒护佑,心里不免又嘀咕一回,没再多言。
冯少君去了冯侍郎的书房外,被守着书房的小厮拦下了。
“去叫苏全出来。”冯少君淡淡道。
那小厮被震住了,迅速去通传。片刻后,苏全来了。
别人不知底细,苏全却领教过冯少君的厉害。对着冯少君的态度,恭敬中带着三分戒备:“老爷特意吩咐过,要安心静养,谁来也不见。三小姐还是请回吧!”
冯少君瞥苏全一眼:“你去告诉伯祖父,就说我有一桩要紧事和他商议。想来伯祖父不会将我拦在门外。”
苏全抽了抽嘴角,迅速去通传。
冯少君悠然等了片刻,就被苏全领进了书房里。
冯侍郎原本待在内室,此时迈步出来了。
冯少君抬眼一打量,只见冯侍郎头脸处被层层纱布裹了起来,只露了眼睛鼻孔和一张嘴。乍一看去,就像一个顶着白色巨头的怪物。
噗!
冯少君笑了。
冯侍郎脸黑不黑的,反正都藏在纱布下,没人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