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少君没有跟着一同去,点点头道:“好,我回屋子等你。”
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待着。冯少君很能体会沈祐此时的心情。换了谁有这样的亲娘,心情都会晦暗无光。
沈祐目光柔和了一些,冲冯少君点了点头,很快进了练武房。
刀枪棍棒,不管什么兵器,用力握在手中挥舞。直至体力耗之一空,额上满是汗珠。沈祐才扔了兵器,又去净房,冲了个凉水澡,换了干净的衣服。
晦暗的心情,被汗水和凉水冲刷了大半。
至少,沈祐的脸色没那么阴沉了。
冯少君只字不提江氏,笑盈盈地挽住沈祐的胳膊:“我让厨房备了几道好菜,还有一壶好酒。今晚我陪你小酌几杯如何?”
沈祐眉头舒展开来,略一点头,随口问道:“你也会饮酒么?”
他从未见过冯少君喝酒,也不清楚她酒量如何。
冯少君挑眉一笑,自信满满:“待会儿喝上几杯,你就知道了。”
沈祐最爱她狡黠又自信的模样,伸手揽住她的纤腰。冯少君俏脸浮起红晕,用力推了推沈祐:“先去喝酒用晚膳。”
再这么下去,晚膳又得迟了。
沈祐含糊地应一声,手下却未松。
……晚饭果然迟了一个时辰。
沈祐神色间的阴郁尽数散去,嘴角微扬,握着冯少君的手。冯少君脸颊如桃花般娇艳,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菜肴以热水蒸过,味道稍差了一些。不过,两人谁也不在意。
伺候的丫鬟小厮都被打发退了出去。小夫妻两个相对而坐,沈祐拎起酒壶,为娇妻斟酒。冯少君拿起酒杯,笑着打趣:“今日有锦衣卫沈镇抚使亲自为我斟酒,这酒一定格外香醇。”
沈祐微微一笑,一张俊脸闪着光:“过几年,锦衣卫沈指挥使依旧为你斟酒。”
冯少君忍俊不禁,举杯和沈祐碰了一碰,一饮而尽。
大概是月色格外美,或许是烛火格外明亮,又或是眼前人太美,杯中酒实在香浓。冯少君舔了舔嘴唇,赞了一句:“这酒真是美味。”
沈祐眸光暗了一暗,飞快地凑过头来,在她嘴角边舔了一口:“确实是美酒。”
冯少君笑着飞了个白眼过去,眉眼盈盈,尽是娇媚。
自以为酒量不错的冯少君,竟是很快就有了醉意。冲着沈祐咯咯笑个不停。
沈祐失笑,伸手要拿过冯少君的酒杯。冯少君瞪着一双明媚的黑眸:“我没醉,快替我斟酒!”
沈祐有些无奈:“少君,你不能再饮酒了。”
冯少君抢过酒壶,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口喝完。
沈祐连阻止都来不及。就见冯少君豪气万丈地放下酒杯,忽地卷起衣袖:“沈祐,我们来过过招。”
什么?
沈祐几乎以为听错了:“你要做什么?”
冯少君理直气壮:“我要和你过招。不过,我是女子,力气不如你,练武的时间也远不及你。所以,你得让我五十招。”
沈祐:“……”
你索性直说想揍我一顿就是了。
冯少君眨眨眼说道:“以前你风光得意,登门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我心里就嫉妒得不行,每次见你都想揍你。”
“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前世是对头,这辈子是夫妻。她在他面前,可以卸下所有面具伪装,展露出所有的真实模样。
沈祐有些好笑,却乐意纵着她,点点头应了。放下酒杯,拉起冯少君的手去练武房。
第三百一十九章 酒后
嚯!
冯少君拳风赫赫,沈祐迅疾闪避。
又没打中!
冯少君没有气馁,出拳如风。沈祐接连闪避了二十多招,到底闪不过去了,不得不出手格挡还击。他唯恐伤了冯少君,特意收敛了五成力道。
如此一来,两人倒是打了个不相上下。
冯少君的那点酒意,很快随着热血奔腾蒸发,一双黑眸越来越亮,出手愈发迅疾。
嘭!
终于,她的右拳对上了沈祐的左手。没等她发力,就被他紧紧握住了手,用力一扯,跌入他怀中。
冯少君好气又好笑:“喂喂喂,你别耍赖皮……”
接下来的话尽数被吞没。
过了许久,冯少君才推开了沈祐,俏脸一片潮红,眼眸水汪汪的:“不打了,我在你手下,最多撑五十招。”
这还是在沈祐让着她的情况下。
沈祐无声笑了一笑:“你的身手已经很好了。”
男女体力有别。论力气,冯少君远不及他,不过,在女子中已是高手了。
冯少君擅长的是易容术,能在悄无声息间变成另一个人。世间有这份能耐的,屈指可数。冯少君绝对是其中翘楚。
运动了一番,肚子又饿了。冯少君搂着沈祐的腰,娇声道:“我又饿了。”
沈祐心荡神驰,很自然地接了一句:“现在就回屋。”
冯少君:“……”
阴沉冷厉的沈指挥使,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了。
冯少君也没怎么羞臊忸怩,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拧:“我说的是肚子饿了。”
哦!
沈祐压下心底的荡~漾,握着娇妻的手去饭厅。
菜肴早就凉了,很快被撤了下去,厨子们麻溜地重新炒了几道热菜呈上来。酒也换了一壶。
“你现在心情好些了么?”冯少君低声笑问。
沈祐心里一暖,嗯了一声。
今日去过邱家之后,他心情一直阴郁难解。亲娘江氏,大概就是他生命中无法解开的结。他厌恶又鄙夷,却又斩不断血缘。每见一回,他的痛苦和无奈就要多一些。
他从不愿和任何人提起江氏。就是在亲如手足的沈嘉面前,他也闭口不提。
此时此刻,看着冯少君关切怜惜的黑眸,他忽然有了倾诉的冲动。
“小时候我一直恨她。”沈祐饮了杯中酒,冷不丁地说道:“她不愿守寡,要改嫁,其实这都无妨。她带走了所有的嫁妆,带走了我爹的抚恤银子。”
“她只顾自己,从未替我想过。”
“二叔疼我,婶娘待我如亲生儿子。从来不提这些。可我知道,我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二叔婶娘操心。”
“她没有想过。万一二叔心生芥蒂,或是婶娘心冷,我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沈祐的声音很平静,听在冯少君的耳中,却格外的心酸。
冯少君伸手,去握沈祐的手。
沈祐下意识地攥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深藏在心底的愤怒不平,如洪水开闸,滚滚而出:“那时候我还小,总惦记着亲娘。婶娘会亲自带我去邱家见她。”
“她见了我,冷冷淡淡,从不过问我衣食住行如何。甚至嫌我去得多了,言辞中,就会清楚地流露出来。在邱柔出世之后,她甚至直接和我说,她在邱家立足不易,让我别总去打扰她。”
“我在半夜偷偷哭过几回。后来,我就不肯再去邱家了。我将婶娘当成自己的亲娘。婶娘心疼我,对我比对三哥还要好。从来舍不得骂我,衣食都先紧着我。婶娘还总劝我去邱家看她。让我体谅她的难处。”
“我根本没法张口婶娘,不是我不体谅她,是她根本不想见我。”
“如果能选择,我恨不得她从未生过我。”
愤怒阴郁的话语入耳,冯少君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男童,在寂静的深夜里,独自蜷缩着流泪。
冯少君的心像被针扎一般,骤然疼了起来。
她八岁之前,有爹娘疼爱。八岁之后,有外祖母全心地疼她。可怜沈祐,有这样的亲娘,还不如没有。
冯少君起身,走到沈祐身边,搂住他的头。
沈祐将头埋进她的胸膛,许久没有出声。
冯少君的衣襟有些清浅的湿润。
冯少君没有说话,伸手轻轻抚着沈祐的头和脸。过了许久,沈祐的声音闷闷地传进耳中:“今日在邱家,听着她在邱明城面前狡辩,看着她可鄙的模样,我深深憎恶自己身上来自她的一半血液。”
“少君,我有些怕。我怕日后,会变得像她那样自私凉薄。”
“这怎么会。”冯少君柔声安慰:“沈祐,你和她全然不同。她是生了你,可将你养大的人是婶娘。”
“婶娘温和慈爱,可敬可亲。她养大的孩子,怎么会是凉薄无情之人。你要对婶娘有信心。”
顿了顿,又轻笑着说道:“现在,有我陪着你。你心里还难过么?”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沈祐显然是醉了,不然,以他的脾气,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冯少君柔声道:“我们已经成亲了。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温柔的声音,如涓涓细流,抚平他心里的陈年旧伤。
沈祐抬起头。冯少君俯下头,给予他所有的柔情。
……
天微微亮了,两人才相拥着沉沉入睡。
直至第二日午后,冯少君才睡足了醒来,睁着惺忪的眼,呢喃着喊了一声:“沈祐。”
正在穿衣的沈祐,一个没忍住,又凑了过来。
冯少君嗔笑着推开他。沈祐目中闪过笑意,坐在床榻边,然后拿了干净的衣物来,亲自为她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