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忍着眼泪,轻轻抚摸袁敏的长发,柔声安慰:“敏儿,娘知道你心里伤心难过。做女子的,哪有不受这份苦的?”
“你嫁给太孙四年,夫妻恩爱,嫡子嫡女都有了,肚中还有了一个。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养胎,将肚中孩子平安生下来。你太孙妃的位置,没人能撼动。别说一个无足轻重的美人,就算日后太孙要纳侧妃,你也别拦着。”
袁夫人顿了顿,低声道:“敏儿,如果当日你嫁的不是太孙,而是别家的儿郎。或许,这等事来得更早。”
“这世间,哪有真正痴情专情的男人。”
袁敏哭声渐停,怔怔了片刻,忽地低声道:“姑父娶了姑母之后,就一心一意,从不染二色。”
袁夫人神情复杂地看了袁敏一眼:“傻丫头。当年燕王求娶袁家嫡女,不仅是因为倾慕,也是为了拉拢袁氏。”
“袁家是大齐第一将门,执掌边军,镇守边关。军中武将,有一半都出自你祖父麾下。”
“燕王排行第二,不及秦王势盛,也不及汉王得宠。如果没有袁家鼎力支持,他根本做不了太子。”
“他对你姑母,自然是千依百顺,无一处不好。”
“如今,燕王坐稳了东宫之位,朱昀是天子册封的太孙,未来的大齐太子。君臣有别,袁家到底是臣子,你是高嫁,就是偶尔受些委屈,袁家也不便为了一点小事登门为你撑腰。”
更何况,这点事说出去,不过是男子酒后消遣,连风流韵事都算不上。
袁敏目光黯淡,沉默不语。
袁夫人心疼女儿,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有一桩陈年旧事,知道之人寥寥无几。今日,我偷偷告诉你。你听了就藏在心底,万万不可流露出来。”
袁敏惊愕地抬眼。
袁夫人低低地说道:“其实,当年你姑母有孕的时候,你姑父也有过一桩风流事。”
什么?
袁敏的眼倏忽睁大。
“你姑母天生体弱,怀了身孕之后,大半时间都躺在床榻上养胎。燕王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半年多没近过女色。后来,被一个心思不正图谋不轨的女子近了身。”
袁夫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讥讽:“当时,那个女子在汤里下了药。燕王喝了汤之后,难以自制,和那个女子春风一度。之后,燕王勃然大怒,差点当场拔剑杀人。”
袁敏倒抽一口凉气,满脸震惊。就听袁夫人又说了下去:“只是,一旦动手,这件事也就瞒不住了。你姑母身体娇弱,胎相一直不稳。没人敢赌她知道此事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这件事就被压了下来。”
“燕王暗中来袁家请罪。你爹悄悄将此事告诉我,我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今日说给你听,就是告诉你,男人再专情痴情,也难免有犯错的时候。”
“只要太孙的心在你身上,你也别纠缠此事了。”
良久,袁敏才慢慢呼出一口气:“娘,那个女子是谁?”
袁夫人眸光一闪,不肯说了:“这个你就别问了。这件事,就是太孙也不知道。你千万别漏了口风。”
袁敏默然点头。
袁夫人又低声问道:“那个美人,被太孙安顿在何处?”
袁敏意兴阑珊地应道:“我这几日躺着养胎,没有过问。”
袁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这件事不能完全撂开不管。你身孕不满四个月,还得半年左右才能临盆。万一那个美人再凑到太孙身边,总是不美。”
“等你能下榻了,将那个美人‘安顿’妥当。”
所谓安顿妥当,就是令人盯得紧一些,别“凑巧”地路遇太孙之类。
袁敏点点头。
……
袁夫人走了之后,太子妃紧接着来了。
太子妃打量袁敏一眼,笑着说道:“你今日的脸色看着好多了。”
袁敏看着太子妃笑颜如花的脸庞,脑海中闪过袁夫人的那一番话。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气闷和压抑。
太子当年的那一桩风流事,太子妃一直被瞒在鼓里,生活在父兄的庇护下,生活在自己幸福的世界里……
其实,这样也好。
人活得糊涂些,好过清醒的痛苦。
“姑母,”袁敏忽地轻声呼唤。
太子妃有些吃惊地笑了:“自你嫁给昀儿,就喊我母妃,再没叫过我姑母了。今儿个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忽然很想叫一声姑母。”袁敏将头依偎在太子妃的肩上。就像年少时一样。
太子妃看着袁敏长大,打从心里疼这个侄女。
袁敏难得有软弱无助的时候,太子妃愈发心怜,伸手揽住袁敏的肩膀:“敏儿,我知道你心里苦。你怀着身孕,不能动气。等孩子平安出生了,再好好整治孩子亲爹。”
袁敏忍着心酸,轻声应道:“姑母这般疼我,我再心有不满,就是不知好歹了。姑母放心,这点事,我经得住。”
太子妃松口气,展颜笑道:“好好好,你能想明白就好。”
第三百六十二章 病重
夜幕低垂,漫天繁星,东宫里的主子都已睡下了。
一个内侍,悄然进了冯公公的屋子。
这个内侍,专门负责传递消息。每隔两三日,就要悄悄来一回,将各宫暗子传出的消息送到冯少君面前。
内侍从怀中掏出三个竹筒,低声道:“请冯公公过目。”
冯少君嗯了一声,接过竹筒,内侍穷悄然退了出去。
冯少君利落地拆了竹筒,一一看了过去。一个是甘泉宫传来的消息。曹贵妃每日去太和殿,天黑才回甘泉宫,并无异动。
第二个竹筒,是翠微宫里的消息。田淑妃在背地里嘲笑太孙妃数次,今日赵王进了翠微宫,和田淑妃独自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最后一个竹筒,是慈宁宫里传出来的。今日,曹家人进宫探望曹太后,在慈宁宫里待了小半日才走。
正如杨公公所料。
隆安帝龙体一日不如一日,宫中气氛格外沉凝,处处都透着莫名的紧张意味。
冯少君将三张纸条看完,然后以烛火点燃烧成灰烬。处理干净后,便去了杨公公的屋子里,将消息一一禀报。
做密探的时候,只要听令行事。如今她做了密探统领,得辨别传回的消息,择要紧的禀报给杨公公。
杨公公听了之后,眸光一闪:“传令下去,甘泉宫翠微宫那边都要盯紧了。宫外的秦王府赵王府汉王府,也不得松懈,时刻留心。”
倒是慈宁宫那边,略微松懈一些也无妨。曹太后八十多岁的人了,老眼昏花,走路都不利落。再者,曹太后虽然偏着娘家一些,不过,心思却算清明,连立储一事都没掺和。算得上是贤明太后了。
冯少君略一点头,压低声音道:“太和殿那边,只买通了一个跑腿送信的内侍。”
东宫在宫中遍布耳目。唯一的例外,就是太和殿了。
“暂且不急,小心为上。”杨公公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千万不能惊动了沈公公王公公。”
冯少君再次点头应下。
杨公公又低声道:“明日你悄悄去一趟太医院,见一见许院判。让许院判将齐院判的药方抄一份出来。”
皇子们盼着天子多撑些时日。站在东宫的立场,自然希望太子早日登基。
伺探天子龙体病症,是宫中大忌。
其实这事几个皇子都在干。端看谁更隐蔽手段更高明。天子的病症和药方,都是机密。杨公公信不过别人,将此事交给了冯少君。
冯少君知道此事要紧,敛容应下。
……
隔日正午,冯少君用过午膳后,去了太医院。
冯公公如今是东宫红人,太医院的太医们见了冯公公,格外客气:“冯公公今日怎么亲自来了?”
冯少君面不改色地笑道:“杨公公近日上火牙疼,咱家心疼义父,来找些治牙疼的药。”
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是给宫中妃嫔娘娘或皇子皇子妃们看诊的,杨公公再厉害也是个奴才,没资格请太医。去药材库里找些成药,倒是便利。
冯少君进了药材库房,见到了许院判。
许院判自升官之后,春风得意,见了冯公公,格外殷勤。
冯少君装模作样地将刚才的理由又说了一遍,不动声色地冲许院判使了个眼色。许院判心领神会,借着拿药,去了库房里。拿钥匙开了存药方的库房,找出齐院判开的最新药方,匆匆抄录了一份。
前后不过一炷香时间,药方便到了冯少君手中。
冯少君将叠好的药方塞进袖中暗袋里,神色自若地离去。
回了东宫,到了书房外。
初秋时节,天气依旧有些燥热。守在书房外的亲卫们一个个脸孔晒得发红,目光依旧警惕锐利。
做亲卫,不是易事。看似整日闲站着没事,实则时时紧绷。
做内侍的,就要好一些。尤其是到了冯公公的位置,时不时地跑个腿传令,还有宽泛松口气的时候。
立在书房外的沈祐,看了冯公公一眼。
冯少君在人前和沈祐保持距离,目光飘一个来回,便各自收敛。
太子殿下召属官议事,一个时辰后才有了闲空。冯少君进了书房,悄悄呈上药方。至于之后太子会暗中让谁看药方推断天子病情到了哪一步,这就和她没什么干系了。
太子麾下有不少能人异士。有擅长易容的冯少君,有擅长制毒的于二娘,身边还有精于医术的内侍。有药方在手,根本不必去寻太医。
内侍看完药方后,低声禀报:“殿下,从这张药方来看,咳疾时时见血,已十分严重。或一两个月……最多也就撑到年底。”
太子默然不语,略一点头。
……
隆安帝病重一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秦王赵王轮流伺疾,汉王整日待在太和殿。隆安帝时时咳血,几个皇子都看在眼底。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皇子们都心急如焚。
父皇啊,你可不能早早就走了啊!
你一驾崩,太子可就要登基做新帝了。
亲爹脾气再不好,也比兄弟坐龙椅强得多。
这其中,又属汉王最忧心最焦灼。他不肯再出宫回汉王府,每晚就睡在隆安帝龙榻边的脚踏上。半夜,隆安帝一咳,汉王立刻就翻身而起,伺候隆安帝喝水喝药,就连方便如厕也不假手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