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夫人平日最重仪态,今日心情急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到了内堂。
冯少君姐妹四个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冯少兰冯少竹冯少菊俱垂着头,一副惹了祸事的模样。唯有冯少君,眸光明亮,一脸怡然。
冯夫人的心直直往下沉。刻意放缓脚步,坐了下来。
姐妹四个一同上前行礼。
迎香也行了一礼,斟酌着言词说道:“今日赏花宴结束得早,郡王妃令奴婢将四位姑娘送回冯府。还令奴婢带话给夫人,说是等日后得了空闲,再接二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去小住。”
唯独漏了三姑娘冯少君。
这番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今日,定是冯少君惹祸了!
冯夫人目中厉色一闪,直截了当地问道:“赏花宴上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少君惹了祸端?不必为她遮掩,直接道来。”
迎香是冯家家生子,也是小冯氏的陪嫁丫鬟。
在冯夫人面前,迎香不敢摆出康郡王妃贴身心腹的架势,垂着头低声作答:“夫人有问,奴婢不敢不答,对不住三小姐了。”
然后,照着小冯氏的吩咐,将冯少君今日在赏花宴上做过的“好事”一一说了出来。
冯夫人眼睛越瞪越大,脸色越来越青。
“……郡王妃说了,自己是姑母,管不得娘家侄女。”迎香不敢看冯夫人难看的脸色:“让奴婢将三小姐送回冯府,请夫人管教。”
冯夫人气到极处,伸手抓了个茶碗,就扔了过去。
动作流畅,力道十足。
不知平日砸了多少回,才练就得这般纯熟。
冯少兰一惊,脱口而出道:“三堂妹小心!”
话没说完,就见冯少君一个闪身避让,茶碗险之又险地自身边掠过,重重砸到了墙上。咣当一声脆响,掉在地上地上,摔了个粉碎。
冯少君一脸庆幸地嘀咕:“幸好躲得快,不然今日可有苦头吃了。”
冯少兰:“……”
冯夫人铁青的脸孔,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不用怀疑,绝不是羞臊后悔什么的,纯粹是被怒火冲红了脸。
“混账!”冯夫人怒喝一声:“给我跪下!”
冯少君当然没跪,理直气壮地说道:“昨日临去郡王府之前,我就和伯祖母说过,我还没学好规矩,不该出府做客。是伯祖母说,便是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也不会怪我。我这才去了康郡王府。”
“堂姑母要带我去秦王府,我也婉拒过。堂姑母坚持要带我去,我也没法子,只得勉强跟着去了。”
“堂姑母说话不算话,现在张口便怪我。伯祖母也来怪我,这是何道理!”
“又不是我自己想去秦王府!”
冯夫人怒极反笑:“好一张利舌!照你这么说来,此事怪不得你,倒都怪我和你姑母了?”
冯少君以手抚了抚垂在胸前的发丝,很是大度:“外祖母常教导我,不可顶撞长辈。哪怕长辈言语不妥,也要恭听。”
“伯祖母心里不痛快,只管说就是,我保证,绝不会怪伯祖母。”
冯夫人:“……”
怒极的冯夫人,随手又拿了个茶碗砸过去。
冯少君一个闪身。
咣当!
又一个茶碗碎了一地。
一片碎瓷,飞溅而起,不偏不巧地蹭过冯少竹的脸。
冯少竹只觉脸颊微凉,伸手一摸,抹到了一些湿漉漉的液体。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哭了起来:“我的脸流血了!”
完了!
她毁容了!
冯少竹的哭喊声,令怒火中烧的冯夫人理智回笼。
她一见冯少竹脸上有血痕,也是一惊,顾不得再训斥怒骂冯少君:“徐妈妈,快让人去请大夫。”
姑娘家的脸面何等重要。
要是冯少竹破了相,以后还怎么说亲嫁人?
徐妈妈心里突突直跳,不敢怠慢,立刻传令下去。又取了温水来,为冯少竹清洗脸颊上的血迹,以温热的帕子捂着伤处。
说来也是冯少竹倒霉。
碎瓷片不算大,却十分锋利,脸上的皮肤又嫩,被割破了,流的血虽不算多,却是伤在脸上!
冯少竹又疼又怕,呜呜哭个不停。
冯少兰冯少菊围拢过去,不停安抚冯少竹。
姚氏很快闻讯而来,见冯少竹伤了脸,心疼得红了眼眶,搂着冯少竹便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少竹啊,怎么就这般倒霉。要是脸上落了疤,以后可怎生是好。”
冯少君十分体贴地安慰:“二堂伯母别哭,我刚才仔细看了四堂妹的伤处,伤痕不大。便是落疤,也最多小指甲那么一点。”
冯少竹一听,哭得更凶了。
第三十六章 余波(二)
母女两个哭成一团。
冯夫人难得理亏,不便叱责儿媳,恼怒地瞪了冯少君一眼:“你给我住嘴!”
“都是你惹的祸!你要是不躲,怎么会伤到少竹!”
这话说的,冯少兰冯少菊都觉得心凉,也为冯少君暗暗难过。
到底是在外长大的,冯夫人嘴上说的好听,压根没将冯少君这个孙女放在心上。不然,怎么说得出这等丧良心的话?
冯少君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在平江府住的好好的,外祖母待我如珠似宝。这一回冯家,伯祖母处处看我不顺眼。”
“伯祖母这般讨厌我,又何必让人接我回冯府。”
冯夫人:“……”
听听!
这是做孙女的样子吗?
自己说一句,她得顶十句回来!
冯夫人心浮气躁,又瞪了冯少君一眼。
一片哭声中,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青天白日的,哭什么。”这声音轻飘飘的,还带着三分酒意。
话音一落,男子进了雍和堂。
这个男子三十余岁,面容英俊,穿戴精致考究。脚步略显虚浮,眼下有些青黑,身上飘着酒气。
正是冯家二爷冯维。
冯维经常几天几夜不归家。冯少君回冯家数日,还是第一次这个二伯打照面。先行了一礼:“侄女少君,见过二堂伯父。”
冯维随意应一声,拧着眉头瞥一眼姚氏母女:“都别哭了。当着母亲和侄女们的面,不成体统。”
后一句,是指责姚氏的。
姚氏满腹委屈,用袖子擦了眼泪,低声道:“二爷先别忙着怪我,快些来瞧瞧少竹。少竹伤了脸。”
冯维交游广阔,喜好美酒美色,对妻子姚氏横挑鼻子竖挑眼睛。对女儿冯少竹也没见怎么上心。
目光随意一瞥,随口道:“这么点小伤,等大夫来开了伤药就好了。行了,别哭哭啼啼地。”
冯少竹对亲爹颇有些畏惧,抽抽噎噎地,哭声果然小了许多。
冯维对儿女平平,倒是个孝子。见冯夫人脸色难看,忙凑上前:“母亲是被谁气到了?告诉儿子,儿子定为你出气。”
冯夫人恨恨地看了冯少君一眼:“还不是被这个孽障气的!”
冯少君一脸委屈:“伯祖母不愿见我,我走就是。”
说完,转身便离去。
冯夫人又被气了一回,坐回椅子上,用手捂着胸口。
冯维不知事情来龙去脉,一头雾水,殷勤凑上前,为冯夫人拍后背顺气:“一个黄毛丫头,能惹什么事。母亲消消气。”
你哪知道,这个黄毛丫头到底惹了多大的祸!
冯夫人有苦难言,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等你父亲晚上回来再说。”
……
这一边,宁慧郡主一脸阴沉地回了郡主府。
她一路快步,进了儿子丁琅的屋子。
丁琅也在国子监里挂了名。
不过,今日偷溜,明日告假,后日生病,一个月去国子监读书的日子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天。
数日前丁琅一瘸一拐地回来。宁慧郡主大惊,忙请了太医来给丁琅看诊。结果,就是膝盖处被狠狠踢了一脚。歇个半日就没事了。
偏偏丁琅要在府中“养病”……主要是因为在一堆纨绔好友面前大大丢人出丑。丁琅面上无光,便在府里躲几天。
宁慧郡主一进屋子,就见儿子搂着一个姿容俏丽的丫鬟,上下其手,一边调笑,情形不堪入目。
宁慧郡主顿时怒了:“滚!”
那丫鬟身子一颤,以袖捂着脸退下了。
丁琅很少见亲娘发这么大的脾气,也是一惊,迅疾坐直身体:“母亲这是怎么了?今日不是去秦王府赴宴吗?谁惹母亲生气了?”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