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少君微笑着说道:“这可不好说。伯祖父别看我生得模样乖巧,其实,我自小就是个犟脾气。”
“我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我不愿做的事,谁也勉强不得。”
冯侍郎竟又笑了起来:“我冯平这一辈子,有三子两女。最聪明的是你爹。到了孙子孙女这一辈,个个资质平庸,我一直引以为憾。”
“真没想到,最聪明最厉害最像我的,竟是你这个从未养在冯府的孙女。现在我倒是真后悔了。早知你有这等天资,当年真不该让你去崔家。”
“有你这样的孙女,我冯家后继有人了。”
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无耻啊!
太无耻了!
冯少君目光微闪,笑着说道:“伯祖父还是告病假,在府中歇几日吧!不然,脸上这五指印记未消,去上早朝,难免被人笑话。”
“要是有人追根问底,伯祖父可怎么应对?总不能说是被自家侄孙女扇了耳光!这传出去,也太丢人了!”
冯侍郎:“……”
冯少君转身,施施然离去。
冯侍郎看着冯少君的身影远去,脸上强撑着的笑意也消失无踪。
他伸手摸了摸左脸,都肿起来了。
这一巴掌,也不知冯少君用了多少力气。没个几天,是别想见人了。
冯侍郎叫了苏全进来,低声嘱咐:“现在去礼部尚书大人府上,替我告个病假。”
顿了顿,又道:“少君身边的那个郑妈妈,不知去了何处。你暗中令人去搜寻郑妈妈的下落,得了消息,立刻将她带回冯府。”
“郑妈妈随身带了十几封信出府,也务必要找回来。”
“万一郑妈妈不肯回来,将信带回来。”
最后一句,暗含腾腾杀气。
苏全是冯侍郎心腹,没少做过腌臜勾当。不过,还没直接动手要过人命。闻言有些踌躇,抬头看了主子一眼:“如果只寻到了郑妈妈,没寻到信怎么办?”
冯侍郎冷冷瞥了苏全一眼。
苏全心中一凛,不敢再问,低头退了出去。
……
隔日一早,冯夫人才知道冯侍郎“病了”。
冯侍郎就是冯府里的天。冯侍郎一病,冯夫人在雍和堂里哪里待得住,立刻去了书房。没曾想,在书房外就被拦下了。
熬了一夜没睡的苏全,面色黯淡,眼眶泛红,声音有些低哑:“夫人请留步。”
“老爷吩咐,这几日要静心养病,任何人不得惊扰。”
冯夫人又是忧虑又是恼怒,瞪了苏全一眼:“混账!我是任何人吗?还不快些让开!”
苏全动也未动:“夫人请息怒。老爷特意嘱咐过,不可让夫人入内。”
冯夫人:“……”
冯夫人气不可抑,怒目相视。
苏全做了多年长随,平日随冯侍郎出入衙门,见惯阵仗,既未惊惧也没让开。又张口道:“老爷还有话,让奴才代为转告夫人。”
“三姑娘身体娇弱,在荷香院里待着,不必学规矩了。”
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昨晚还信誓旦旦斩钉截铁地让她管教,一夜过来怎么就改主意了?
冯夫人气恼之余,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通。
偏偏冯侍郎又在书房里养病,不肯见人。
冯夫人满腹疑虑,只得暂时咽下,绷着脸离去。
第四十四章 投诚(一)
荷香院里。
“小姐,”吉祥有些紧张地低语:“你今日还要出府吗?”
冯少君嗯了一声,换上吉祥的衣裙,又拿过一个匣子。这匣子约莫一尺长,宽半尺,高也有近一尺。
打开之后,里面共有两层,各种瓶瓶罐罐之物摆得满满当当。
吉祥老老实实地坐下,任由冯少君在她脸上涂抹。再睁眼,镜中的自己俨然换了一张脸。
冯少君为自己易容,速度分毫不慢,一边叮嘱吉祥:“不管谁来,你一律不见。就说昨日去过秦王府后颇为疲累,要歇上一日。”
吉祥点点头应下。
昨夜,冯少君半夜被冯侍郎叫去书房。吉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忧心了一夜。今日不用装,确实疲累又犯困。
正好躺在床榻上睡一日。
冯少君将匣子放进了打好的包袱里,看着半点不惹眼,笑吟吟地从角门出了冯府。
守着角门的胖婆子,喜滋滋地将小银锭子塞进袖口里。
三姑娘果然是大财主。身边的管事妈妈和丫鬟出手都这般阔绰。昨夜郑妈妈塞了个银锭子,今日俏吉祥又塞了一个。
这样下去,不出两个月,她就发财了。
……
半个时辰后。
明昭坊的红妆阁外,一辆简易的马车停了下来。
一个嘴角有痣的俏丫鬟下了马车,笑着叮嘱车夫:“你且在这儿等着,我得小半日再回。”
收了三倍的租银,车夫十分殷勤:“是是是,小的就在红妆阁外候着,姑娘只管放心。”
这个俏丫鬟,正是冯少君所扮。
冯少君微微一笑,一手拎着包袱,轻巧地迈步进了红妆阁。
照例先以“暗语”见到了于二娘。
于二娘对冯少君印象十分深刻,一见面就认了出来:“崔姑娘。”
冯少君微微一笑:“不知今日杨公公可会前来?”
于二娘深深看了冯少君一眼:“杨公公素日很少出燕王府。崔姑娘运道不错,我传信给杨公公后,杨公公今日会来红妆阁,你且随我来。”
冯少君略一点头。
于二娘走到墙壁的美人画前,双手迅速动作,美人画悄无声息地被挪开,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暗格。
手再伸进暗格,咯噔一声。
坚实的地板忽然动了。
露出一个向下的入口。这入口仅够一个人侧身而入。于二娘二话没说,先走了下去。冯少君紧随其后。
密道不长,约走了三十余步,就到了一间密室里。
密道光线暗淡,进了密室,倒是亮堂了许多。原来,这密室顶上竟镶了一颗夜明珠。夜明珠价值连城,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镶在密室,用来照明。
这一间密室,有一桌两椅。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于二娘目光一掠,落在冯少君手中的包袱上:“这包袱里装了什么?可否打开容我看一眼?”
冯少君淡淡笑道:“这是我要呈给杨公公的机密之物。现在不便打开。”
于二娘竟也没动怒:“也好,请崔姑娘在此稍候。”
说完,便先离去。
密室的门关上。很快,咯噔一声响,密道也被关上了。
如果于二娘心存不轨,将她关在这里,她想逃也逃不出去。
冯少君半点不见慌乱,在桌子上坐了下来,打开包袱,将圆盘大的铜镜放好。以特制的药水,一点点擦去脸上厚厚的一层妆容,露出真实脸孔。
然后,她又迅速在脸上勾描涂抹。
小半个时辰后,另一张脸出现在铜镜里。
这是一张中年女子的脸,姿色平平,貌不出众。是那种看一眼转头就会抛在脑后的模样。
如果是吉祥在这儿,一定会惊讶不已地赞叹一句:“小姐扮起胡娘子来,简直一模一样。”
没错,冯少君易容成了胡娘子的模样。
胡娘子将压箱底的本事都教了给她,又细细教导她:“小姐天赋惊人,是学易容术的天才。”
“你早已青出于蓝,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不过,你须谨记。扮陌生人容易,扮熟悉之人才最难。走路说话,甚至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易被窥出破绽。”
“为了避免被人识破,你用易容术的时候,尽量扮作陌生脸孔。”
胡娘子还是不了解她的脾气。
胡娘子越是这么说,她越爱易容成熟悉人的模样。
冯少君看一眼镜中的胡娘子,颇为满意。她站起身,在密室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这密室里,暗藏机关。
杨公公其实已经来了红妆阁,藏身暗处,通过特制的器具能看清密室。也能听到密室里的声音。以此来查验省视她的身份。
她今日特意露这一手,以杨公公为人,绝不会错过她这等天生就适合做内应的人才。
不出所料。
不过盏茶功夫,密室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鱼终于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