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四百九十章 好转
时间一晃,三个月过去,盛夏已过,秋日的凉意袭来。
一直在东宫养伤的太子殿下,伤势日渐好转,已经能被扶着下榻慢慢走动了。脸色也一日好过一日。
袁皇后每日都来东宫,眼看着儿子伤势大有好转,袁皇后满心欢喜:“太医说了,你再养几个月,等过了年,就能恢复如初。”
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
体内余毒,清除了七七八八,不过,身体被伤了根本,还得慢慢调养。还有右臂,永远留下了碗口大的伤疤,用不上力气。
这些事,在朱昀的示意下,两位太医都瞒了下来。在袁皇后面前,当然要挑好的说。
从表面来看,朱昀就是稍微虚弱了些。
袁皇后满面喜色,袁敏也是笑意盈盈:“殿下已经能下榻走动,很快就能痊愈。母后也该放心了。”
夫妻两个很有默契,在袁皇后面前都是高高兴兴的。
等袁皇后走了之后,朱昀才呼出一口气,在床榻边坐了下来,低声嘀咕:“我现在真是不中用,这才走了一小圈,就满头都是虚汗。”
袁敏用帕子为他擦拭额上的汗珠,笑着轻嗔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重的伤,总得慢慢将养恢复。”
朱昀又叹一声:“整天在东宫里待着,实在太闷了。”
他这副模样,既不能上朝,又不能看奏折。每天待着寝宫里,气闷至极。从能下榻的那一日开始,他就积极练习行走。
只是,养身体这等事,急也急不来。朱昀发了几句牢骚,继续老实待在东宫。
庆安帝每日政务繁忙,时常批阅奏折至深更半夜。每隔几日,才来东宫探望太子一回。
这一日午后,朱昀在寝宫里慢慢踱步。一旁的祝统领要上前搀扶,被朱昀坚定地拒绝了:“不用你扶,我自己走。”
走了两圈,朱昀的额上直冒汗。
就在此时,庆安帝进来了。朱昀有些吃惊,下意识地上前相迎,拱手行礼。一礼还没行完,身体就晃了一晃。
沈祐眼疾手快,比祝统领的动作还快一步,及时伸手扶住了太子殿下:“殿下小心。”
朱昀定定神,冲沈祐一笑:“多谢。”
待朱昀站稳了,沈祐才收回手。
庆安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目中闪过一丝笑意,张口问朱昀:“你这两日身体怎么样了?在庆安帝面前,朱昀就实在多了:“胃口还不错,走路能走盏茶功夫,就是右臂还没什么力气。
这条右臂,算是废了一半。
庆安帝的目光落在朱昀的右臂上,心里阵阵抽痛。半晌才道:“人没大碍就好。这些事暂且瞒着你母后,别让她知道。”
朱昀点点头应下了。他还有心情说笑:“亏得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早早被立了太子。要不然,我这储君之位怕是难保了。”
庆安帝:“……”
一旁的杨公公神色未动。
冯公公迅速瞥了一无所知的沈祐一眼。
庆安帝难得心虚尴尬,好在他绷得住,脸上丝毫看不出来:“说什么混账话。你右手没力气,还有左手。等身体好转了,就练一练左手提笔写字。”
朱昀点点头:“父皇说的是,我也有此打算。”
庆安帝不是什么慈父,自小就对儿子严苛惯了,这样嘱咐几句,已是极限。太和殿里还有一堆政事,庆安帝很快便离去。
随行的亲兵内侍们浩浩荡荡地随天子离开东宫。
朱昀看着庆安帝的背影,心里闪过刚才一幕,忍不住对袁敏说道:“我怎么觉得,今日父皇有些奇怪。我随口说笑一句,父皇当时的语气都不太对。”
袁敏轻声笑道:“这种玩笑话确实不该说。父皇对你素来严厉,是因为对你的期许高。不代表父皇不疼你。你说这话,是拿针扎父皇的心。”
朱昀摸了摸鼻子:“我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那么多。”
袁敏叹了一声道:“其实,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当年父皇兄弟四人,为了争夺储位,明争暗斗十几年,最后还闹出了皇陵之乱,你死我活。现在,就剩赵王还好端端的了。”
如果朱昀有身体康健优秀出众的兄弟,现在朱昀还会这般安稳踏实吗?庆安帝会不会生出易储的念头?一众朝臣会否拥立别的皇子?
这些都是未知。
幸好这仅仅是如果。
……
这一日,冯少君心思沉沉,心情沉郁。以她的能耐,遮掩得严严实实,谁看不出来。
直至晚上,杨公公叫了她到屋子里说话。
“三儿,”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说话也没什么顾虑,杨公公直截了当地问:“邱宅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安插在邱宅里的人手,共有三个。这几个月来,冯少君有意无意地略下了邱宅里的情报。
杨公公今晚冷不丁地一问,冯少君立刻会意过来。邱宅里的暗哨,不止三个。还有内应暗藏在内宅里,直接听令于杨公公。
冯少君抬眼,和杨公公对视。半晌才低声答道:“有人买通了守门婆子,想潜进江氏的院子。我暗中下令,让人对那个婆子动了手。”
几日前,那个守门婆子“不慎”摔了一跤,摔断了腿,被打发回家养伤去了。重新换了一个婆子。
这个新换的婆子,正是暗哨之一。
杨公公深深看冯少君一眼,缓缓说道:“她到底是沈祐的亲娘,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举妄动。”
几乎是在明示冯少君,不要对江氏下杀手。
冯少君眉头未动:“义父放心,我知道轻重。”
沈祐再憎恶江氏,身体里也流着江氏的血。江氏被囚禁在邱家内宅里,悄无声息地活着,沈祐没什么可惦记的。如果江氏忽然“暴殄身亡”,沈祐身为儿子,要不要追查到底,会不会替江氏报仇雪恨?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做过的事,都会留下痕迹。一旦被沈祐察觉,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就会浮出水面。
也正因为这种种顾虑,庆安帝一直隐忍至今,没有要了江氏的命。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不决
烛火骤然跳跃,明暗不定的光芒下,冯少君平静的面容竟有些森冷肃杀之气。
杨公公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叹息。
冯少君心思敏锐,早已猜到沈祐的真实身世,一直隐瞒得滴水不漏。这几个月来,一直有人在邱家内宅暗中查探,都被冯少君暗中处置了。
冯少君这么做,一半是为了沈祐的声名,另一半还是为了沈祐。可谓用心良苦。这一番心意,只能隐藏在暗中,永远不能诉之于口。
哪怕现在没有外人,也不能谈论此事,最多隐晦地暗示几句。
杨公公张口打破沉寂:“你可知道,是谁在暗中查探邱家内宅?”
冯少君目中闪过凉意:“查不出来。不过,连天子暗卫都查探不出来的主谋,全京城也找不到几个。应该是赵王府,或是福亲王府。”
杨公公目光一沉,哼了一声:“一定是赵王。”
“赵王面善心恶,惯会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至于福亲王,要对付谁,从不自己出面,最爱借刀杀人。前一阵子弹劾沈祐的奏折,就是福亲王背后指使的。”
顿了顿,又道:“赵王府和福亲王府都加派人手,若有异动,立刻向咱家禀报。”
其实,冯少君已经暗中加派了人手。现在杨公公这么说,是一力将责任都担下了。
冯少君心头一热:“多谢义父。”顿了片刻,又轻声道:“其实,我早就加派人手了。我不该瞒着义父。”
杨公公笑了一笑,目光温和:“你如此行事,总有你的道理。咱家没有怪伱。不过,这些事,咱家不能一直瞒着皇上。”
所以,庆安帝现在已经知道有人在暗中查探当年隐秘了。
冯少君眸光微闪,低声道:“皇上是何反应?”
杨公公淡淡道:“没有皇上默许,咱家也不会说这些了。不过,有一点你要谨记。这件事不必深究,以免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之前做得就很好。”
让之前的守门婆子出了“意外”,不软不硬地给对方一个警告,令暗中指使此事的主谋忌惮收敛。
这样,也不会惹来众人的瞩目和疑心。
冯少君轻轻点头:“义父的话,我都记下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杨公公没再多言。待冯少君走后,杨公公无声地长叹。
这桩陈年隐秘,就像一根尖锐的毒刺,扎在庆安帝的心里。庆安帝绝不会容任何人揭露这个秘密,也不会认沈祐这个儿子。
为了袁皇后,为了太子,也是为了沈祐。现在这样,对众人来说都好。
……
冯少君回了寝室后,和衣躺在床榻上,没有半点睡意。
她在杨公公面前遮掩得极好,事实上,她的心情绝没有表面这般平静。这几个月来,一直有人在暗中查探沈祐的身世,只要一想到沈祐的身世有曝露的可能,她就不寒而栗。
这份焦灼不安,不能诉之于口,更不能让沈祐察觉。她默默地全部承受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冯少君才慢慢有了睡意。
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江氏在白日冲出了邱宅大门,疯疯癫癫地叫嚷着:“我的儿子沈祐是皇上的血脉,是大齐皇子。谁敢关着我!我这就进宫去做皇妃!皇上得昭告天下,给我的儿子一个正式的皇子身份!”
冯少君霍然惊醒,在黑暗中出了一身冷汗,心头被不安的阴云笼罩。
要不,狠狠心杀了江氏吧!
以她的手段,完全可以让江氏慢慢病重身亡,不露痕迹。江氏一死,知晓当年隐秘的人就剩寥寥几人,庆安帝杨公公都不会吐露半个字。红玉和袁家人,只知道江氏曾和庆安帝春风一度,却不知沈祐的真实身份……
江氏死了,这个秘密就能长埋地下。
只是,这么做也有极大的弊端。一来会触怒天子。杨公公刚奉皇命给她传了话,不能对江氏下杀手。二来,一旦被沈祐知道她杀了江氏,夫妻间定会心生隔阂。
沈祐是憎厌江氏,可这不代表,沈祐会任人杀了自己的亲娘。
庆安帝没有动手,就是怕沈祐和他反目成仇。她也同样顾虑重重啊!
冯少君在心中反复斟酌衡量,迟迟难下决心。
冯少君忍不住又叹一声,继续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