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祐极有主见。
他说了不退亲,那就绝不会主动退亲!
心情复杂的沈茂,长叹口气:“四郎,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出了这等事情,我们沈家再退亲,确实不太仗义, 有落井下石之嫌。”
“只是,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不是你一句不退亲就能解决。”
“秦王府那位小郡王,自小体弱,有咳喘恶疾,每年都会复发。秦王妃将小郡王当眼珠子一般。现在既是张口提亲,哪里会容冯家拒绝。”
“我们沈家上下全捆在一起,也不够秦王殿下挥挥手。”
说完,沉重地拍了拍沈祐的肩膀:“你还年少,不懂权势的可怕,更不知人心的险恶!”
在权势面前,那点少年情意算得了什么?
在秦王妃眼里,除了病弱的小郡王,其余人又算得了什么?
沈祐抿紧了薄唇,目光冷然,一字一顿:“我不退亲。”
沈茂哑然。
就在此时,门房飞快跑来禀报:“启禀老爷,冯府的侍郎大人来了。”
什么?
冯侍郎竟然趁夜色亲自来了!
沈茂一惊,和大冯氏对视一眼。
大冯氏早已惊乱失措, 没了主张:“父亲怎么忽然来了?”
沈茂深呼吸口气:“岳父定然是来和我们商议对策。三郎四郎,你们两个先回去。”
沈嘉正要点头,耳畔响起沈祐的声音:“此事和我密切相关,我要留下。”
“对,我也留下。”沈嘉立刻张口附和。
沈茂颇觉头痛,也顾不上他们两个了,和大冯氏匆匆出去相迎。片刻后,冯侍郎进了内堂。
……
众人皆满腹忧思,既没寒暄招呼的心情,也没拐弯抹角的兴致。
待冯侍郎坐下,沈茂立刻低声道:“岳父大人这么晚特意过来,一定是为了少君和四郎的事。”
冯侍郎一脸无奈地应道:“正是。”
然后,看向沈祐:“四郎,当日我做主为你和少君定下亲事。今日,我要对不住你了。你们两人的婚约,就此作罢。”
沈茂大冯氏都是一惊。
沈嘉的脸色也变了。
原来,冯侍郎亲自来,是为了解除婚约。
“好在当日你们只立了口头婚约,知道的也只有冯家人沈家人。”冯侍郎又叹一声,一派心痛不舍:“今日解除婚约,对四郎也没什么影响。等过一两年,四郎出息了,再另谋一门好亲事吧!”
“岳父!”
“父亲!”
“外祖父!”
三声惊呼,都未能影响到态度坚定的冯侍郎:“你们什么都别说了。我意已决!”
“四郎这般出众,在燕王殿下身边当差,日后定有个好前程。秦王妃张了口,不管亲事成与不成,都不能连累沈家,更不能牵连四郎。”
“今日是我做主退了亲,便是秦王妃知道婚约一事,也怪不到四郎身上。”
沈祐心中哂然冷笑。
好一个“有担当”的冯侍郎!
如果不是从冯少君口中听过冯侍郎的真面目,只怕他现在已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便如沈茂和大冯氏,俱是一脸感动。
冯侍郎这一张口,可算是为沈家解了围。
既是冯家主动退亲,沈家也不必落个悔婚的名声。
“多谢岳父。”沈茂感激地拱一拱手。
对沈家来说,能及早从这潭浑水中脱身,最好不过。
大冯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父亲主动来退亲,倒是解了我们左右为难。可少君又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嫁进秦王府不成?”
沈嘉也闷闷地说道:“外祖父是想应了亲事,将少君表妹嫁给小郡王冲喜吗?”
冯侍郎长叹一声:“我先周旋应对,尽力拖延再说。”
沈嘉心情愈发沉闷,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此时,沈祐张了口:“我送了玉佩给少君表妹,她还我玉佩的那一刻,才算退亲。不然,这门亲事谁也退不得。”
冯侍郎:“……”
冯侍郎被噎得哑口无言,心中暗暗恼怒,这个沈祐,简直是不识好歹!
沈茂和大冯氏正待要说什么,沈祐又道:“明日还要早起去燕王府,我和三哥先回去了。”
说完,迈步离去。
沈嘉后知后觉,愣愣地跟了上去。
一直跟进了知春堂,沈嘉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沈祐的胳膊:“四弟,你真的不退亲?”
沈祐看了沈嘉一眼。
沈嘉不愧是沈祐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这轻飘飘的一眼,顿时解读出了千言万语。
“仗义!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沈嘉顿时激动不已,用力拍沈祐的肩膀:“这等时候,怎么能怂。就不退亲!”
“我倒要看看,秦王妃怎么有脸抢沈家的儿媳!”
沈祐没再说话。
他进了内室,从枕畔下拿出一个惨绿的野鸭荷包。
这是冯少君送给他的“定亲信物”。
这些日子,他一直放在枕下,此时,他将荷包塞进了袖中的暗袋里。
第一百零八章 慈母
“咳咳咳!”
一连串剧烈的咳声,从秦王府内院里的东厢房传了出来。隔着厚实的门板,依旧清晰可闻。
守在门外的宫人们,也跟着揪紧了一颗心。
可怜的小郡王,这回咳喘发作格外厉害,日咳夜也咳,几乎没个消停的时候。
“晅儿,”秦王妃坐在床榻边,急急为朱晅拍打后背。
朱晅脸孔涨得通红,猛地咳嗽,几乎要将心都咳出胸膛。
秦王妃听着这咳嗽声,心如刀割,眼眶也红了。待朱晅咳过这一阵,慢慢平息,秦王妃的眼泪已涌了出来。
“我可怜的晅儿。”
秦王妃将朱晅搂进怀中,更咽不已:“你这是要为娘的命啊!再这么咳下去,怎么得了。”
朱晅咳症一发作,闻不得任何气味。秦王妃脸上一点脂粉都没有,气色晦暗,形容憔悴,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
朱晅躺在亲娘的怀里,呼吸不稳,声音微弱:“是儿子不孝,又让母亲操心了。”
秦王妃泪水滑落眼眶:“只要你能好起来,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得摘了给你。”
别说一个冯少君,就是天上的仙女,也得娶回来不可!
什么口头婚约,便是正式定亲了,也算不得什么。
当然,这些事,朱晅压根就不知道。
自秦王妃应了他,要去冯家提亲,这两日他病症虽未好转,心情却好了许多。主动伸手,为亲娘擦拭眼泪:“母亲别哭。”
秦王妃既心酸又高兴:“好好好,我不哭。”
“这么晚了,你好生歇着。明日一早,我就来陪你。”
朱晅应了一声。
秦王妃擦了眼泪,细细为朱晅盖好被褥。
朱晅小声问道:“母亲,冯家真的会应了亲事吗?”
秦王妃挤出一丝笑容,柔声道:“你放心吧!冯家一定会应的。不过,男方提亲,女方总得矜持些,过段时日再给回音。你安心养着身子,等你好起来,就能定亲了。”
朱晅目中闪过喜悦,乖乖点头:“我一定好好喝药。”
顿了顿,又小声道:“万一冯家不应怎么办啊!”
秦王妃爱怜地摸了摸儿子枯瘦的脸,斩钉截铁地说道:“冯家一定会应的。”
母亲答应过他的事,从没有失信过。
朱晅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很快睡着了。不知是不是梦到了喜欢的那位姑娘,眉头舒展,嘴角也扬了起来。
秦王妃在床榻边坐了许久,才起身出了屋子。
“好好伺候主子,有什么事,立刻去正院送信。”秦王妃沉声吩咐。
内侍刘贵唯唯诺诺地应下。
秦王妃出了院子后,问身畔的宫人:“碧落,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碧落轻声应道:“回王妃娘娘,现在是子时了。”
这么晚了,秦王殿下肯定已经安歇了。
秦王妃只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朱曜是世子,早已娶妻,开始领差事当差。秦王妃忧心牵挂的,就是多病的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