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小声找着话说,说到小时候在外面的时候,脸上才会舒缓开来。不知不觉间,两人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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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气阴沉寒冷。
昨日积雪未溶尽,如今一推开门,就见到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柱,晶莹剔透的像一把把利刃。
伯府大门外,一辆辆马车停下又离开。车中走下来的夫人,有的身边会带着妙龄女儿,相携在下人带领下进去府门。
母女同来的是一般官宦人家,不敢说真想和龚家结亲,只当过来这种场合多结交些夫人,顺便让自己露个脸儿,为往后打算;而真正的高门,只是夫人前来,本着身份,女儿不会轻易带出来,先是试探。
宋夫人端庄得体,招呼着诸位夫人落座,夸着进来的千金们如何懂事。心底却在打量寻思,哪个与儿子是否合适,将来能否助力。
伯府毕竟大不如前,联姻要考虑的不少。她心中有自己的人选,待试探下,后面会与儿子商谈。
来做客夫人们也是心里有各自的心思,面上却一片其乐融融。总归找个机会相聚,成与不成,家中还有别的子女,指不定可以说成另一门亲。
她们在等,等着伯府的世子前来,近着瞧瞧这位年轻人的品行。
男宾在前厅,大都是龚家族里的,由龚文柏招呼。他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如今家中来了这么多人,也端了端自己家主的架势。然而,龚拓一出现,所有人看向了他。
那些个平日里的固执的长辈,眼中俱是欣赏。毕竟,世家子弟大多不上进,靠吃祖产,难得有这种人才一表的,更不提今上有意的栽培。
有个好家主带领,他们在族里也过得舒服。
家仆们换上喜气的衣裳,手里端的、肩上扛的,忙得脚不沾地儿。
相比于外面的热闹,课镇院实可说得上是冷清。四面院墙内,就屋顶上的家雀儿叫得欢。
后罩房,小小房间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
无双帮着盼兰擦了身子,涂上新药,叮嘱着一定忍着别乱动,否则又得扯开伤口。
“无双,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响?”盼兰后背倚着卷起的被子,眼神麻木的看着窗扇。
无双把手巾扔进盆里,血水在水中散开,她起身坐回床边:“夫人生辰,在花园里搭了戏台子,唱戏呢。”
盼兰眨眨眼,脸上青紫交替:“这样啊。”
这时,一个婆子推门探进头来看了一眼,见着两人在说话,遂将门重新关好。
“她是秋嬷嬷安排过来的,说帮着在这边端端水什么的。”无双解释了声,实则明白着呢。
让人过来帮忙做个幌子,其实是让人看着她,避免她擅自出去院子。
盼兰的情绪稳了很多,虽然还是常发噩梦,但是有无双在身边,心里很是安定:“我一直不敢再去想,差点和一只狗埋在一块儿。”
无双看她,这是第一次,盼兰提起当日的事。宋夫人发了话,这件事不许再提起,府里的每个人都闭了嘴巴。
“龚敦这个疯子,”盼兰牙齿打颤,眼眶红着尤带恐惧,“他说是我没看好他的狗才冲撞到表姑娘,是我的错,该陪葬,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无双帮着掖好被子,劝了声:“现在没事了。”
盼兰抽泣两声:“无双,你命好,有世子撑腰,这里没人敢欺负你。你大概不会懂,我想离开这里的迫切。”
“别说这些,”无双赶紧往屋门看了眼,小声提醒,“先把自己养好。”
很多人都说龚拓如何对她好,只是背后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再如何撑腰,她还是一个奴婢。她心里一直都十分清楚,这样的高门大户,不会给她立足之地。
最后站在龚拓身边的,必然是一个门户相当的女子,那是他的正妻,整座伯府的女主人。
盼兰睡下了,无双觉得屋子里闷,走到院子里,远处的鼓乐声越发清晰。
她走去井边打水,透过院墙上的漏花窗,正瞧着两个女子在径上走过。灰败的冬日,女子们身着艳丽娇嫩的衣裙,发间钗环叮咚,美得如花儿一样。
哪个会是龚拓将来的妻子呢?
无双搓搓双手,将水桶放下井去。可能是桶碰到井壁发出声音,漏窗外的两位姑娘看进来。
她赶紧别过身,留着一个背影给对方。
对方想来也没当回事,说笑着走远:“方才吓死了,原是个打水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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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之后,伯府重新恢复平静,家仆们日复一日做着他们的事情。
盼兰的伤口开始愈合结痂,冬天会好的慢,这里条件委实说不上好,而那个说来帮忙的婆子,当天晚上就回了原处。
她俩在这里,仿佛被所有人给遗忘,每日与空荡荡的院子相伴。
婵儿和巧儿偶尔会过来看看,从她们的嘴里无双得知,龚拓这些日子一直在府中。可他,也像是将她忘了,没再招她回去。
他,开始议亲了吗?
两个小丫鬟刚离开,老旧的门又被人推开。
无双回身,以为是谁拉下了东西,刚想开口,就见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进来,双髻上扎着好看的珍珠丝带,水蓝色斗篷,整个看上去娇娇的可爱。
是龚妙菡,一进来就喊了声:“无双,你藏在这里啊?”
“小姐怎么来了?”无双迎过去,忍不住伸手摸着小姑娘的头顶。
龚妙菡小脸儿一仰,手抬得老高:“你答应我的小兔子罗帕呢?”
无双笑,多日来脸庞上的愁绪散去:“果然,躲到哪儿都逃不了还债是吧?”
“当然。”龚妙菡得意的扬起下巴,一双眼睛清澈见底。
龚家兄妹俩都有一副好皮相,龚拓自不必说,样貌随了宋夫人多些,每一处五官都恰到好处;龚妙菡现在没长开,两片腮帮子肉乎乎的,但可以预见以后长开了,必然是一个美人。
两兄妹当真是集了父母的好处来随。
这里没什么可招待的东西,又不敢让龚妙菡见到盼兰那副样子,无双只得把人领进正屋。
“这里真冷。”龚妙菡打了个哆嗦,看看屋里,依稀有着三年前的回忆。
无双回后罩房取了帕子,回来给小姑娘塞进手里:“小姐记着,咱俩账清了。”
“嗯,清了。”龚妙菡煞有介事,然后跳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无双一看,这是人还不想走,便就过去陪着坐下:“小姐还有事?”
“无双,”龚妙菡眼睛眨巴两下,小脸儿认真起来,“我哥开始议亲了,我从娘那儿偷听来的,是黄尚书家的小姐。”
黄尚书家?无双想起,那本册子上是有个黄姓的姑娘,同是世家,的确门当户对。
这么快,既然人选有了,下一步就是两家往来商讨,定下亲事,很快安亭院就会迎进女主人。
那,是不是她以后就不必再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狗子:开始不把我放眼里了是吧!
第9章
正房这边久无人住,没有人气儿,静静的摆置着以前的老家什,整个昏暗的有些诡异,人坐着是越坐越冷。
龚妙菡首先憋不住,将帕子往袖子里一塞,从椅子上跳下来:“这里凉飕飕的瘆人。”
“小姐别乱说。”
两人走出屋去,无双想着把人送回向阳院。
“无双,我去打听下那黄小姐的为人,”龚妙菡歪着脑袋,稚气脸上满是认真,“希望是个好相与的,你以后也好过。”
无双心中一暖,龚家这个小姐平时娇生惯养的,甚至有些骄横,实则心底里比谁都善良。
“好。”她笑着应下。
“我说真的,”龚妙菡以为无双敷衍,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你信我。”
下面,小姑娘把所有的都说了出来。龚家、黄家浅浅试探后,彼此有意,是想进一步接触,两家的夫人便约好几日后一同去大佛寺吃斋,龚妙菡会跟着一道去。
当然这些就是表面的遮掩,目的是联姻。
“姑母也想去,我娘不让,为此姑母生气了。”龚妙菡说着,“本来整日往我娘房里去,现在都见不到人影。”
无双不语,脸上挂着恬淡的笑。
要说龚氏生气,应该并不单是去不成大佛寺,而是心思落空罢?这就不得不提前几日的传言,胥舒容会成为世子夫人。
凡事总没有空穴来风,必然是有因的。
沿着石径往前走,天冷风大,无双牵上龚妙菡的手。
“无双,”龚妙菡拉着无双的手到自己眼前,小手指揉着女子手背,“你的手怎么皴了?多可惜,这么好看的手。”
无双其实并不怎么在乎,这府里做活的人没有一个是手漂亮的。她照顾盼兰这几日,总要洗衣打水,很容易伤到肌肤。
“无碍,回去涂上手脂就好了。”她笑着道,眼中透着温柔的光。
龚妙菡皱皱眉,小声问:“我哥不要你了吗?”
无双呼吸一滞,心头像是被刺扎了下。
最近,她还是能听到关于龚拓的一些事,除了议亲,还有今上的有意提拔,说是年后有重要之事交于他,率使团出使北丘国。
可见,他很快会仕途高升。
这时,不远处游廊下来一人,定睛一看,是几日不见的龚拓。他步伐沉稳,衣着规矩,一张俊脸表情淡淡。
“世子。”无双对来人弯腰作礼,螓首垂低,双手缩进袖下。
龚拓嗯了声,视线在她柔顺的面上扫了眼,随后大手落在龚妙菡头顶:“这么冷跑出来做什么?不在房里温书,明年能进书院吗?”
“没,没有乱跑。”龚妙菡心虚嘟哝着。
整个伯府没有她怕的东西,娘那里不必说,爹也疼爱,唯独怕这个哥哥。原本还想帮无双说两句话,这下全压回了舌头底下。
“走,”龚拓语气一顿,“回去我考考你。”
这话他是对龚妙菡说的,后者一听小脸儿垮了,哪还有刚才的机灵劲儿。
无双站在原地,目送龚家兄妹离开,冷风直冲她的脑门,浑身冻了个透。待再看不见人,她这才转身走去避风的地方,耳边总回响着龚妙菡刚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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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着年节越来越近,无双留在课镇院已经十几天。
盼兰的伤好了很多,在无双的照料下,轻的地方已经开始褪痂,整日里痒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