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齿咬住嘴唇, 宋善宁狠了狠心, 抬手拔下发间的步摇,猛地一下刺进了谢谌的肩膀上。
谢谌毫无防备, 亦或者说, 根本没想到宋善宁有如此大胆。
肩膀一痛, 手臂跟着一松,宋善宁终于脱身,作恶的手指松开,眼底写满了张皇。
她无法与谢谌对视,只能低声而残忍地下逐客令,“谢谌,方才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但是现在,我夫君要回来了。你走吧。”
“夫君?”谢谌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他伸手拔下步摇,晶亮的玉珠上已经沾染了血迹,他伸手一捧,掌心也浸染了一抹淡红。
房门忽然被打开,楚恒略被人扶着走进来,只要再往里走上半步,便能透过屏风,看到这边僵持着的谢谌和宋善宁。
宋善宁浑身僵硬,只怕谢谌会突然发疯,可等了许久,却只听到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跟着是一道关门上。
再之后,房间陷入一片死寂,什么动静都没有了。而谢谌站在一旁,正泰然自若地把弄那步摇的珠坠。
宋善宁越过屏风去看,却看见一身红色喜服的楚恒略竟昏倒在喜床上,方才那窸窣的声响多半就是有人将他拖到了床上。
宋善宁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再挣扎的必要,她终于认清现实,这屋子的周边,应当都是谢谌的人。
谢谌绕过屏风,步步走近,眼底幽沉尽显,宋善宁莫名想到当日皇后说起的,谢谌的真实身份。
她一阵瑟缩,总觉得谢谌此时危险至极。
宋善宁不再犹豫,转身便想往外跑,却被人一把勒住细腰,压到了床上。
虽然这拔步床很大,但是楚恒略毕竟是个长手长脚的男人,此时微曲着双腿躺在榻上,宋善宁的背部正好贴在他的膝弯。
谢谌身子压过来,双臂撑在宋善宁的脸侧,两人之间还剩了一点空隙,宋善宁挣扎着,竟发现那间隙更小,便不敢动了。
谢谌的肩膀还有鲜血在汩汩地往外冒,可他浑然不觉,只死死地压制住宋善宁的上半身,不让她再挣扎。
纤长的手指带着一点粗粝的触觉,帮她将垂落的流苏拨到耳后,跟着,指腹顺着耳廓往下,抚上她脆弱的脖颈,带起她的一点战栗。
宋善宁弓起脊背,眼眶很快蓄上一抹氤红,她摇头,“谢谌,不要这样。”
谢谌冷哼一声,重复她方才的话,“你夫君已经回来了,殿下,你是要当着我的面,与他洞房花烛吗?”
宋善宁根本没有想到这话会是从谢谌的口中说出来,她霎时瞪大了双眼,怒斥道:“谢谌,你混账!”
她好似没有别的词可说了,翻来覆去只有这几句,谢谌全然没有听进去,他略微俯身,正好看见宋善宁殷红的唇。
一开一合,似乎在邀人品尝。
那滋味,一定比玫瑰花蜜更甜上几分。
谢谌不由得想到宋善宁方才的话,今日是她和楚恒略的大喜之日,若是他回京的脚程慢了,那今日看到的会是什么景象?
穿着艳红喜服的宋善宁与楚恒略……
但凡再往下想去,谢谌便觉得自己已经要失控了。
怕伤到宋善宁,他稍稍松手,却在宋善宁的眼底看到一抹刺眼的绝望。
“谢谌,你不如杀了我。”宋善宁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谢谌心如刀绞,他抬手托着她的下巴,质问似的,可语气又很轻,“当初,不是殿下说喜欢我么?”
“怎么又嫁给别人?”
宋善宁紧闭的眼睛长睫轻颤,不再回答。
谢谌反而笑了,“成亲之礼未成,宋善宁,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宋善宁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坚决。
谢谌并不避讳,“我这半生,失去了太多,从前的事我都可以不计较,可是现在,我想把我想要的抓在手里。”
这话中的暗示,宋善宁如何听不懂,她张了张嘴,“你……你都知道……”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谢谌轻笑一声,“怎么,怕我会杀了你?”
宋善宁猛然睁开眼,与他对视,下意识想躲,却被谢谌钳住下巴,轻轻捏了一下,“放心,我这人恩怨分明。”
他叫她的名字,那么温柔,又那么危险,“我只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包括你,公主殿下。”
-
第二天宋善宁醒来的时候,都不记得自己前一日是怎么睡过去的了,她一睁开眼,便看见床下昏迷的楚恒略,两人同着艳红色的喜服,却各领一身狼狈。
宋善宁看着自己的手腕,昨日被禁锢的感觉仿佛还在眼前,好在身上的衣裳除了有些褶皱之外,还算干净完整,说明昨日在她晕过去之后,谢谌并没有做什么。
楚恒略好像比他更严重,现在还睡着没有醒来,宋善宁有点害怕,爬到他身边,用手指轻轻触碰他的人中,想去试探鼻息,好在一切如常,他应该只是睡着了。
可是庆幸之后又蒙上一层担忧,等一会儿楚恒略醒过来,她要如何面对?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想到昨日的谢谌。
那是一个和记忆里完全不同的男人,依旧冷淡,却仿佛已经处在了失控的边缘。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根尖锐的刺,组在一起,便是织成了一张困网,将她囚困其中。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听他的语气和反应,应当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要报仇,还是要夺位?
宋善宁不自觉地抓了一下衣摆,还是决定要进宫一趟。
今日本该就是要进宫给帝后请安的,宋善宁咬了咬,去推身边的楚恒略,动作有些大,楚恒略很快醒了。
他有些迷蒙地眨了眨眼,唤她,“善善……”
然后伸手想去摸她的脸,不知为何,宋善宁竟下意识地顿了一下,避开了他的手,但楚恒略意识尚不清醒,没有察觉到她的不自在。
宋善宁掩饰似的咳了两下,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来,楚恒略敲了敲太阳穴,看到宋善宁完整的衣裙,先是一愣,然后低声道:“抱歉,我昨天喝太多了。”
听他这语气,应当是不记得了,宋善宁顺势道:“无妨,不必在意。”
她是想尽快略过这件事,但是听在楚恒略的耳朵里,却只听到那几分庆幸。
他眼底暗了暗,望向窗外,说:“走吧,该进宫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了。”
很快有人进来伺候,宋善宁仔细观察这些人,看他们都神色如常,应当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但是走在最后的碧螺却是脸色不大好,进来没多久,已经悄悄看了宋善宁好几眼。
梳妆的时候,宋善宁特意拉了拉她的手指,给她了暗示让她不必担心。
很快拾掇完,两人直接进了宫,陪帝后一道进早膳。
按规矩,要先去正阳殿拜见帝后,再去祈生殿叩拜祖宗,然后中午帝后还会在抚意殿宴请群臣。
他们要先去正阳殿,因为考虑到新婚,所以特意安排了步撵,是怕宋善宁身子不适,但其实昨日什么都没发生。
倒是谢谌……
宋善宁耳廓有些红,楚恒略想到自己醉死过去,更是尴尬不已。
两人同乘一台轿撵,期间却半句话都没说,直到快到正阳殿的时候,楚恒略才清了清嗓子,安抚似的拍拍宋善宁的袖子,悄声道:“别怕。”
宋善宁并不怕,反而是楚恒略有些紧张,他不是第一次进宫,也不是第一次见皇帝,但是第一次以驸马的身份给帝后请安。
宋善宁甚是体谅他,也拍拍他的手,说:“你也别怕。”
两人气氛终于缓和了些,轿撵停下,楚恒略与宋善宁一道下轿,往正阳殿的正殿去。
帝后应当已经在等他们了。
可是他们并肩走进去,又被拦住,是皇帝的贴身太监顺喜,他抱着拂尘,先贺两人大婚,“奴婢恭贺殿下,恭贺驸马,殿下新婚大吉。”
宋善宁很给面子,“借顺公公吉言,不知父皇母后可在?”
顺喜赔笑道:“奴婢正是奉陛下之令来的,朝中有急奏,此时正召见臣工。只能劳烦殿下和驸马先到偏殿去等了。”
当然是朝政重要。
宋善宁和楚恒略对视一样,皆道:“应该的。”
于是便到偏殿去等。
但是,本以为也不过是耽搁一刻钟两刻钟的事,但是茶水都上了两遭,竟然还没能见到皇帝。
反而是皇帝在勤政阁与大臣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放肆!混账!”
偶尔还伴随着摔东西的声音。
皇帝一向温和,宋善宁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好一会儿,才听到那边的动静听了,她立即站起身,想着要去看一眼。
正巧顺喜过来,宋善宁问:“父皇的政事可都处理完了?”
谁知顺喜却道:“殿下恕罪,陛下让奴婢来知会您一声,说改日再见,您——”
他看着宋善宁和楚恒略,说:“您二位,今日便回吧。”
第42章 荒唐
听顺喜说完, 宋善宁的楚恒略对视一眼,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顺喜显然也有些尴尬,赔笑了两声,先伸手挥退了身后跟随的小太监, 才走近了几步, 压低声音,算是解释, “殿下, 驸马。您二位可千万别多心, 陛下确实是有急事。”
他往后指了指,“奏折摞了山高,半宿没睡了。”
听到这话, 宋善宁心头的大石才算是稍稍落了地。
她是宋温的长女, 底下的弟妹都还没成年, 也没见过公主出嫁的仪典,却也知道, 没有哪个公主成亲之后,第二年会不祭拜祖宗, 不叩谢帝后。
但好在皇帝并非故意避而不见, 宋善宁微笑着点头, 楚恒略也将心头的不悦藏了起来。
于是,两人便只好先行出宫, 等皇帝择日召见。
但是回程路上, 楚恒略还是有些闷闷不乐,马车行过长街, 宋善宁瞧见外面有卖蜜瓜糖水的小店, 便吩咐人去卖两碗, 带回家吃。
侍从都候在外面,宋善宁趁着马车停下的时候,问楚恒略,“怎么了,是不是还因为父皇的事不安?”
楚恒略点点头,又摇头,最后苦笑一声,“怪我,昨日醉死过去,新婚之礼都没有行完,今日才会这般不顺。”
宋善宁稍怔,又一下子沉默下来。
楚恒略瞧她这模样,还以为是因为昨晚的冷落让她不高兴了,虽然两人是契约成亲,但毕竟青梅竹马这些年,她终究是在意自己的。
楚恒略心中不免窃喜,但实际上,宋善宁却想到了谢谌。
昨晚他说“礼都未完,合卺酒也未喝,算什么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