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里,我自会去说明。”
出乎谢策的意料,他以为谢珩至少会迟疑,看来三年的光景,倒真是让他这兄长像变了个人。
……
谢珩死而复生回来的消息在长安城里炸开了锅。
雪嫣彻夜未眠,在听到下人们议论的话后,才敢真真正正相信,自己昨夜看到的不是出现幻觉,是时安真的回来了。
“心月,我不是在做梦。”雪嫣笑着笑着,眼泪却又一次淌了下来,泪渍湿了干,干了湿,一双眸子早已是红肿不堪,叫人见了都觉心疼。
心月捏着袖子抹泪,小声宽慰:“奴婢都说是真的,大公子真的回来了,姑娘切莫再伤心。”
雪嫣忍住哽咽,抬手拭泪,用力绽出一个嫣然的笑,“嗯。”
心月伺候雪嫣梳洗,又替她上了妆,才使得她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心月欲言又止地望着镜中,仍沉浸在谢珩归来的喜悦中的雪嫣,“姑娘。”
雪嫣从镜子中看她,心月忧心忡忡道:“可世子那边,我们该怎么办,昨夜……”
雪嫣身子一僵,呼吸顿然凝滞在喉咙口,她太过激动,竟忘了谢策。
脸上的欢喜被无措取代,一张小脸白了又白,昨夜谢策也在,他还看到了自己和时安相拥在一起。
雪嫣攥紧手心,她要怎么解释,回想起自己与谢策相处的种种,她脑中一片空白。
雪嫣紧紧闭上眼,干涩的吞咽着嗓子,若是谢策将他们的事告诉时安……
雪嫣掌心冰凉,她已经不敢再往下想。
*
谢策与谢珩一同面见过圣上,先后走出金銮殿。
谢珩记挂雪嫣,一刻等不及想要见她,转身对谢策道:“我还有些事,先不回府,你同母亲说一声。”
谢策波澜不兴的黑眸下闪过莫测,“大哥是去见昨夜那位顾姑娘。”
谢策口吻极轻,仍是一派光风霁月的翩然模样,然而眼底深处的冷意几乎压不住。
谢珩笑意里染上温柔,答案不言而喻。
头顶的太阳不知何时被乌云所遮盖,谢策周身陷在阴影下,似在死死压抑着什么。
气氛微妙凝滞。
谢珩看他情绪似有异,蹙眉道:“二弟?”
青墨从远处快步而来,看到相对而站的一对孪生兄弟,眼皮子一个劲儿的直跳,他弓腰朝谢珩行了礼,转而又附到谢策耳侧低声说话。
谢策眼里的凉薄褪尽,从喉咙里逸了声笑,意味深长地抬眸,“衙门有事,我就不陪大哥了。”
出了皇宫,谢策没有去京兆府,而是直接去了澜亭小筑。
雪嫣站在雕栏前,看着脚下不过拍打着石板的水浪出神,事已至此与其提心掉胆,不如她找谢策说明 。
雪嫣心绪纷乱,没有注意到身后无声靠近的男人,直到那股冷松香将她包围,才惊慌转过身。
腰上骤然一紧,人已经被带入了谢策怀里,头顶是他辩不出情绪的声音,“当心掉河里,这么冷的天,我不救你。”
雪嫣心慌无措,忙不迭抬手推他,“还请世子松手。”
眼里的抗拒较以往哪一次都要强烈,就连散落鬓边的发丝都显得那样无情,轻张的檀口不住喘气,脸颊涨红,可见其有多用力。
谢策心底生寒,眸光倏冷,这具被谢珩抱过的身体,真当他多稀罕么。
他拂袖松开手,忽然的撤力让雪嫣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她惴惴望向谢策,只觉得他冰冷似箭的目光似要将自己射穿。
谢策睇着她冷嗤,“差些忘了,嫣儿昨夜忘情抱着人不是我,你不该对我解释什么吗?”
谢策自然不会认为顾雪嫣是因为思念他才来的这里,无非来跟他撇清关系罢了。
“对不住……”雪嫣艰难吐出三个字,眼中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愧疚,“当初我以为时安身亡,伤心欲绝……而你恰好出现。”
“顾雪嫣,你怎么敢的?”胆敢妄想和谢珩再续前缘。
谢策轻轻笑开,笑声里夹杂的危险让雪嫣呼吸发紧。
雪嫣以为谢策愤怒的原因,是她将他当作谢珩的替身,心慌意乱之下,她脱口而出,“我知道,世子也不过是将我当作那画上女子的替代,我们,我们谁也不亏欠谁。”
铺天盖地的寒意透肌入骨。
不再伪装君子,脱去斯文皮子的谢策就是一头凶兽,又岂是雪嫣可以招架。
只是此刻的雪嫣已经一概顾不得,用力阖了阖发颤的眼睫继续说:“我希望,我们好聚好散,只当不曾认识。”
“你真敢说啊。”谢策咬牙切齿。
雪嫣仰头泛红的双眸撞进他眼里,几乎哀求地看着他,“求你。”
谢策一震,旋即是滔天的怒火 ,他是天子骄子,为一个女人费尽心思至此,换来的就是一句不亏欠。
他谢策想要谁不行,何必对着这么一张终日哭丧着,不识好歹的脸。
三年,他也玩够了,一个女人罢了。
“你别后悔才好。”
声音淡薄,决绝。
雪嫣倏然一颤,羽睫几番交叠才压下眼里那抹异样的酸楚,提步向前去,与谢策擦肩的那刻,雪嫣踌躇停下。
“你,昨夜说有话要对我说。”雪嫣咬住唇,轻声问。
谢策那双含凉的凤眸里多了一份讥诮,“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说:
也不知道是谁后悔。
第029章
雪嫣浑浑噩噩的从澜亭小筑离开, 走出朱红大门,她差点身子瘫软跌坠在地。
“姑娘!”心月大惊,紧紧掺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没事。”雪嫣声音虚弱,唇边的笑容苦涩, 更多的却是轻松, 她低声重复,“没事了。”
雪嫣回到府上, 下人们一个个看向她的目光, 都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雪嫣轻蹙起眉头, 一头雾水。
心月喊住一个丫鬟问,“怎么了?”
丫鬟偷笑着朝雪嫣看了看, “镇北侯府的大公子来府上了,说是来向四姑娘提亲的。”
谁能想到, 默默无闻的四姑娘竟然是侯府大公子的心上人,今早才传出大公子死而复生的消息,这会儿人就来府上了。
心月惊喜万分, 握住雪嫣的手,语不成声道:“姑娘。”
雪嫣呆呆愣在原地,久久才回过神,她反握住心月的手, 眼里是不敢置信的喜悦,笑着笑着, 眼中却浮出泪意,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等不到这一天。
前厅里, 顾家众人皆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求取四姐儿的人, 是侯府的大公子吧?
顾崇文就差没揉眼睛了,自己女儿怎么,怎么会和大公子有纠葛?
顾崇文震惊的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林素兰却是喜不自胜,就差没当场应好。
顾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心里五味杂陈,她真是小看顾雪嫣了,看她平时不声不响,竟然早就攀上了侯府大公子。
偏偏这死了的人还能活着回来,这是什么造化,而她的姈姈却只能许个落魄书生。
顾老夫人虽然心有不平,可也不会放过这么个攀上高门的机会,本想再端个架子,可眼前的人是谁?
顾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道:“只是这嫁娶之事,还得三媒六聘,大公子这样,恐不合礼数。”
“此次登门实属晚辈唐突。”谢珩站在下首,谦恭有礼,“三年前,晚辈就曾像雪嫣许诺,战胜归来向她提亲,晚辈失信了三年,不敢再有耽搁,此番才来向顾大人表明心迹。”
谢珩郑重望向顾老夫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气度之下,是对雪嫣不加掩饰的维护看重之意,“老夫人放心,该有的礼数仪仗,一样都不会委屈了雪嫣。”
昨日娃娃亲的事,他稍做打听便知道了大概,顾老夫人素来对雪嫣打压怠慢,他来表明了立场,往后她也不敢在生幺蛾子。
顾老夫人一凛,同时也想到了昨日的事,难怪昨儿个世子会发难,莫不是替兄长护着雪嫣,还有之前遇山贼的时候。
顾老夫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还好她没有真对雪嫣怎么样,理清了思绪,顾老夫人顺着谢珩给的台阶就下了,“如此就好。”
“祖母。”一直不做声的顾韫站了出来,神色凝重,“此事,我认为还要问过四妹的意思。”
顾韫冷然望向谢珩,他在国子监听说了陈宴和的事,便着急回了府,没想到一桩事还没有弄清,就又冒出来个谢珩。
顾崇文还算冷静,对儿子的话表示赞同,客气道:“谢公子的心意我看到了,不过这事也确实需要商议再做定夺。”
谢珩笑笑表示理解。
丫鬟进来通传说:“四姑娘回来了。”
谢珩眸光微动,转身往向厅外。
雪嫣是一路跑过来的,她站在廊下,裙摆还在摇曳,荡出的波纹如她的心一样不平静。
她连呼吸都不敢,攥着满是汗的手心,痴痴与谢珩对视,仿佛这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再容不得别人,绵长浓烈的情绪弥缠相纠。
雪嫣逐渐红了的双眸,纵然抿紧着唇不敢泄露情绪,可又怎么藏得住。
她眼里的小心翼翼与眷恋都让谢珩心痛如炙,“雪嫣。”
众人已无需再多问什么。
此番虽然没有真的定下亲事,但两人也算过了明路,离开时,谢珩柔声对雪嫣道:“送我出去可好?”
雪嫣轻轻点头,她有太多的话想问想说,可只要走在他身边,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谢珩走得很慢,雪嫣不费力的跟着他的步伐,走过照壁,便出了府。
谢珩拉住雪嫣的手,将她抱入怀中,“雪嫣,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对不起,我没有早点想起来。”
“对不起,让你伤心。”
他抱着雪嫣,一遍遍的重复,似要把满腔的情谊都诉尽。
雪嫣垂在身侧的手不住在抖,发颤的指尖一点点贴上谢珩的腰,小心翼翼的触碰后,拼了命地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