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这一回却不肯看在沈大的面子上饶过她?
她想到了,是沈妙贞,是这个沈妙贞,因为她冒犯了这位小姑姐,小叔才不肯放过她。
“她是个祸头子,留在家里只会徒惹事端,若是她有孕,大哥又不想休妻,你们便搬出去住吧。”
“……”
沈大和沈老爹还想哀求,却听沈天接着道:“她在家中趁着你们出去做活,便打扮而花枝招展,整日在我眼前晃悠,打扰我读书,这一点,很不好。”
“……”
这下子,连沈老爹都不肯开口求情了,谁让这个儿子最有出息,他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还得靠着这个儿子。
“裴公子在坊市里消息灵通,可能帮忙赁个屋子?”
裴邺一直没走,旁观了好一场大戏,主要因为他跟着沈大一起来的,还是他把刘三娘踢到墙上,他们炒的热闹,把门都堵住了,而他冒冒然说离开,也很是尴尬,就只能这么看了下来。
裴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嗯,这个到是好找,有租金没那么贵的。”
“那就麻烦裴公子这一回,我欠你一个人情。”
裴邺摇摇头,什么客套话都没说,邻居间住了快两年了,沈家也了解他们家的情况。
不过,他来帮忙,不论是帮沈老爹搬搬东西,还是给沈大一个活干,还是这回应承沈天,都只有一个原因。
就是沈妙贞。
他不敢盯着沈妙贞看,只能用余光去瞧一瞧她。
这般绝色貌美,性子又柔顺贤惠的姑娘,还以为六叔会一直将她留在身边呢,没想到居然舍得将他放回来,给她自由身?
六叔是糊涂了不成,还是身边有了更加出色的佳人陪伴,抑或是,六叔要娶正妻了,那正妻是不能容人的,要打发了六叔婚前的通房妾侍?
不知不觉,裴邺余光看着她的时间太长了,得到了沈天一个隐晦的不善眼神。
处置了此事,裴邺留下尴尬,揪着沈大出去寻大夫和房子,而被捆起来刘三娘并没有被解绑,但是因为她可能怀孕了,所以把她关在西厢房。
解决完一切,屋内只剩下沈天和沈妙贞这姐弟两人。
沈妙贞摩挲着碎掉一个角的箱子,里面的小布老虎小藤球,都是她亲生娘亲,亲手做的,一针一线,都满含着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抚摸着这些,就好像感觉到娘亲手中的余温。
她读到了那封信,知晓了一切,她不是徐氏所生,也不是什么出身贫贱的农家女。
她的亲生娘亲也姓徐,出身拒马徐氏,本也是个大家族,母亲是一位千金小姐,真正的名门淑女,不仅出身高贵,还生的美貌。
而养母徐氏,便是生母徐明华的贴身丫鬟,自小跟她一起长大,两人说是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而她的生父,便是先帝朝曾赫赫有名,做到首辅之位的海端海阁老之子海宁,海家并非是什么豪门王祖,本是寒门出身,但他很有本事,从一介举人考过了朝廷大挑,从地方巡海都督一步步升到了户部侍郎、户部尚书、次辅,最后便是那一人之下的首辅。
海阁老之子海宁公子,在当时可是西京有名的美男子,还是先帝亲点的探花郎,其芝兰玉树,遗世独立,堪称纤纤君子的表率。
海阁老主持景朔变法,一度改革的轰轰烈烈,可他的方法太过激进,得罪了许多世家豪族,并且不知变通,还得罪皇族,皇族爵位不得世袭罔替,开始世袭降等,便是由此开始。
他为人正直却不知变通,这些利益被触碰的世家豪族和皇亲国戚,自然不肯放过海阁老,开始了史上最大的一场逼宫。
海阁老以为先帝是懂他的英主,正如诸葛亮之于昭烈帝,他愿意为先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谁知先帝是秦孝公,变法还没成功,就承受不住世家豪族和皇亲国戚的压力,选择将他推出去,承担所有罪责,以平民愤。
跟海家有牵连的家族也纷纷被问罪,她的亲娘徐明华刚刚过门,便遭遇海家男丁全部斩首,女眷没入教坊司。
而那时候的她,尚在娘亲的腹中。
徐家嫡出一支也受到牵连,旁支根本不愿耗费精力去救徐明华,身为小姐而贴身丫鬟,她在事变之前就拿到了卖身契成了自由身,不再是徐家人,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而就在她想攒钱将小姐赎出来的时候,小姐生下一女,自觉清白已失,便自绝身亡,追随海公子而去。
沈妙贞读到此处,眼泪已经簌簌流出,她并非欣喜自己不是贫贱农女出身,而是出身世家小姐和清流之子的结合,祖父更是那位海阁老。
她只是难过,为什么她的爹爹娘亲,会遇到这种事,若没有这一场变故,她也会拥有丰神俊秀的温柔爹爹,和美貌贤惠的温和娘亲。
“阿姐,就算你没了亲生爹娘,我依然是你的亲人。”
“其实我很庆幸,你不是我的亲阿姐,若你与我有血缘关系,我这辈子都没机会,更没办法说出心里的想法。”
“阿姐,我倾慕你,很久了……”
◉ 128、128
沈妙贞原本还在伤感, 听到他说是亲人的话,还很感动,听到最后越来越惊恐, 表情逐渐失控,好似看到了鬼一样。
“小天……”
“阿姐, 你听我说, 我对阿姐一直都是舍不得的, 现在阿姐得了自由身, 还知晓阿姐与我不是同父同母所生,可阿姐一直都是我的亲人,我希望阿姐能永远做我的亲人, 永远留在沈家。”
沈天的笑容忽然变得甜蜜起来, 却那么的不真实:“可是阿姐即便是离开了六公子,总也要佳人, 嫁了人有了丈夫,有了自己的孩子, 就会变成别人家的人。 ”
“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把阿姐留下来,永永远远的留在沈家,现在不是很好吗, 阿姐不是娘亲亲生的女儿,那跟我就没有血缘关系, 阿姐嫁给我, 我来做阿姐的丈夫,永永远远的保护阿姐。”
他这样, 让沈妙贞觉得害怕, 觉得浑身发冷, 不自觉的发抖,嘴唇翕动。
他是疯了吗,说这种话,他们是姐弟阿,怎么可以,可以□□。
“小天,你正常一点,好好说话,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
沈天笑的越发灿烂:“阿姐,我很正常阿,我爱阿姐,担心阿姐,阿姐跟在六公子身边的时候,每一日我都在焦灼,在难过,我怕阿姐受委屈,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娶阿姐,我都不放心。”
“与其这样,不如我来娶阿姐,我既是阿姐的弟弟又是阿姐的丈夫,一辈子能做到对阿姐好,绝不纳妾偷婢,这辈子,我只有阿姐一个。”
“原来的时候,我年纪小,在家里做不得主,我拼命的读书,就是想要阿姐过上好日子,可现在不同了,我有了功名,虽然只是个秀才,但做个私塾的教书先生,也能养活阿姐。”
“我还会更加努力的考试,做举人,做进士,让阿姐成为举人娘子,官员夫人。”
“阿姐,你说好不好?我一想到能娶阿姐做妻子,我高兴的不得了,我……”
他越说越激动,竟然直接站起来,想要去拉她的手,抚摸她的脸。
沈妙贞吓坏了,不断的往后推退,面前这个人分明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分明是熟悉的脸,却让她感觉到如此的陌生。
“阿姐我们在一块,不比你嫁给别的男人更好?我会什么都听阿姐的,事事都顺着阿姐,阿姐你说好不好?”
他凑过来的更近了,沈妙贞此时才发现,自己印象中害羞又无害的弟弟,居然变得如此高大,又有压迫感,身高足足比他高了两头,她只有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下巴,宽阔的肩膀猿臂蜂腰。
他的脸并不如六公子那样雌雄莫辨,有种锋利的美感,但也并不丑陋,瓜子脸尖尖的下颌,眉眼细长,反而有种古典美感。
他没有熏香,可身上却有一种强烈的男性气息,熏的她脑子晕乎乎的,完全无法思考。
“你若是听话,就不会跟我说这些。”
沈妙贞完全没有感觉到,面对公子时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她只觉得怪诞。
“小天,我们是姐弟。”
“我们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你一直是作为我弟弟长大的,我叫了母亲这么多年的娘,早就把自己当做亲生的看待,我根本就不能把你当做一个男人来看待。”
沈天急了:“阿姐,你摸摸我的身体,多么的壮实,我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不再是个孩子,如果六公子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还是你嫌我没出息,阿姐,我能保证,我一定会努力的,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要信我。”
“我并非不信你,小天,阿姐辛苦这些年,都是为了谁?只要你能上学有了功名,就能成为阿姐的依靠,这个依靠是阿姐被欺负而时候,你能做我的靠山,做荫蔽我的大叔,能让我在婆家抬得起头。”
“可阿姐从没想过,要嫁给你。”
沈妙贞只是在最初的恍惚后,便很快清醒了过来,进入状态,作为一个姐姐,语重心长的管教弟弟。
“你还年轻,遇到的姑娘会更多,而且你现在有了功名,总要想想以后,娶一个能帮的上你,给你助力的姑娘,而不是娶阿姐这样的。”
沈天的男性魅力,居然对她毫无作用。
然而想想也是,谁能对着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男孩儿,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他光屁股穿开裆裤的样子,她都看到过。
可是沈天不甘心。
“阿姐为什么会回来?”
他笑了笑,不等她说话便道:“六公子表现的那么爱阿姐,连阿姐的家人都愿意帮着处理妥当,叫你没有后顾之忧,可为什么肯放阿姐回来呢,因为六公子不论多么爱阿姐,都会娶一位门当户对,家世能帮的上他的女子为妻。”
“六公子只能让阿姐做妾,可阿姐是什么性格的人,他不知道,我们的娘亲一直教导我们,就算贫穷,也要穷的有骨气,不能做违背原则良心的事,摧眉折腰侍权贵,就不是阿姐会做的事。”
“阿姐接受不了六公子的安排,所以才被放了回来,得到了自由。”
“可是现在你说的这些话,与六公子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沈妙贞惊叹,果然中了秀才,读了书,就是跟不识字的人不一样,这种诡辩,不仅有理有据,还让她很信服。
她默然片刻,抿抿唇:“你说的对,的确叫我无法反驳。”
“不过小天,我像公子一样说出这种话,确实很功利,让人听了不舒服,但你有没有想过,公子说的,是对的。”
“像公子那样的家世,尚且要强强联合,而像我们这种寒门,想要往上爬,本就是寸步难行,困难非常,若是你娶了一个家世好的姑娘,能帮的上你,也许能让你少奋斗几十年,我是为你好。”
沈天也没有否认:“可是阿姐有问过我,我的意愿呢?我不愿少奋斗几十年,我只想跟阿姐,永远在一起,靠我自己的双手给阿姐带来幸福。”
“……”
“你别再说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你叫我一声阿姐,我便永远是你姐姐,不可能有别的关系,你……你是个读圣贤书的人,莫要再做这种出格的事。”
沈天不置可否:“反正我喜欢阿姐,就要阿姐,我是不会放弃的!”
“你快走吧,别叫外人听见,若是叫人听见,还以为我勾引你,你以为我还会有什么好名声吗?”
沈天理直气壮:“他们谁爱说谁说娶,阿姐就是我的童养媳,长大了本就要嫁给我。”
“你住嘴!”
见他越说越离谱,沈妙贞气的一巴掌甩过去,啪的一声,给沈天的脸上打出一个红印来。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动手,两人都愣住了。
不管他曾经多么的调皮,沈妙贞从没打过他,而那样温柔的阿姐,笑起来像是月亮一样姑娘,此时却甩了他一记耳光。
沈天垂下头,忽然低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很好,打这一巴掌让阿姐出气了吗?”
“只要阿姐觉得开心,可以随意的打我。”
他指了指自己完好无损的右脸:“阿姐早晚都是我的媳妇儿,让媳妇儿打几下,也不过是闺中情趣,无所谓的。”
沈妙贞气的浑身发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往外推:“你快走吧,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