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4、44
二太太沉吟片刻, 指着自家儿子:“你先去偏房呆一会去,要不就去做你的事,我跟这丫头好好说说话。”
裴境一呆, 面容有些紧张:“母亲……”
与裴境那张英俊面庞如出一辙,却更加柔美妩媚的二太太, 此时笑了, 将笼在眉间那一点轻愁驱散, 此时才叫人明白, 只有这样光彩照人的美人,才能生出六公子那样无双公子来。
“怎么,不放心娘亲?你心尖上的人, 我怎么会不好好待她。”
“母亲, 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二太太瞥了他一眼:“那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她?”
裴境无奈, 拍了拍沈妙贞的肩膀以示安慰:“母亲,她胆子小, 您若是要训话也柔和着些,她年纪也不大呢。”
二太太差点气笑:“瞧瞧,还没真的过门,你就开始护着了, 难道我能不知分寸,伤了你的人?这也就是我罢了, 但凡贪上个恶婆婆, 总要贪图你的”
裴境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是儿子的不是,叫母亲生气了。”
二太太嫌弃的挥挥手:“罢了罢了, 你快快去吧, 莫要打扰我们说私房话。”
裴境被自家娘亲如此嫌弃, 也是没有脾气,只能摇摇头,灰溜溜的退出去。
沈妙贞更加紧张起来,虽然她也害怕公子,可比起公子,二太太更让她觉得不熟悉,她拘谨的攥紧了拳头。
二太太面色柔和了下来,问了沈妙贞的家中情况,得知她家中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今年刚刚丧母。
“以前曾问过你,你娘亲可是西京人,不然怎会做西京风味的糕点,却没想到她竟是个薄命人。”
“你娘亲是姓徐?”
沈妙贞点点头,恭敬的回话。
二太太眼眸中似是闪过一丝怀念:“徐,是个好姓,西京的河东徐氏,可是出过不少的淑女。”
“奴婢母亲只是个村妇,虽也姓徐,又如何与那些名门淑女相比。”
二太太叹气道:“也是,你这孩子模样生的好,又做的一手好糕点,既然六郎喜欢你,你便好好侍奉,陪在他身边吧。”
沈妙贞低下头,抿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这孩子的确长了一张裴境会喜欢的相貌,因为连她自己也有些莫名的喜爱这个丫头,儿子与自己到底有些相似的秉性,会瞧上她也不意外。
“好孩子,你以后跟在境儿身边,到底身份不同,境儿没有教你,要抬起头来,堂堂正正的做人嘛,你这样胆小,境儿的正室进门前,内闱总得有人打理,你不立起来,如何压得住下头的人呢。”
二太太说的也是真心话,因为对她有些好感,才会提点她。
沈妙贞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她只觉得,好像被人推着走到这一步,就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依言抬起头来,二太太又好生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到她这一张桃心样的小脸,猫一样明亮圆润的杏眼,总觉得很是面善,越瞧越觉得喜欢。
可明明是极为出色带着天然纯真与妩媚的容貌,她的脸上却是恐慌与害怕。
沈妙贞才多大的年纪,就算在侯府学的长了一些心眼,可远远达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心中迷茫,难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二太太懒得管侯府这一摊子乌七八糟的事,对管家更是敬而远之,可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
相反,她心里明镜似的。
“你可以不愿意服侍境儿?还是说他强迫了你?”
“你不必怕,他若做了这等事,可以同我说,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家风严格的清流,可强迫姑娘的事,还是做不出的。”
沈妙贞吓了一跳,差点给二太太跪下来求她饶过自己:“奴婢……奴婢,只是不知该怎么办,奴婢的身契是十年,公子天人之姿,那样优秀,奴婢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儿,配不得公子如此相待。”
“可是公子他……他……公子是好人,太太也是好人,奴婢只怕做错了事,惹得公子不高兴,若是跟在公子身边,难道要做一辈子侯府的奴婢?这,这自然是奴婢三生有幸,只是……”
她咬住了下唇,几乎快要哭了出来,前言不搭后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是说,境儿根本就没问你愿不愿意?”
沈妙贞低下了头,不敢回答。
二太太满脸的一言难尽,心里道了一声果然,果然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子,她虽觉得沈妙贞面善,跟自己儿子比起来,也是比不得的。
她的儿子绝不会轻易动心,必然经过深思熟虑。
“你不愿意吗?”二太太面色复杂。
“奴婢……奴婢……”
这必然是不太愿意了,二太太心里了然,若是愿意,早千恩万谢的高兴起来,还用的着这么犹豫?
“公子那样的人,是奴婢攀不上的,奴婢也不知,为何公子会对奴婢这样,奴婢只觉得惶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沈妙贞生怕二太太以为,她是嫌弃六公子,再对她生了看法,如今命都捏在人家手里,她是什么身份,如何敢嫌弃六公子。
二太太笑了笑:“我并非劝你做妾,各人有各人的志向,境儿能特意把你带到我跟前来,想必对你也是上了心的,你们自己的事,我是不参与的,只要他寻的人不作妖,能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他寻什么女子,我是不管的。”
她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只是境儿这种家世,相貌,你便是拿了卖身契出去了,做平头百姓家的正妻,便能过什么好日子,境儿也教过你读书,你也知道什么叫做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们家也不是那等磋磨妾侍的人家,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安稳富裕的生活也是唾手可得。”
二太太话说的并没有那么的明白,说的太过反而成了威逼利诱,劝人家姑娘做妾了。
只是这姑娘年纪小,不懂自己要什么,她便多说了两句。
若是那有心机的姑娘,此刻必定会明白她说的话,做了境儿的妾,一家子都能跟着飞黄腾达,享清福,可这实在太赤裸裸,二太太也只是点到为止。
而且她的儿子,她再了解不过,有毅力,有魄力,也执拗一根筋,认定了什么绝不会轻易更改。
她不再说什么,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带到沈妙贞的手腕上。
那是一只金丝绞花的镯子,重工重金,里面是镂空的,外头除了金丝还嵌着两颗宝石,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沈妙贞拿着只觉得烫手,不敢接。
二太太却道:“境儿带你来,便是承认了你,不论你心里如何想,我这个做婆婆的总要表示,不然会被人说不懂礼数,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给你了便是你的了。”
看这丫头的样子,面对如此赏赐,却能想一想自己受不受得起,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丫头,只一味的攀附权贵。
她忽然就明白,为何自己眼高于顶的儿子,会瞧上这个丫头。
她当初不也是……
不能再想下去了,二太太一时觉得有些疲惫:“好啦,你下去吧,我累了,以后有空再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聊聊天也好。”
二太太如今不过三十多岁,正是风韵正盛的时候,她又比同岁的女子看着年轻些,哪里就是老婆子了。
沈妙贞恭敬的退了下去,忧心忡忡,并没有多少被二太太承认,过了明路的喜色,她却不敢表露出来,憋得心里难受。
“太太,端砚这个小丫头,这般不识好歹,公子这样抬举她,她居然还敢拿乔。”
二太太笑了笑:“我看她倒不像是拿乔,是真心的犹豫。”
玉离一愣,随即咬牙切齿:“咱们公子,多么出色的人,年纪轻轻便是解元,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公子又生的好看,洛京多少小娘子喜欢公子,公子瞧都不瞧一眼,她一个农户女,卖身成了奴婢,倒真是不识抬举。”
自己的儿子出色,所有的姑娘就都得喜欢他吗?
二太太一点都不这么觉得,当初二老爷年轻的时候,侯府出身的公子,大理寺供职,生的又俊俏,不也是有许多人劝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喜欢不喜欢,爱与不爱,哪里是那么简单就能定下的事。
“太太,这是多少丫鬟求也求不来的机会,这个端砚不识好歹,您就这么放过她了?”
二太太回过神,似笑非笑:“怎么,她不识好歹,要不要我抬举抬举你?”
玉离吓了一跳,见到二太太的表情,怕的要命,她服侍太太好几年了,早就摸清这位夫人的脾气,看着什么都不爱管,什么都不上心,实际上若惹了她生气,整治人的手段多的是。
她急忙跪下:“太太,奴婢怎么敢有这种奢望,奴婢只是为太太和公子不平。”
二太太神神在在,把玩着手上的玉戒指:“你最好不要有奢望,我可不是那等多事的母亲,非要往儿子身边塞人,他喜欢谁,只要老实不作妖,就由着他,他不喜欢的,我也从不勉强,你明白吗?”
“是,是,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
二太太陷入沉思,再说,她也很想看看,自己那眼高于顶,从小就很有主意的儿子,吃个憋。
◉ 45、45
出乎沈妙贞的意外, 裴境竟然没有走,他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喝着茶,虽然此时, 葡萄架上的藤蔓刚刚生出一点嫩绿的新芽。
她竟看出,此时的公子很有几分悠闲的样子。
“聊完了?”
裴境听到她的脚步声, 转过头来, 对着她微微一笑。
此时, 属于初春的微风吹过, 吹落一片早春的梅花,黏在了他的侧脸。
温润如玉的英俊公子,对她露出比温和春日还要温暖的笑意, 如此皎如玉树临风前, 如此隽永,好似画中谪仙般, 沈妙贞忽然红了脸。
万籁俱寂,好似风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一下一下的跳动,跳动的越来越快, 几乎要越出自己的胸口处。
此时她再也见不到其他,只有眼前的公子, 拈花一笑, 仿佛让她看过了春夏秋冬四季的美景。
她曾听说过,为何公子被称为莲花六郎, 公子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因为在历史上, 以花形容男子样貌,并不是什么好典故。
然而在公子与那位大书法家持己先生第一次相遇时,是在樊净寺的前院,正是盛夏开满了一池莲花。
持己先生见惯世间美人,却没想到,在一个年少的小公子身上,看到了举世无双倾国倾城,雌雄莫辩的美貌,当即道‘灼灼芙蕖,竟不似裴郎之貌,清清莲花,竟不如裴郎之容’。
虽然裴境当时就黑了脸,掏出剑来要跟持己先生决斗,持己先生可不比裴境自小练习骑射,是个正经的文弱书生,还是被酒色财气掏空的文弱书生,哪里能比得过。
在裴境的暴怒中,给这位小了他二十多岁的小朋友请罪,持己先生为人不着调,一手书法,当世无出其右,两人还是成了忘年交。
可这莲花六郎的名号,便也传了下来。
从前的沈妙贞知道公子生的好看,却并没有那种意识。
然而现在,她就像是忽然意识到了公子,到底生的有多么的英俊,意识到他是个年少有为的男人。
这样一位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公子,若不是入侯府为奴婢,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更接触不到。
若是能陪在他的身边,就算一辈子没有名分,许多女人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沈妙贞终于明白,那些姑娘,比如徽墨,比如姜三娘,对公子一见倾心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的心好像在发生着悄然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她并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很危险。
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正好掩饰了自己脸上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