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让徽墨被老鳏夫折磨她的后半生,就是她对端砚不敬的下场。
在他那风光霁月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阴险恶毒的獠牙和毒液,虽然他是个世家公子,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
对自己人,他不会用这种手段,可若惹了他不快,也就别怪他不讲旧日的情分。
他本来的计划,并不会同端砚说,在她眼里,他一直都是那个清风朗月的如玉公子,这很好。
不得不说,沈妙贞的某些直觉,还是很准确的。
◉ 48、48
没过几日, 果然徽墨收拾了包袱,被她爹娘领了回去。
对外头说,她是到了岁数得了主子恩典, 要出去自行婚假,也算是给她和她爹娘保住了脸面。
原先纹枰被打发出去的时候, 流风阁并没有再进新的丫鬟, 现在徽墨也走了, 端砚成了未来的姨娘, 身为公子的通房丫鬟,虽然按照侯府的规矩,是没有固定的丫鬟服侍的。
但通房丫鬟是可以支使她们这些丫鬟做事的, 大丫鬟就剩下紫毫一个, 把生宣虽然提拔了上来,下面的二等丫鬟和做杂事的便又缺了几个。
遴选丫鬟的事, 裴境将这件事放手交给沈妙贞去做,颇有一种, 流风阁内宅事务都交给她管理的趋势。
不仅是这样,因为紫毫明年也要出去,跟空青成婚,成婚后便不能在内院服侍, 她一直管着裴境的私库,虽说只是月例和侯府长辈赏赐的那些, 裴境在外头赚的钱, 还是自己管的。
但这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权力,而库房的钥匙, 紫毫也很痛快的交给了沈妙贞。
在裴境有意无意的纵容下, 沈妙贞倒真的好似成了流风阁的女主人似的。
然而沈妙贞却丝毫不敢僭越, 反而心中的焦灼感,更加浓重。
不过她还是兢兢业业,选了两个小丫鬟,公子也按照一贯取名的风格,一个叫了羊毫一个叫松烟。
老太太房里的黄鹂也到了该许人的年纪,但老太太很是倚重她,愿意叫她在身边多服侍几年,就一直没放她出去。
黄鹂姐姐出嫁后,弟弟也要娶亲,沈妙贞做事知恩图报,便封了些银子作为礼金,又亲手缝了两件枕套和一条被面送去。
一进耳房,黄鹂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哟,这不是端砚姑娘,您可是六公子身边的大红人,给我一个丫鬟送东西,真是折煞奴婢了。”
沈妙贞本是兴高采烈的来,却被她如此呛声,顿时脸上讪讪,她本就觉得明面上成了裴境的通房,心里高兴又难过,听别人尊一声端姑娘,也觉得膈应。
现在被好友刺了一句,顿时心中酸涩的不行。
“东西我给你放在这,贺你弟弟娶亲,你不愿见我,我就先走了。”
沈妙贞转身就想走,却被黄鹂紧紧抓住衣角,黄鹂抿着嘴唇跟她道歉:“是我不好,一时生气糊涂了,跟你说了气话,你还真能生我的气嘛?”
“我以为,姐姐不想看见我。”
黄鹂叹了一口气,拉着她坐下,继续整理手上的东西:“我哪里是不想看见你,我是生气,明明我说过侯府虽然富贵,人人都打破头想做姨娘,可妾岂是那么好做的,那就是个受人磋磨的玩意儿,你不是还说我说的对,怎么一转头,你竟然也……”
黄鹂恨铁不成钢,想要点着她的额头骂她。
沈妙贞难过的低下了头:“我……这件事,连我自己都没想好,公子就带着我去见了二太太,二太太还赏了镯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黄鹂惊讶的瞪大了双眼:“难道六公子没有问你愿不愿意?你不愿意?”
哪怕是黄鹂气恼她也一头扎进这个吃人的富贵窝,却也纳罕,认为绝不会有人拒绝六公子,毕竟那可是六公子,洛京多少世家贵女想要嫁她,侯府里多少丫鬟想要爬他的床。
“我……没有想清楚。”
“没有想清楚?你给我细细的说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妙贞差点哭了:“公子,他对我挺好的,而且公子那样平日冷冰冰的人,那么俊俏,却唯独对你表示关心和宽慰,黄鹂姐姐,我是个人不是石头,我又怎么可能不觉得暖心?”
她苦笑:“我拒绝不了公子,又害怕做妾,将来若是遇到一位不容人的主母,我要怎么办呢,我好害怕,可是这些话根本不能跟公子说。”
“六公子,为人一向温和,你若是直说,他不会对你怎么样吧。”
沈妙贞摇摇头,根本就不敢说,裴境根本就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害怕。
黄鹂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也软了,设身处地的想,若是六公子想要纳她黄鹂为妾,怕是她也会欢天喜地上赶着蹭上去,六公子跟二公子可不同,那样风神俊秀,那样的洁身自好。
端砚不过是个生的漂亮些的普通女孩儿,又怎能拒绝的了这种诱惑。
“毕竟那可是六公子,咱们府里的丫鬟,谁不盼着被他多瞧几眼。”
黄鹂摸了摸她的头:“是我不对,不该为了自己出气就说你,六公子跟二公子不一样,一定会好好待你,对你负责的,你既然服侍了六公子,就好好的尽心尽力,六公子总能念着你的好处。等将来生个小公子或是小娘子的,也算是熬出头了。”
沈妙贞笑了笑,笑容是那么的勉强,这些话根本没有安慰到她,反而叫她心里的大石头更加沉重。
“黄鹂姐姐,老太太叫您呢。”
黄鹂拍拍她的手:“你先别回去,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就来,我最近得了上好的茉莉粉,一会给你一罐。”
沈妙贞只好安心的等着,不一会儿,她便端着一个大木盒子回来。
“老太太新得的芙蓉清露,吩咐着给大房二房三房的几位公子们送去呢,正好,你陪我走走,也好散散心,大房那边有个海棠园,这个季节开的正好,平日你去不了那边,正好可以跟着我一道去瞧瞧。”
黄鹂邀她,她也拒绝不了,而且也确实想瞧瞧那海棠园,便帮她抱着东西一道去。
“这芙蓉清露,不是挺难得的玩意儿,大房和二房也就罢了,怎的三房也有?”
黄鹂道:“三房老爷虽然是庶出,可自小是养在老太太膝下的,跟老姨太太不怎么亲近,跟老太太亲近。”
她压低了声线:“大太太是去了的老侯爷定下的儿媳妇,二太太是二老爷自己求娶的,唯有三太太是老太太选的人,乃是老太太娘家亲戚,得叫老太太一声堂姑母,这也是为什么大太太身子不好,府里的事务没给二太太管,反而让三太太管的原因。”
“现在二公子娶了夫人,虽然接手了一部分管家权,可三太太靠着老太太,还要分一半自己管着呢,你看着吧,大房跟三房有的斗呢。因为老太太看中,府里什么好东西都有三房的一份,四房五房可是连边都挨不着。”
老太太特意嘱咐,是给几个公子,然而这分东西也是有讲究的,大房两位嫡出一位庶出,二房一位嫡出,这几位公子是都有份的,三房除了裴八郎一位嫡出,还有两位庶出公子,不过这两个庶出的又不是三太太亲生,自然是沾不着边,没这个份儿。芙蓉清露数量不多,正好一位公子两瓶,多的是没有的。
送东西也有讲究,那便是长幼有序,黄鹂自然要先给二公子送去。
这一去,便瞧见很是叫人恼火的一幕。
黄鹂去叫门,开门的是一个眼熟的丫鬟,这不是姜三娘误闯竹林的时候,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嘛。
这丫鬟现在却并非是姑娘家的装扮,而是盘起了头,作妇人样的打扮。
她头上戴着金簪和绒花,手腕上也有一只金手镯,身上是锦缎绣着暗纹的衣裳,也不知是被姜三娘给了二公子做妾,还是嫁给了哪个管事。
沈妙贞看在眼里,暗暗揣测。
那丫鬟却没认出沈妙贞,没别的原因,沈妙贞这两年变化是在太大,原来不过是个黄瘦丫头,怎料她现在竟变得如此出挑。
“是老太太身边的黄鹂姑娘,姑娘可有事?”
那丫鬟把两人让进来,黄鹂笑道:“是老太太让奴婢给公子送两瓶芙蓉清露来,少夫人可还安好?”
丫鬟正把两人往里面引,却听到一声抽泣。
拐过一个院角,便看到一个姑娘正跪在院子中间,现在春日过了即将入夏,现在晌午刚过,日头正是毒的时候。
那姑娘跟领着两人的丫鬟,也是差不多的装扮,大概是二公子的通房姨娘什么的。
如今日头正烈,却叫人如此跪着,那姑娘身子都要摇摇欲坠了。
看着背面,还没看出是谁,路过的时候一瞧侧脸,黄鹂一惊:“这,这不是画眉吗?画眉,你怎么在这里跪着呢。”
画眉听到了声音,抬头一看,一见是黄鹂,顿时涨红了脸,不堪的垂下头,什么话也说不出。
那丫鬟冷哼了一声:“黄鹂姐姐同画眉认识?”
画眉的脸都是苍白的,额头上全是汗珠,这样毒的日头一直在这里跪着,姑娘家怎么受得了,而且这地面看似太阳晒着暖烘烘的,跪的久了,地里头的寒气就会钻进膝盖里,非得把膝盖跪坏了不可。
黄鹂不忍:“画眉同我乃是旧识,原是一起服侍过老太太的,海棠姑娘,她是犯了什么错,要跪在这里。”
“她自然是犯了不敬爱主母的错。”
并非是海棠在回答,一个锦衣丽人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款款而来,正是侯府二少夫人姜三娘。
◉ 49、49
姜三娘比之两年前, 显得很成熟,也有了当家主母,侯府少夫人的气势, 她装扮的奢侈,秋香色绣金丝的对襟氅衣, 下头是同色的褶裙, 偶尔探出来的脚上穿着乃是绣着莲花纹的蜀锦鞋, 发上带?宝石的金冠, 凤凰步摇,宝石挑心,金蝴蝶压鬓, 一个都不少, 乍一看,活像个移动的珠宝架子, 一身的金灿灿。
偏她生的凤眼上挑,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模样, 现在横眉立目的瞟了黄鹂一眼,就让她不敢说话了。
“二少夫人。”
黄鹂行礼,沈妙贞也跟着福了福身。
海棠上前道:“少夫人,黄鹂是奉了老太太的令, 来给咱们公子送芙蓉清露的。”
“芙蓉清露?”姜三娘点点头:“劳烦你了,海棠, 一会请黄鹂去喝杯茶, 劳烦她跑一趟。”
黄鹂连声说不敢。
姜三娘冷哼一声,也不再邀请, 横眉立目看着地上的画眉:“我罚你, 你还敢跟别人求饶?在咱们院里, 我是正室夫人,你是通房丫鬟,你不仅是公子的奴婢,也是本夫人的奴婢!”
“求少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没有跟别人求饶,奴婢诚心诚意改过。”
姜三娘冷笑一声,身后的丫鬟早就搬来了墩子,还在墩子上放了个坐垫防止她着凉。
姜三娘捂着肚子,凝眉看着不断哀求的画眉:“你是二公子的通房丫鬟,侯府的家生奴才,按理说,本夫人是应该给夫君一些面子,这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本夫人可算是器重你了,本夫人怀孕了,叫你近身服侍,那是给你脸,可你这小贱蹄子,连一盏茶都侍奉不好,滚烫的热水洒在本夫人身上,你不是故意的又是如何,伤了未来的小主子,你担得起这个干系?”
画眉苦透了:“少夫人,奴婢愚笨,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少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
黄鹂和沈妙贞两人,似乎被晾在了那,本来把芙蓉清露交接好,走人便是,现在海棠也不跟他们搭话,芙蓉清露也不知交接给谁,只能在这里尴尬的看着,眼前的姜三娘如何整治妾室。
“这又是做的什么?吵吵闹闹的,一刻也不得安生。”
二公子皱着眉头走了进来,看到眼前这样子,眉头皱的仿佛一条深深的沟壑。
“我做了什么?夫君怎的不问问,你这好通房做了什么,我叫她奉一盏茶都能洒我身上烫到我,把我烫坏了倒是没什么,我的命就是这么苦,把孩子烫坏了,我看你还庇护这小贱蹄子不?”
二公子无奈极了:“我就随口一问,不过是个奴婢,你罚也就罚了。”
“哼,这不是夫君你心尖上的人,我若是罚的狠了,夫君还不拿住我问罪,人家可是老太太屋里的人,我可惹得起?二公子真是个风流多情呢,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没成婚钱,你身边那些莺莺燕燕的就怄着我,成了婚,我身边的海棠也给了你,你还不足,日日不回家来。”
“我不回家,你自己心里不清楚?瞧瞧你这泼妇的样子吧,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你莫要一句一个老太太屋里的,你若是对祖母有些敬意,会这样随意打骂她们,你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我也由着你了,还要怎的。”
二公子满脸的不耐烦,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个婆娘。
姜三娘气的就要破口大骂:“怎的,你现在嫌弃我了,找我手心朝上要银子的时候,怎的不嫌弃我?我们姜家时代伯爵,洛京城里的大族,嫁了你,瞅着你是未来的侯爵呢,结果我一进门,就让我管家,二房不再出银子,你那好三婶就朝我要,我的嫁妆给你们一家子填窟窿添了多少,你要银子吃花酒的时候,怎的不嫌弃我?”
黄鹂吓得够呛,只觉得在这里继续看下去可能会受牵连,先拉着沈妙贞,要退出去。
二公子气的脑仁疼,却一眼见到这两个人,黄鹂是他熟悉的,他问道:“黄鹂,你怎的来了这里?”
黄鹂束手束脚,将芙蓉清露放下,急忙行礼退了出去。
二公子气恼无比,恨姜三娘大吵大闹也不分场合,叫老太太院里的黄鹂瞧见了,画眉好歹是老太太身边服侍过的,姜三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画眉,你起来吧,给黄鹂和……”二公子一顿,从沈妙贞低眉顺眼的脸上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