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头,你听说过八卦术吗?”
在漠北边疆,有一种鲜为人知的八卦术,利用空间的摆设达到迷惑和控制的目的。
在战场上,摆兵布阵结合山路、岩石、树丛的改变,能迷惑敌军;卧房里若是用上此术,能让人心智沉沦。
“你看啊,铜镜正对着玉床,玉床正对着窗子,意为元气外泄;窗外喷水的池子、拱廊的浮雕和对面的尖塔,三者形成一张巨网,牢牢地将紫菱殿罩住......你不觉得呆在这里,很难受么?”
苏吟儿正想说此事。
紫菱殿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照说她该有种久违的欢喜才对。可她除了熟悉,更多的是一种后背生凉的压抑感,甚至是毛骨悚然的畏惧。
尤其是金少离开的那一小会儿,她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让她无所遁形、逃无可逃。
梳妆台的铜镜是可以转动的。
苏吟儿将铜镜转了个方向,坐在床沿边上的时候看不到铜镜中的影像,果然好多了。
“金少,你懂得可真多。”
金少耸肩:“哪里?这都是陆叔教的,他才是这方面的高手。”
金少跟着陆满庭习征战之术的时候,陆满庭教了很多早已失传的技巧,常引得将士们佩服不已。
提到陆满庭,苏吟儿水润的瞳涌起一丝悲伤,却也什么都没说。
绘着浮雕的漆盘里摆着切成片的青桔子,青色的果皮、橘黄色的果肉,看起来酸酸甜甜的。苏吟儿捻着手指取了一片,被金少拦下。
金少不知从哪变出一根银针,在青桔子上试了试,没毒,递给苏吟儿,又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塞到她的手心。
“拿着,万事小心为妙。”
*
大庸国的若水城,军营。
红黄色的夕阳里,隐入山下的半轮圆日和渐渐升起的残月,共争金辉。
日月同辉,在京城是以奇景,在漠北却甚是寻常。
漠北的天亮得比京城早,黑得比京城晚,戌时两刻了,夜色尚未来临。
陆满庭负手站在营帐外,修长高大的身形映在漫天的金辉里,火一般的灼目。干燥的夏风吹起他白净额间的碎发,让那张昳丽俊美的容颜有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他眸色深深,沉沉地望向天边那座白色的宫殿。
天牧族的皇城与大庸国的若水城仅隔着一条漠北河。
跨过眼前这片绿油油的草原,过了漠北河,行过一片葱郁的树林,便是天牧族的皇城。
四年前,吟儿便是在漠北河中遇害的。
不远处,秦副将急招兵马,十万将士意气风发立于营下,只等陆满庭一声令下。
营帐的后方,王将军悄悄拉了风离到一旁。
“皇上为何突然攻打天牧族?一个边陲小国,翻不起大风大浪。”
从前皇上还是陆将军的时候,轻而易举打得天牧族狼狈逃窜,直逼得天牧族的君主连连求饶,表示只要活着一天,绝不与大庸国为敌。
若非有了什么变故?再说了,这不是找娘娘么?娘娘不找了,改打战?
风离瞪了他一眼:“你不想打?”
“谁说的?我这把刀都快生锈了,正想找人喂点血呢,”王将军憨憨地笑,“这不是想不通么?”
说话间,刚好探子传来消息,天牧族找到了神女,消失四年的神女。
王将军用胳膊肘捅了风离一下,笑地不怀好意:“这种事你也打听?”
风离:“娘娘就是神女。”
王将军顿住,身子往后仰,细细地瞧了瞧风离,见对方不似说笑,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头,似终于想通了某些事情,狠狠跺了一脚。
“他娘的,老子去把娘娘抢回来!”
风离的声音极其平淡:“你进不去。”
王将军呵呵一笑,拔出宝刀在夕阳下晃了晃。
“你这不笑话人么?怎么可能!我虽武功不及你,也不至于连个皇宫都进不去,看我这把大刀!等会,你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风离不回话,走向陆满庭汇报情况,事无巨细地讲了苏吟儿在天牧族的境况。
风离的眸色有些闪躲:“天牧族的大皇子......诓骗娘娘,说娘娘从前心悦他。”
陆满庭冷嗤,苍劲的手指随意一点,后山的大树“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他幽邃的眸涌起猩光,怒火翻涌,滚动的喉间尽是凶狠的嗜杀之一。
他阴寒一笑,声音轻飘飘的,语调不疾不徐,却透着藏不住的残忍。
“一个将死之人说的话,不足为信。”
是夜,陆满庭集结十万兵马,与秦副将等人商议如何攻城的方案。先和谈,谈不妥,再攻城抢!
不伤害吟儿的族人,是他最后的退让。
陆满庭隐于黑暗中,抚向心口处的圆帕。紫菱殿是个吃人的地方,吟儿身子弱,又有了身孕,晚间大抵是睡不好的。
他喃喃低语,声线沙哑地厉害。
“莫怕,吟儿,夫君这就来陪你。”
趁着夜色,陆满庭孤身一人前往天牧族的皇宫。
第73章 偷欢
紫菱殿的夜景很美。
皎洁月色从蓝色的穹隆倾泻而下, 拂过庭院里争奇斗艳的蔷薇花,洒在剔透的喷泉上。署风渐凉,越过假山旁繁盛的芭蕉树, 漾起苏吟儿缀着流苏的曼妙纱裙。
苏吟儿倚在凭栏上, 兀自看着潺潺流水中的袅袅倒映、点点繁星。
侍女们捧着葡萄美酒和换洗的衣裳过来,恭敬地请苏吟儿沐浴更衣。
神女的伺俸委实精致, 出了内殿每行一步,有娇艳的花瓣洒在地上怕磕了她的莲足;行不过五丈, 有带刀侍卫站于两旁规矩而立;更莫说膳食摆了长长的一桌, 但凡苏吟儿亲自动了手,便是侍女的失职。
精致归精致, 可到底无趣了些。
侍女们皆是同样的神色, 不苟言笑、低垂着头,虔诚地侍奉左右, 除了必要的几句话,几乎没人和苏吟儿说话。
整个紫林殿,听不见嬉笑欢愉声, 偶有雀儿飞过墙角蔓延的蔷薇花,也会被侍卫无情地砍杀。
见着领头的侍女来了多次,苏吟儿执着对方的手, 笑着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那领头的侍女慌慌张张跪在地上:“回神女的话,奴婢卑贱,不劳您记在心上。”
——“扑通扑通”,
庭院里所有的侍女跪下,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 匍匐在地上, 哆哆嗦嗦战战兢兢。
金少斜倚在回纹浮雕上, 嘴里衔着半截野草,吊儿郎当地对着苏吟儿吹了个口哨。
苏吟儿瞪了他一眼,没吭声,细长的柳叶眉蹙得紧紧的。
她缩回欲扶起侍女的手,想了想,高扬起小巧的下巴、挺直腰背,玉手交叠放在身前,目不斜视,端着神女的高贵,优雅地走进汤池。
她忽地有些念想叽叽呀呀、闹个不停的洋桃,还有性子冷淡内心却火热的清秋。
汤池在紫菱殿的后方,不大,似一张卧床那般大小,四周用褐色的小石子堆砌。汤池的水引自天山,加热后混入乳白色的牛奶,再洒上一层红艳艳的玫瑰花瓣。
水波荡漾、热气萦绕,奶香混着鲜花的清香氤氲了满室。
侍女们过来帮苏吟儿宽衣。
齐襦的薄纱下莹润的肌肤若隐若现,露在外面的藕臂纤细白嫩;精美的锁骨透着白玉般的光泽,后背上结了疤的鞭痕隐隐泛着不受力的红。
薄纱落地、小衣服帖,诱人的曲线尽显。
她本能地护住微微隆起的腹部。
因着有孕,加上吃得好,她丰润了些,从前的小衣勒得更紧了。
让她难受的不止如此。
被十多个侍女瞧着,便同是女子,她始终是羞怯的。
以往洋桃伺候她,也只是替她解了外头的裳裙便褪到屏风后,静静地等着她的吩咐,不似现在,这些侍女们全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更紧要的,是她总感觉有一道狂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那目光骇人,温柔缱绻中晕着滚烫,似要焚烧人一般。
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
每每陆哥哥想同她共I修欢喜,便是这般热切又霸道地凝视着她。她不知那视线来自哪里,却能想象那人贴在她背后粗沉的呼吸、咬着她白嫩的后颈,喉结滚动。
她浑身泛起一阵恶寒。
不会的,陆哥哥不知道她还活着,更不会追到天牧来。
她强掩下心中的慌乱,语调尽量温婉。
“你们先下去。”
侍女们垂首,静默着没动,苏吟儿提高了音量。
“怎地,我的话也不听?”
侍女们齐齐跪在苏吟儿的脚边,惶恐道:“奴婢生来就是伺候神女的,若神女不喜,奴婢唯有以死谢罪!”
最左边的侍女“哐当”一声撞在石壁上,额头撞得稀烂。十五六岁的少女昏厥倒地,只留下褐色石壁上一趟鲜红的血渍。
苏吟儿大骇,未来得及阻止,第二个第三个接连撞在石壁上。
“够了!”
苏吟儿厉声呵斥,生命的挟持让她无法视而不见,更震惊这些人的愚忠。
苏吟儿自认不是骄横跋扈的人,侍女们虽小心翼翼、谨慎万千,对她却并无惧意,独独克制着不亲近她。
侍女们到底受何人指使?惧怕的是谁?亦或是四年前的她又在惧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