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个爽朗清秀的少年郎,他站在一座素雅的马车前,同女孩有说有笑,说着只有他们知道的人和事,关系那般亲密,直接如针刺一般,扎得远远走来的魏珩心中一阵不舒服。
可那处的女孩却眼里带着光,笑得雀跃不止,“好啊好啊,我也十多年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认不出我来了。”
少年郎哈哈打趣了她两句,两个人谈笑得灿烂无比,唯有站在不远处像个外人的魏珩,面色阴沉如云。
作者有话说:
迟到7分钟,顶锅盖道歉。本来想一章写完的,但是三次工作量不允许QAQ
六一快乐,上海据说也是今天初步解封,楼里人都爆炸欢呼了
第42章 醋意发(下)
魏珩也不知胸口为何会如此烦闷, 兴许是属于自己的地界被外人踏足,那份隐秘的占有欲便悄然显露了出来, 甚至愈演愈烈, 逐渐燃成了一把几近焚毁理智的火。
他眸光晦暗,冷若寒冰,也不知是受何种力量驱使, 竟毫不避讳地迈步朝前, 直接走向了那座隶属于他的院子。
视线里一半是挥手作别的沈青棠,一半是跃上马车、举止活络的竹袍少年郎。
他们春风含笑, 在夕阳的暖晕下,相恰和谐得异常, 倒是显得迎面走来的他, 像个格格不入的外客。
这种鲜明的反差, 在他每向前靠一步, 都会更强烈一分, 然后发酵、升腾, 逐渐演变成了无名的烦躁,和冰冷的敌意。
只是这时的他,尚不能仔细分辨得出, 这敌意里,其实有八分是由妒火酿出,而余下两分, 则是由失落所致, 一切的一切, 全是由沈青棠而牵动所起。
因而, 他那未能被理清根源的情绪, 便像一只无缘乱撞的恶兽, 将原本一些绵柔的心意,尽数扭曲成了伤人不眨眼的刀子,然后在他没有察觉到的岁月里,皆一一扎在了那个恋慕他的姑娘心上。
“子、子钰?”
沈青棠眼见着满面阴云的魏珩迈步走过来,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大睁着的杏眼里满是意外和紧张。
意外,是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来家里看看。
紧张,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表情又这般不妙,看着倒有些怪可怕的。
顺着他的目光,沈青棠看到了刚上马车,却还没来得及扬鞭而去的秦颂。
两个少年分明素未谋面,却好似早已心照不宣地结成了怨敌,对视之间,势同水火,仿佛是谁争了谁的地盘一样,相较难下,紧咬不舍。
沈青棠左看右看,多少也从带着火药味的空气里,看出了些不对头来。
“那个……”她攥着衣裙,有些为难地笑了笑,一时竟不知该向谁介绍谁好了。
还是魏珩先意味不明地开了口,“有贵客来?”
他唇角带着笑,敌意颇深地看向秦颂,话里满是对这不速之客的讥诮与不待见。
沈青棠笑着打圆场,“子钰,这个是……”
“贵客算不上,”还不等沈青棠说完,秦颂便笑着折起马鞭,坦实表明了来意,“就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兄长,来告诉她有些故人想见她,兄台不会见怪吧?”
“自然不会,”许是为了一时意气,魏珩答得干脆,也十分不留情面,“只是阁下三天两头跑过来,也着实太费工夫。既然有要事,何不现在就带她走?”
他瞥了眼面色微白的沈青棠,再看向秦颂,冷笑一声,说得别有所指,“也省得扰人清闲。”
“你……”秦颂一时语塞,被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不轻,作势就要下马,“你再给我说一遍?”
什么叫扰人清闲,真以为他不敢带她走是不是?
秦府里有的是人宠她,摆出这副可有可无的模样给谁看呢?
原本以为,他虽只是个穷困的破落户,但能让沈青棠不忘至今,想必也是品性极佳的,没料想,竟是这般不可一世,高傲自负。
今日当着大家的面,他都敢这么说,那关起门来,岂不是要上了天了?
秦颂翻身跃下,风风火火的模样大有要干架一场的势头。
立在原地心凉了半截的沈青棠,一见事态严重,也立即像活过气了一样,赶忙拦住秦颂,横在二人之间,左看看又看看,勉强笑道:“好好的,伤什么和气呀?”
秦颂心有不平:“你看他说的……”
“秦颂。”沈青棠小声制止他,再要回头时,魏珩却已然冷着脸离去,迈步走进了院里,似乎不想再同他们多费口舌。
“他……”秦颂指着那离去的人影,若不是碍着沈青棠的面子,只怕还能滔滔不绝地骂出一串来。
“哎呀,你快回去吧。”沈青棠好声好气地催着他走,面上虽挂着笑,可眼眶却隐隐泛红,生怕他再不走,那强忍的眼泪就要在熟人的面前落下来了。
没有人不希望,把自己过得最好、最幸福的一面,在相识的人面前展露出来。
可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冲,属实是让她有些下不来台了。
“快走吧,有什么话明天说。”她轻轻推了推他,不时还看看里屋,又小声催道,“快走呀。”
秦颂深吸了口气,欲言又止,看如今这个局面,他是多说也无益了,还是等明日他母亲从佛寺回来,再好生劝导劝导她吧。
“那便明日。”他举着马鞭在她眼前晃了晃,神色认真,语气笃定,“我来接你走。”
撂下这句话后,他翻身跃上马,看了眼这晦气的院子,又看了眼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丫头,终是扬鞭一挥,心有不平地疾驰而去。
飞扬的马蹄声卷着尘土,从沈青棠的耳边呼啸而过,她原地愣了片刻,脑袋里空空荡荡的,但回过神后,下意识做的第一件事,还是赶紧跑进屋子里去见魏珩。
内室窗边的案几上,少年不知何时已从书架上找了本册子,端坐在那儿沉心翻阅了。
柔暖的天光洒落在他肩上,更衬得他超然物外,似乎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出声,都是一种不合时宜的打扰。
而他,似乎也半点不在乎外面的动向如何,包括她的去留。
可人的第一印象总是影响深远的,他留在过去的种种美好形象,还是会让沈青棠在下意识里,禁不住重拾对他的信任,甚至一次次放低底线给他机会。
坚信瑕不掩瑜,坚信这只是一次小的误会,小的口角,等过了风波后,那个温然贴心的少年又会变回来的。
“子钰,刚刚那个……是秦颂,我跟你提过的那个玩伴。”沈青棠细声细气地开口,觉得还是该解释一下,以免他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闹了误会。
“他来是想跟我说,他娘明日就要从寺里祈福回来了,大家十多年未见面了,也可以吃个便饭叙叙旧什么的。”
叙旧。
魏珩心中本就烦郁,她这样再一主动解释,倒是显得他格外介怀了。
“谁不准你去叙旧了?”他抬眼问她,还稍有些意气用事。
“我……”沈青棠被他这句反问,问得有些哑口无言了,立在原地无奈地笑了笑,酝酿许久,才有些不明白地问,“那……那你是在生什么气呀?”
魏珩面色微顿,不动声色地沉下眉眼,慢慢别开了视线。
他在什么气呢?
这个问题兴许连他自己也摸不清楚,静默片刻,也只随便拣了一句说,“我不喜欢常有马车到门前来转悠,显眼,闹腾。”
“哦,这个确实也是啊。”沈青棠只以为找到了问题的症结,立即笑着坐了下来,道,“那我下回说说他,驾着马车到小巷子里来,也属实是有些太张扬了。”
她显然是没说到关键的点上。
魏珩暗自缓了口闷气,心道,若真是天天有没完的话要说,有没完的信要传,那还待在他这院子里做什么呢,继续暂住在人家府里岂不更好,也省得隔三差五就在他的院门口千里相会了。
但这等气话,他自是不会直言,只会装作无事地放在心底,仍旧靠着翻书平心静气,保持沉默。
眼见屋里的空气一点一点冷却下来了,沈青棠有些局促笑了笑,忽然挑起一个话头,大有活跃气氛的意味,“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回来的啊,也不打声招呼。”
许是心口有些压抑,魏珩轻吸了口气,合上书册,尽力心平气和道:“不是你三番托邻近的人带话,让我早些回来,说有话要同我说的么?”
“啊?哦……”沈青棠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为了要同她好好说话才回来的,可心里才燃起一点喜悦的火苗,便又被他一句冷淡的话给浇灭了:
“你要说什么?”
是说话,但好像又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氛围融洽的说话。
“那个,我想想啊……”沈青棠搜罗了下脑海,发现其实还是有很多话题可以同他说的,“对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含笑弯起了眼睛,眸光微亮,还颇有些卖关子的意味,“附近有一所医馆要我了,还给了我最好的坐堂位置,我现在每日都去看诊,能赚到不少银子呢!”
这于她而言,无疑是个值得骄傲的事情,可魏珩的面色却未有波澜,似乎全然没有被她的喜悦所感染到:“你要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问得那样正色,直教沈青棠看得微微有些心慌,好像是她以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干扰到了他的办公一样。
可现下她是骑虎难下,也只好不安地轻晃着小腿,继续硬着头皮笑道:“嗯……我今日送你的枣泥糕,你吃了么?是从街心那家知味坊买的,听说口感特别好,是老字号了,得排好久的队呢。”
提及吃的,她也是很有精神,说得头头是道。
可魏珩却轻叹了口气,沉吟片刻,淡淡看向她:“太腻。”
他满不在乎地站起身,将书册放回了书架上,“送人了。”
“……啊?”沈青棠哑然问了一声,似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也不禁从椅子上站起来了,“送、送人了呀?”
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她的情绪糅杂成了一团,其中委屈尤其深长。
其实她想说,那份糕点是她很喜欢吃的,口感也是清新适度的,所以才想着要让他也尝尝。
若是他不喜欢,那可以……带回来给她的呀。
送给别人,总感觉是一片好心被冲散辜负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虽然转念一想,他将糕点送与别人,某方面来说,倒也是与同僚打好了关系,可就是平息不了她心头的波动。
作者有话说:
醋意使人头脑发热,口不择言,但并不是伤人的理由,做错了还是要立正挨打
第43章 天选子
晶莹的泪花在沈青棠眼里打转, 她紧咬着嘴唇,分明有满腔的委屈想要倾诉, 但又怕说了显得矫情和小家子气, 便也只得攥着手指,故作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向别处,努力将这不争气的泪水倒逼回去。
他连将糕点送人一事都说得不痛不痒, 像是在说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那要是让他知道,她现在因为这不值一提的小事哭了, 只怕也会换来一个不可理喻的眼神吧。
可这样的事,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
她所有的示好与关心, 都像是一厢情愿的徒劳, 也不知那些精心准备过的茶水和点心, 是不是也都和她一样受冷落了。
想至此, 沈青棠心中的酸涩又泛滥成灾了, 滚热的泪水似是感应到了她的难过, 也失控地直向外冒个不停。
她索性又继续坐了下来,欲盖弥彰地晃了晃小脚,极力忍着泪, 抬眼看看房檐,装作是很随意悠闲的模样,那样便不会让泪水掉下来, 也不会被在书架旁逡巡的魏珩察觉出异状。
可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 她总感觉来了京后, 魏珩便同以前大不一样了。
在这里, 她从未见他真正笑过, 迎着她的, 永远只是一张冷淡的面孔,以及那些缺乏耐心和关怀的三言两语。
从前,她只是觉得,他和她之间只是有一层细薄的膈膜,心靠得还是很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