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聆妤眉眼间染了笑,靠近月牙儿打量着她。沈聆妤又弯下腰,轻轻拉了拉月牙儿的手。
虽然今日阳光很足,可是当地人很有经验,知道明后两天都会有暴雨。是以,今日就要收拾东西下山去。
“终于要下山了。本来就歇一晚上,没想到因为一个婢女,在山上困了七天。哎呦喂,再睡潮湿阴冷的帐篷,我要死啦!”
另一个人附和:“是啊,原本招待皇帝的活动每一日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要是按计划,今儿个该多热闹啊……”
两个洞湘人正议论着,看着谢观推着沈聆妤经过。他们两个立刻噤声,又在谢观与沈聆妤走过之后,松了口气——
幸好他们刚刚议论时说的是洞湘话。
可是他们忘了谢观在洞湘生活了十年,不可能不懂洞湘话。只不过谢观现在懒得搭理他们。
当日谢观抱着沈聆妤上山,巴兴修担心第二日下山时谢观体力不支,连夜派人下山去抬了两顶轿子上来。
如今下山,这两顶轿子却要腾出来一个抬月牙儿。
沈聆妤仍是十分担忧,几次嘱咐抬轿子的几个人动作轻些,千万千万别太颠簸。
谢观冷哼了一声。
沈聆妤转眸望向谢观,说:“只两顶轿子,陛下先下山吧。我在山上等着他们再回来接我。”
谢观掀了掀眼皮望向她。
沈聆妤琢磨了一下,挽救道:“雨后地滑,陛下也嘱咐抬轿的当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呆呆:ε=(?ο`*)))唉又生气了又怎么了嘛
第78章
沈聆妤原以为谢观不高兴是因为她一个劲儿的嘱咐抬月牙儿那顶轿子的人, 而忽略了他。可是她觉得这也不怪她呀,月牙儿昏迷不醒,她当然要嘱咐几句。而谢观身为天子, 哪里需要旁人再嘱咐?
可沈聆妤关切了几句之后, 谢观的脸色一点也没有被她哄好,反而变得更阴沉了。
难道是她多想了, 谢观根本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谢观盯着沈聆妤茫然的样子,忍无可忍, 沉声:“朽木不可雕也!”
沈聆妤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不明所以。
周围收拾东西的侍者们个个面上不显, 实则心里直打鼓——帝后不会又要吵架吧?可千万别啊!要吵等下山了再吵行不行, 若是陛下一个不高兴又要再山上待上几日, 那可苦了他们啊……
沈聆妤猜了猜,没猜到谢观为什么不高兴。她抿着唇闷声:“陛下骂我做什么?”
骂?
这叫骂?谢观冷笑了一声。
魏学海在一旁察言观色, 装着胆子尝试开口打破僵局:“陛下, 轿子准备好了。”
谢观瞥了他一眼,魏学海立刻缩肩噤声。
谢观抬步,却并非朝轿子走去,而是朝沈聆妤走过去。他弯腰,将沈聆妤从轮椅里抱起来。
沈聆妤懵了一下, 谢观该不会是想抱她下山吧?
“不用的……”沈聆妤急急将手搭在他胸口,摇头拒绝。
谢观没理她,抱着她往山下走。
沈聆妤被谢观抱起来的那一刻, 她望着谢观的脸色, 突然知道谢观为什么不高兴了。他不愿意将她留在山上,他要和她在一起, 一时也不分开。
沈聆妤小声说:“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她没有明说。
谢观的脚步微顿,再继续如常地往前走。沈聆妤去瞧他的脸色,果真见他面色变得平和,不生气。
沈聆妤勾着他的脖子,垂下长长的眼睫,唇角轻弯。
倡狮台上的人个个心中惊讶不已。当初上山时,正赶上月神节。如今下山却是不着急,分明可以等一等。已经有人下山去抬轿子了,晚些时候就过来了。
魏学海急声:“陛下,那轿子……”
“你坐吧。”谢观头也没回。
魏学海张了张嘴,望着陛下抱着皇后娘娘下山的背影,好半晌没说话。
小鞋子凑过来:“干爹,您享福了!”
魏学海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别怪干爹不提醒你,以后把皇后娘娘的事情放在心上。伺候好皇后娘娘,你的路就能好走。”
“多谢干爹提醒!”小鞋子感激涕零地将魏学海送进轿子里。
魏学海进了轿子看不见了,小鞋子摇头笑,心道这还用魏学海提醒?瞎子都看得出来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在意,傻子都明白该讨好皇后娘娘的道理。
沈聆妤被谢观抱在怀里,她回头望了一眼。与登山不同,下山时从高处往下望,只见石阶一级挨着一级往下铺展,一眼看不见尽头。登山与上山同样都知山高,下山时却要觉得这山更高更陡,心里生出丝惧来,担心一失足跌下去。
“害怕?”谢观问。
沈聆妤沉默了一会儿,才动作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承认心里的惧,终究是有些难为情。不过她还是如实告诉了谢观。
沈聆妤原先是不怕高的,后来从望春楼跳下去,那件事情到底是给她心里带来了一些阴影,开始有些畏高了。她的畏高也不是很严重,可此刻此情此景,她心里确实是有些惧的。
谢观腾出一只手来,想要安慰地摸摸她的头。可是他腾手的动作,却让沈聆妤吓得身子一僵,手臂紧紧抱着谢观的脖子。
谢观调整了沈聆妤的坐姿,让她坐在他的臂弯里,他另一只手在她身前护着她的腰身。
“你看,下山路的风景和上山时不太相同,有另一种悠然的惬意。”谢观说。
沈聆妤摇头:“不看。”
谢观颔首,说:“好,那你把脸藏在我肩上。”
沈聆妤依言,搂着谢观的脖子,枕在谢观的肩上,将脸贴在他颈侧。她闭着眼睛,数着谢观的步子。
不知名的山雀在她耳畔掠过,落在树上昂立。
后面跟着的人时不时交谈一两句落入沈聆妤的耳中,沈聆妤连谁累了叹气要坐下歇歇,也听得清清楚楚。
细微的颠簸,让沈聆妤清晰地感觉到谢观一步步往石阶下走,而他的手握着她的腰身,将她牢牢地护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沈聆妤睁开眼睛,视线擦过谢观的颈侧,望向山路两旁的景色。
经过暴雨的摧残,有些草木倾倒,可还有更多的草木趾高气昂地迎风舒展。
沈聆妤收回视线,望向谢观的侧脸。
谢观目视前方没有看她,却说:“想亲就亲,不用请旨。”
沈聆妤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她回头看,见后面的人故意落后一些距离。沈聆妤凑到谢观耳畔压低声音,浅柔的声线一字一顿吐字清晰:“不要脸。”
谢观唇角轻扯,不仅不怒,反而很高兴。他护在沈聆妤腰侧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这下可把沈聆妤吓坏了,立刻回头去看后面的人有没有发现。好像他们都在专心走这雨后潮湿的石阶,没有注意到这边。可沈聆妤还是不太高兴地低哼了一声。
——后面的人没看见,可是无处不在的暗卫会看见呀。
沈聆妤眸光流转,悄悄去打量周围葳蕤茂盛的草木,有些好奇那些暗卫此刻藏身在哪里。
打情骂俏的闲闲交谈下,沈聆妤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高处,变得没有那么惧高了。雨后染着草木清香的山风吹面,吹动她的发丝,她掖了掖碎发,遥望着云雾间的远山,眉眼间蕴着柔柔的笑。
到了山下,躺在床榻上,沈聆妤感慨,山顶上帐篷里的褥子就算铺了再多层,也还是不如床榻躺着舒服。
宫人们早就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昨天晚上沈聆妤出了一身冷汗,到现在还没有沐浴过。谢观知道她以前讲究多,要抱她去浴室,却被沈聆妤拒绝了。
沈聆妤让谢观先洗,而她先去看望月牙儿。
谢观欲言又止,自己去浴室。
沈聆妤频繁地向谢观提到月牙儿,也算一种故意为之。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味让月牙儿避开谢观。
月牙儿已经被安顿到了床榻上,太医正坐在床边给她检查身上的伤,担心从山上将她挪下来的时候,加重了她的伤情。
月牙儿腿上的伤口果真又裂开,鲜血染红了包扎的纱布。
“严重吗?”沈聆妤询问。
“皇后娘娘放心,这些伤口裂开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没伤到骨头就是万幸。”
沈聆妤微笑点头,道一声辛苦。
太医退下去煎药,沈聆妤将自己从轮椅挪起身,支撑着坐在床边,她拉住月牙儿的手,叹息般呢喃:“自你赶去京城陪在我身边,跟着我吃了许多苦,一日好日子也不曾有过。”
“以前你总劝我一切不幸都会过去,明日总会比今日好。”沈聆妤忍下眼底的湿意,“那你的身体能一日比一日更好吗?”
沈聆妤偏过脸去,飞快地用指腹擦去眼角的泪。
她不愿意在月牙儿面前哭,以前她疼的时候在月牙儿面前哭过好多次,每一次她哭,月牙儿都会跟着哭。
沈聆妤调整了情绪,让自己笑起来。她守着月牙儿,像个坐在藤椅里晒太阳的老人,絮絮自语许多过往的事情。
天色黑下来,沈聆妤弯下腰,给月牙儿整理了一下被角,柔声:“我明日再来看你,希望我的小月牙儿明日伤口不会再流血,脉象也能变得更稳一些。”
沈聆妤将一旁的轮椅拉过来紧贴着床,她一手扶着轮椅扶手一手撑着床边,让自己站起身来。她昨天晚上左腿疼得厉害,今日虽不如昨晚那么疼了,猛地站起身,还是疼得沈聆妤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闷闷地低哼了一声,才挪坐回轮椅。
沈聆妤每次挪身都要全神贯注,并没有注意到在她呼痛时,月牙儿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子转了转。
小鞋子端着月牙儿的药从外面进来,刚要把药放下去送沈聆妤,被沈聆妤拒绝:“不用送了,你照顾好她比什么都重要。”
小鞋子应声称是。
沈聆妤回去之后,魏学海迎上来,道:“陛下刚刚出去了,和几位大臣议事。特意交代过若皇后娘娘饿了不必等他用晚膳。陛下还格外交代了他不会太晚回来。”
沈聆妤向来少食,不吃晚膳也是常事,自然不会提前用。她在窗下坐了一会儿,坛纱县主和坛雅县主结伴过来。
她们两个拿了些东西来,有赠给沈聆妤的日用品,也有给月牙儿治病的草药。
两个人陪着沈聆妤说话,一副讨好的模样。
沈聆妤敏感地觉察出来,她们的讨好变得更明显,尤其是坛纱县主。说话间,坛雅县主时不时将话题绕到妹妹身上,夸妹妹的懂事娴雅。
沈聆妤最初有些疑惑,她多看了坛纱一眼,又了然。
经历了莘昊力的死,巴兴修如今对谢观越发毕恭毕敬,整日小心谨慎,如今已经是铁心将小女儿当成和亲的牺牲品。也不知道是怎么说服了坛纱县主,之前怎么都不愿意的她,如今瞧上去乖顺安静,好像认命了。
两个县主变着花样地夸着沈聆妤,夸她肤如凝脂皮肤十分娇嫩。
沈聆妤用指背碰了碰脸颊,道:“最近倒是被风吹得粗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