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宫中肆意走着,这宫里人人识得他。
那些禁卫又怎敢阻拦他,漫无目的不知不觉他竟走到了“曲艺阁”。
这曲艺阁除了年节时热闹几天,平日里了无人迹。
他推门而入,恍惚间想起第一次来此的场景。
戏台上摆设如初,一桌二椅一桃花屏风。
原本每年元宵节那日,公主都会听这场戏文。
唯独今年一切变了,又好像总有这么一天。
他登上戏台,瞥见桌面浮尘轻薄。想必时常有宫人过来,专门打扫。
他仰首闭目,仲夏之风拂面多情火热。
曲艺阁与北宫相邻不远,曾经他夜夜翻墙来此。苦练功夫,并不单单为了强身健体。
第106章
偌大的戏台空阔寂寥, 亦如他此刻的心情。
宫门被人推开,他抬起眼皮淡定望去。
只见进来一位身材高大,身穿金甲的男子。男子下颚留着半寸长的胡须, 眉目英挺看上去已过不惑之年。
男子蹙着眉眼神锐利, 威风凛凛走向戏台。
“一猜, 侯爷便在此。”
男子径直开口,口吻十分熟稔随意。
玉晏天收起眼中的落寞,恢复如常清冷唤了一声:“师傅。”
原来这男子便是京卫统领姜宥,姜丛与姜栋的父亲。
若非有姜宥照拂,玉晏天也不可能夜夜翻墙出去却未被发现过。
姜宥一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一手捋着胡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姜丛昨日来说,他下月底要迎娶, 大理寺魏少卿, 那个……”
姜宥故意未说下去,他料定玉晏天能听明白是何意。
果然,玉晏天慢条斯理反问道:“师傅是想问,魏英南之事吧?”
姜宥有些担忧道:“毕竟是婚姻大事, 倘若魏英南获罪,魏少卿不知会不会被牵连。”
姜宥的担忧不无道理,倘若受牵连这门婚事便成祸事。
玉晏天盘算了一下, 这东昌国的使臣必定会待到宇文沐颜大婚后。下个月底,一个月时间,婚事恐怕不会这么快定下来。
“师傅不如将担忧,如实与姜丛说说, 婚事暂且延期。”
玉晏天这话说到姜宥心坎里了, 只是他这个老子说过了压根不管用。不然他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找玉晏天。
玉晏天见师傅姜宥笑眯眯摇摇头, 便明白是请求他帮忙的意思。
他无可奈何道:“我便帮师傅劝上一劝,至于姜丛听不听得进去,我便不敢保证了。”
姜宥目的达到眉开眼笑,打趣道:“你别妄自菲薄了,我家阿栋可说了,没你搞不定的事。”
这般恭维玉晏天习以为常,反ʟᴇxɪ倒是姜宥看上去沉稳,可有时又风趣没个正经样。
“师傅,当年为何选中我?”
玉晏天从戏台上轻飘飘跃下来,精准落在姜宥面前。
姜宥笑呵呵还是从前那般说辞,一字不差随意脱口而出。
“当然是因为你聪明,我那儿子姜栋愚笨,我这老子,得给他找个大哥罩着不是。”
玉晏天眼色骤然暗沉,正色道:“师傅不要再拿糊弄孩子的那套说辞,糊弄于我,有些事情,我只是不屑去查,倘若去查,师傅觉得能瞒我何时?”
姜宥抓耳挠腮这点与姜栋像极了,不愧是父子。
有些虚心仰首假笑两声,可见玉晏天仍是不依不饶寒厉盯着自己。瞬间笑不起来,略有尴尬道:“那个,那个,是陛下命我教你功夫……”
“那药呢?百毒丸呢?宫中无数珍贵御药,根本就没有此药,能与此药媲美的只有宇文皇族的解毒丹,不过早在十几年,此药便因宇文一族内战消失于世……”
玉晏天顿言不语,眼神咄咄逼人。像极了冬日里,冰封千里的湖泊。
姜宥忽然绷个脸,插科打诨胡乱训斥道:“我可是你师傅,有你这么和师傅说话的嘛,老子生你气了……”
姜宥说着竟耍起无赖,抬脚便跑一溜烟没了踪迹。
玉晏天见怪不怪,每次都是如此。
不过他虽然隐隐觉得另有隐情,只是事不关己他无心去深究。
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先是蹙眉忍痛后又不屑讥笑。
“装傻充愣……”
玉晏天着重咬着这几字,转身重新登上戏台入座在堂椅上。那便让宫里的人发觉,传一传流言蜚语吧!
烈阳越盛,蝉鸣聒噪。
东宫。
南宫盛蓉着了件碧色留仙裙,随意梳了灵蛇髻。
天气燥热,珠钗都懒得戴。
周小婉谨记田公公的交代,叨叨半天终于为公主插上一支烧蓝荷花金步摇。
宫女端进来一碗冰镇酸梅汤,为公主解解闷热。
南宫盛蓉本想一口气灌了,可周小婉喋喋不休提点道:“殿下,还未到暑气呢,莫要贪凉,还是慢着用吧!”
南宫盛蓉白了一眼周小婉,舀了一汤匙慢慢品味。丝丝冰凉酸酸甜甜,霎时身心舒爽。
昨夜惠安帝便吩咐下去,北宫的吃食全部严查。若再有事,必将严惩御膳房。
“沐颜公主,可有说要见本公主?”
南宫盛蓉有意无意问着,想起昨夜宇文沐颜的失态。总觉得怪怪的有些异样,不过有姜栋在应当没事。
“殿下,殿下……”
小宁子火急火燎,一惊一乍地高呼奔到殿门口。
南宫盛蓉坦然自若继续品着酸梅汤,反正她问不问,小宁子都会自行禀报。
小宁子摸了把额上的汗珠,满脸焦急道:“殿下不好了,方才侯爷被陛下责打了……”
咣当,汤匙掉落碗中。犹如石子落水,惊起水花。
南宫盛蓉慌忙起身,指着小宁子还未开口。
小宁子又继续言道:“田公公方才唤我去太极殿,亲口告之,陛下与侯爷发生了争执,拿拂尘打了侯爷后背好久,眼下侯爷还在宫中,就是不知人去了哪?”
“可有说,因何事争执?”
南宫盛蓉娥眉微蹙,百思不得其解。虽说父皇对玉晏天一向严厉,可从未责打过他。
小宁子只是用力摇头,又擦了一下汗水。
“那还不派人,去寻侯爷。”
小宁子迟钝一下,连忙应声出去吩咐下去。
南宫盛蓉如坐针毡,索性出宫亲自去寻。
出东宫不久,便碰上京卫统领姜宥。
姜宥倒是识趣,如实相告玉晏天人在曲艺阁。
南宫盛蓉匆匆赶往曲艺阁,一路上思绪纷飞。
这曲艺阁是她幼时初见玉晏天之地,玉晏天为何去了此处。
宫门启动,玉晏天闻声眯着眼,望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唇角微微一动,露出一丝狡诈之笑。
南宫盛蓉吩咐所有人在外侯着,自行进入又将宫门落栓。仿若在做什么,偷鸡摸狗之事。
公主抬眸凝着,清冷孤傲的玉晏天端坐在戏台上。
犹如戏曲中人一般不真切,又有几分人间烟火的惆怅。
她轻手轻脚登上戏台,走到玉晏天面前。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更有些不知所措如何宽解。
愣在原地,一时竟怕扰了玉晏天。
玉晏天佯装假寐,可半天都未有一丁点动静。索性睁眼,四目痴缠相对。
南宫盛蓉俯身,伸手轻佻勾起玉晏天的下颚,故作放荡不羁道:“听说,你想讨本公主地欢心?”
玉晏天不用想也知,定是小宁子透露与公主。
玉晏天伸手一拽,将公主锁在怀里。学着方才公主的样子,勾起公主温润的下颚径直低头覆了上去。
南宫盛蓉并未像往日别扭挣扎,反倒主动环上他的腰间。与他辗转厮磨,争品天地灵气。
枝上蝉虫奋力嘶鸣,风轻云淡竟不觉吵闹。醉心之时,只觉天地恬静。
“嘶”
后背吃痛,玉晏天猛然推开公主。气息凌乱似有委屈,看向罪魁祸首掐他后背的南宫盛蓉。
南宫盛蓉贪婪喘了一口气,坏笑道:“本公主确定一下,你是否真的被打。”
玉面霞光肆意娇笑,玉晏天委屈巴巴的样子真是好笑。
玉晏天挽了挽左袖,刻意露出受伤的左臂。右手摸向后背,故作龇牙咧嘴道:“嘶,微臣真的是,拿命喜欢公主。”
“少贫嘴,快说,又是为了何事?”
玉晏天一瞬正经,不徐不疾细细将事情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