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客房外廊下。
姜栋坐在廊下栏杆上,背靠朱红梁柱。浓眉微拧,闭目养神。
细雨轻柔和风瑟瑟,于姜栋来说犹如催眠乐曲。渐渐眼皮紧瞌,打起了轻微鼾声。
厢房门打开,一抹苏芳色悄然而出。
宇文沐颜着了件苏芳色,圆领罗纱齐胸衫裙。
梳着飞云斜髻,一股青丝垂在左肩上。衬得香肩瘦削,更有几分娇弱。发髻上的桃花金穗流苏步摇,一步三摇魅惑诱人注目。
身为禁卫值守一夜,姜栋此刻正睡得熟。宇文沐颜的脚步又极其轻盈,半点声响都没有。
姜栋毫无察觉继续酣睡,宇文沐颜走到姜栋身前。
俯身探手,摸向姜栋腰间的宝剑。
纤纤玉手一寸一寸抚着剑鞘,仿若抚摸之物是易碎珍宝一般。
细雨随风而来,洒在她那花容侧脸上。扑在姜栋眼皮上,他只觉一阵微凉。
姜栋骤然惊醒过来,习惯性将手搭在宝剑。
触手却是温软滑嫩,眼前更是瑰姿艳容。蓦然间只觉得温软烫手,更烫慌了他的心神。
他挣扎着起来,却忘记松手。一用力宇文沐颜娇柔的身子,恰好撞进直立起身健硕的胸膛里。
只是这金甲微凉坚硬,撞疼了宇文沐颜的额间。她呜咛一声,软软糯糯似在喊疼。
姜栋手忙脚乱将手从剑上拿开,又思及尊卑男女有别。鬼使神差猛地推开宇文沐颜,可地面落雨湿滑。宇文沐颜重心不稳,身子往后仰将要跌倒。
宇文沐颜花容失色惊呼一声:“救我……”
姜栋听见命令,未有迟疑一个箭步上前。伸开双臂,宇文沐颜平稳落在姜栋臂弯里。
温香满怀,他怔住了。
被阳刚之气环抱,她亦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这是?”
带有几分调侃之语,惊醒失神的男女。
周小婉撑着把青色油纸伞,为南宫盛蓉挡雨。
二人站在朦胧雾雨中,却瞧着廊下拥在一起的男女。
南宫盛蓉嘴上调侃,可是止步不前。总觉得有些来的不是时候,为何这宇文沐颜对姜栋如此另眼相待。
姜栋涨红了脸,躲在一旁梁柱后。偷偷喘了几口气,努力镇定下来。
宇文沐颜莞尔羞笑,倒是大大方方冲南宫盛蓉屈膝行礼。
不待南宫盛蓉开口,宇文沐颜径直开口问道:“殿下,可是来带沐颜,去姜栋禁卫府上?”
这宇文沐颜为何如此执着去姜府,饶是依她对姜家的了解,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动声色应下,无论如何这姜府都得走一趟。
宇文沐颜得了南宫盛蓉的应允,眉飞色舞冲姜栋娇滴滴唤道:“姜禁卫,劳你带路了。”
姜栋仍有些别扭,飞身冲进雨雾。瞥见南宫盛蓉玩味一笑似在打趣他,更是脚步极快离开此处。
先行去备马车了。
那边,侯府。
云楚清身着朱红官袍,去客房见姨母马娇芸。
马娇芸这几日,被关在客房。门外有禁卫看守,并不能随意出入。
玉晏天有令,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见马娇芸。当然包括云楚清,她只能隔着禁卫喊了一嗓子:“姨母,安好?”
“好。”
听着马娇芸回应声中气十足,云楚清稍稍安心转身离开。
今日云楚清要去礼部就任,林闻朝亲自在侯府外等候。
云楚清踏出侯府大门,瞧见侯着的林闻朝。
林闻朝亦是一身朱红官袍,在马车前撑着姜色油纸伞。表面上正经作古,眼神却有些神游发愣,似乎有什么烦心之事。
林闻朝见云楚清出来撑伞迎上,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林府的马车。
云楚清与林闻朝原便不熟悉,二人相对而坐沉默寡言。
林闻朝例行公事般,先行开口嘱咐:“虽说沐颜公主的婚事未定下,可礼部得提前备好一切,还有那个厉傲大人都不是好相处之人,云大人做事务必要仔细些。”
云楚清拱手客套:“多谢林大人提点。”
林闻朝随意嗯了一声,自那通房难产而亡。
他母亲便将那作恶的侍妾遣去身边伺候,如今他房中除了两个小厮伺候再无女子。
林闻朝在官场混迹如履薄冰,家中又无温柔乡解闷能不烦嘛!
马车外,细雨狂躁起来。风雨交加ʟᴇxɪ,肆虐街巷。
云府,那片竹林折腰抵抗风雨。
东厢房内,云香玲摘下官帽怒扔到床榻上。
今日早朝,那些联名上奏的官员全部称病未来。
门下侍郎更是在惠安帝面前参奏云香玲,说她结~党营私霍乱朝纲。
好在她拼力辩解,惠安帝并未轻信门下侍郎之言。
昨日云楚乔被抓进大理寺,她原本的计划全部被打乱。
想不到这个公主殿下竟有此手段,当真是她从前小瞧了。
“夫人,乔儿的事如何了?”
何知君听闻下人说云香玲回府,拖着病躯由家丁搀扶过来。
云香玲白了一眼病恹恹的何知君,半分关切都没有,反而恶语相向:“那贱人的女儿,一点用处都没有,你骗我,替你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到头来她升了官,我儿却成了阶下囚。”
何知君捂着心口剧烈咳了两声,踉跄一下靠在门板上稳住身躯。
他的唇色乌青,下眼睑更是淤黑一团。气息急促,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你就放过清儿吧……”
云香玲阴冷一笑,扬手怒指道:“放过她,那我儿怎么办?任你儿子死在大牢里?”
何知君窝窝囊囊了一辈子,今日忽然硬气起来讽刺道:“夫人你筹谋十几年,不还是功亏一篑,乔儿若怪,便是有你这个恶毒的母亲……咳咳……”
何知君憋着一口气,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面色紫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云香玲懒得与何知君理论,拂袖喝道:“回你自己房里,别再此晦气。”
何知君虚弱笑道:“晦气,你我夫妻二十多载,竟落得一句晦气……”
何知君从怀里掏出一张和离书,颤颤抖抖递上前咬牙切齿道:“签了这和离书,你我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云香玲表情狰狞接过和离书,愤愤撕了个粉碎狠狠道:“想要撇开我,做梦,倘若云家出事,谁也别想独善其身,我若下地狱,你也得陪着,哈哈……”
何知君气喘如牛颤栗不断,眼前一黑软瘫昏倒。
“来人啊,将何夫子扶回房去。”
家丁闻声入内,几个人将何知君抬了出去。
风雨狂躁,几次掀翻家丁为何知君挡雨的纸伞。
云香玲走出厢房,仰首望着漫天大雨。竟落下一行清泪,嘴里喃喃自语:“乔儿,莫怕,母亲定会救你。”
第111章
“主子, 殿下去了姜府。”
一个身披蓑衣的悄然男子出现,他内里着了夜行衣蒙了面罩,身材高大魁梧。
云香玲抹去泪水, 不顾风雨冲上前, 呵斥:“为何不动手?”
大雨顺着斗笠急流而下, 隐隐显出一双冰冷的眸子。
蓑衣男子不吭不卑回道:“殿下有许多禁卫相随,不好下手。”
“不好下手,又是这句话,早在东山城让你刺杀玉晏天,你也是这般说,真是个废物。”
云香玲一通训骂,蓑衣男子只是躬身一句也不替自己辩解。
云香玲怒红了目, 雨水闯进眼中。一时眼前模糊, 隐约见一人撑着青色油纸伞过来。
云香玲举起衣袖,胡乱擦拭一下眼前。
只见撑伞之人,紫袍黑靴。
黑靴所踏之处雨水飞溅,有种势不可挡之势。
云香玲定睛一看, 眉目如画,嘴角飞扬噙着一丝轻狂。
“玉,玉晏天……”
云香玲错愕惊喊, 又看眼无动于衷的蓑衣男子。骤然间如梦初醒,明白了什么。慌慌张张奔回房内,手掌湿滑门栓脱手滑落。
她弯腰去捡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连带她人被震飞, 向后跌落了几寸。
她全身湿透, 水珠顷刻将周身地面淌湿。
玉晏天撑着油伞,雍容闲雅立在门口。眼神寒厉, 言语更是阴冷。
一字一句诛心道:“令郎熬不住用刑,在狱中自裁了……”
云香玲爬了起来,发冠猛然间松散下来。青丝中夹杂的银丝,被雨水浸湿越发银亮无处藏身。
云香玲颤颤惊惊,悲痛欲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玉晏天轻蔑又道:“放心,人救过来了。”
云香玲一口气上不来,龇牙咧嘴仇视着玉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