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穿过半放的地宫石门,地宫墓道里的长明灯终年不灭。
墓道阴风阵阵,油灯摇曳不定。
主墓室石门紧闭,魏子悠与齐麟识趣背过身去。
南宫盛蓉旋转拧动,镇门石狮的尾巴。
寂静之地,陡然间震天动地。轰隆巨响,石门缓缓打开。
墓室漆黑,弥漫着浮尘之味,更有腐肉腥臭之味。
魏子悠取出火折子,将墓室的长明灯一一点燃。
片刻后,墓室通亮如昼。
地面凌乱,散落着少许陪葬品。
石棺棺盖,被挪开摊在地面,朱红棺盖亦被弃在一旁。
呛鼻恶臭袭来,南宫盛蓉与齐麟险些吐了出来。
魏子悠用衣袖遮住口鼻,行到棺椁前查看。
南宫盛蓉顾不得熏人气味,亦掩了口鼻奔上前。
棺椁内,真真切切躺着一具尸体,身穿明黄四爪蟒袍。
残尸败蜕,入目骇人。
南宫盛蓉哽咽恨道:“怎会如此,入殓时明明放了许多,防止尸身腐烂的药材,药材呢,那些贼人难不成连药材都不放过……”
魏子悠拧着峨眉,自言自语不解道:“臣,想不通,那些贼人交代,他们是去年冬月来此盗墓,那时尸身已然腐烂。难不成有何人恨极了永诚王,潜入地宫,毁了尸身,可这说不通啊。”
魏子悠眸光阴沉,看向她二人身后的齐麟。猛地唤道:“齐麟,你为何不过来,一同查看?”
齐麟还未开口,便俯身吐得昏天暗地。
南宫盛蓉悲痛啜泣,哭腔道:“晏天哥哥,你放心,就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揪出来,究竟是何人做的,呜呜……”
她泣不成声,更是自责悔恨,竟然奢望齐麟是玉晏天。
直至无物可吐,齐麟方才勉强直起身子,急促喘息。
瞥见所吐污秽之物,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反胃。
齐麟闻见女子伤心欲绝哭声,回身发觉是太女殿下。
魏子悠在一旁,内疚自责:“殿下,都是臣的错,不该自作主张,让您来此伤心之地。”
齐麟缓了一口气,强忍着呛鼻恶臭上前。
齐麟扶起,伏在棺椁沿痛哭流涕的太女,柔声细语哄道:“殿下如此,永诚王殿下何以安息。”
南宫盛蓉噙泪凝了一眼齐麟,眼神刹那间厌恶至极,扬手重重打了齐麟一ʟᴇxɪ记耳光。
南宫盛蓉声泪俱下,痛骂道:“滚,滚,滚得远远的,若敢再让孤瞧见你,杀无赦。”
齐麟慌忙作揖:“微臣,遵命。”头也不回,拔腿跑了。
今日之事,魏子悠难辞其咎。
齐麟一走,魏子悠便跪地求道:“殿下,臣,罪该万死,凤体要紧,还是先离开此处吧。”
南宫盛蓉泪流不止,嘲讽道:“你没有错,错在孤,是孤不该痴心妄想。若非你今日之举,孤又怎能彻底断了,对齐麟的非分之想。”
转而又向棺椁内的尸身,哭道:“晏天哥哥,我错了,真的错了……”
墓道深深,忽远忽近,飘荡着凄厉哭声。
良久过后,魏子悠扶着几近昏厥的太女出了地宫。
细雨不绝,雨雾浓稠。
魏子悠四下扫了一眼,齐麟已不知所踪。
南宫盛蓉浑浑噩噩上了马车,记不清如何回到东宫之中。
暮色时分,细雨停歇。
南宫盛蓉无心用晚膳,混混沌沌躺着床榻上。
“聂云,求见殿下。”
南宫盛蓉闻见殿外之声,无精打采下了床榻。
周小婉为她披上披风,这才请聂云入内。
她派去青州郡的暗卫,正是聂云。
而她今日已确定,齐麟不是玉晏天。聂云此时回来,一切于她来说已无意义。
聂云风扑尘尘,胡子拉碴,一五一十禀报道:“属下,访遍了青州郡,那个齐麟确实是齐家二公子。不过有怪异之处,据说齐麟自幼体弱多病,但天资聪慧,十二岁便中了秀才。可自此缠绵病榻,再未出过府。直到去年秋闱,一露面便中了举人。”
聂云缓了一口气,见太女殿下面无表情,接着又道:“传言,有一位江湖郎中,治好了齐麟的病。”
聂云言毕,太女仍是无动于衷。
聂云自以为莫非太女,觉得自己办事不力,慌忙补道:“属下,已派人去寻那个江湖郎中了。”
这时,方听南宫盛蓉有气无力道:“找那个郎中,又有何用?”
齐麟既然不是玉晏天,她觉得没必要大费周章,去寻一个不相干的郎中。
聂云正色回道:“回殿下,即是江湖郎中,本该四处游历,为何一年之内,两次入齐家。第一次是去年正月,第二次便是齐麟上京赶考之前。”
南宫盛蓉没了耐性,叹道:“罢了,不必再查此事了,眼下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她将今日地宫之事相告,命聂云掘地三尺,亦要找出来是何人所为。
聂云面露难色,仍旧应了下来。毫无线索,又从何查起。
日月如梭,枝繁叶茂,蝉鸣又起。
五月初一,惠安帝近来头风犯得厉害,眼神亦大不如从前。
南宫盛蓉每日早朝后,便将上奏的折子读与惠安帝听,再由惠安帝口述她执笔批注。
好不容易,午时得以回宫休整。
烈日当空,小皇孙如今会走会跑。
在院中东跑西跑,折腾得周小婉与小宁子大汗淋淋。
“母亲。”按理皇孙不该如此唤她,可她执意这般教儿子唤她。
望着奔来的小人儿,她一瞬没了疲惫。抱住儿子回寝殿,也好让小宁子等人缓口气。
殿内,有冰鉴驱热。
小玹景疯玩累了,不消片刻便酣睡入梦。
“殿下。”
殿外传来,姜栋闷闷不乐之声。
南宫盛蓉示意周小婉守着,起身到了殿外。
她瞧着姜栋似乎强压着怒火,打趣道:“姜栋哥,这是怎么了?”
姜栋气恼,怒道:“殿下不知吗?齐麟要娶亲了。”
南宫盛蓉神色自若,不屑一顾道:“齐麟又非玉晏天,他娶亲,干孤何事。”
姜栋只觉得太女在置气,心急道:“齐麟是,不是晏天,可他毕竟长得像晏天,我原想着,殿下若喜欢,或许亦是殿下与他的缘分。”
南宫盛蓉腾起怒火,可又念着怕惊醒孩子,咬牙切齿低声道:“姜栋哥,孤心里只有玉晏天一人,容不下别人。”
“这我知道,可是,殿下芳华正盛……”
“够了,孤不想再听这些。”南宫盛蓉怒斥打断,险着压不住声调。
姜栋慌忙作揖赔罪,支支吾吾道:“昨,昨日,我陪家母与妻女到庆安观上香,无意撞见了晏天的舅父。”
南宫盛蓉愠色未退,瞪了一眼姜栋。
他急忙又道:“温叔父说他近来在庆安观义诊,治病救人。呃,那个,他也在。”
“他,是谁?”南宫盛蓉怒气又起,实在闹不明白姜栋究竟要说何。
姜栋尴尬应道:“就是,那个齐麟。”
“那又怎样,庆安观与兴安寺,本就香火鼎盛,这满京城的百姓,谁没去过,你不是也去了。”
姜栋本就自觉理亏,惹怒了太女。不敢高声语,嘀咕道:“可他二人看上去,很是熟稔。”
念起温若飏,那夜冰天雪地的阴阳相隔袭来。
电火石光间,她愕然瞠目。
那时,玉晏天离世她悲痛欲绝,竟未发觉有何异样之处。
此时想来,彼时的温若飏不曾为玉晏天落过一滴泪。
玉晏天还未下葬,温若飏便求她准他辞官离宫。
第209章
斜阳坠山, 繁花锦霞。
远山苍翠,隐匿庄重道观。
古道石阶,三两香客下山归家。
金甲耀眼, 无数禁卫军闯进庆安观。
将道观团团围住, 惊得香客抱头鼠窜。
南宫盛蓉一身淡藤色劲服, 端丽冠绝。
她手持软鞭,玉容噙愠似有寻仇之势。
姜栋与禁卫穿梭在道观中,庆安观的道长盘膝打坐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