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玉晏天与吴太妃离开太极殿,她混混沌沌回到寝殿。
脱去微濡的披风,裹着锦被哭笑自语:“他记得,他都记得……”
夜雨渐大,声烦扰梦。
不久,她闻见脚步声,匆忙闭目装睡。
窸窣脱衣声,凉风灌进,玉晏天掀开锦被从背后拥住她。
他的双手触及微凉,她翻身过来,假装被扰醒,娇嗔道:“为何还未睡?”
声落,却听玉晏天神色凝重,反问道:“你为何哭了,这眼睛都哭肿了?”
她只得委委屈屈,诓骗道:“做了噩梦,梦见你……”
她难以启齿,本想说“你骗了我”几字,转念一想,委屈道:“你如今是齐麟,又非我的晏天哥哥。”
玉晏天忽而,无奈叹息道:“傻瓜,我当然是你的晏天哥哥,你觉得我能发觉不了,你在外偷听。”
南宫盛蓉愕然怔住,回神已是泪涌而出,哽咽道:“为何,不装一辈子?”
玉晏天小心翼翼拭去她的泪珠,满眼心疼:“命数如此,你我既然避不开,揪着从前不放,只会更痛苦。我想与你,开开心心过好余生,不想你整日觉得愧对于我,小心翼翼待我,你我都没有任何错。你可知,于我来说,遇上你,是我今生最幸之事。”
如鲠在喉,她啜泣难语。
她本不想哭,可独独面对玉晏天,终究是昔日爱哭爱笑,喜形于色的小女子。
只听他嘲讽又道:“于我来说,我父亲所做唯一一件对事,便是送我入宫选秀。我父亲该死,我身为玉家人自然也该死。你可知,前日若是阿栋再来晚些,我或许会杀了太上皇。”
她收住眼泪,蹭进他怀里,却不知如何化解这场恩怨。
玉晏天轻柔拍着她的后背,动情道:“我起了杀心,可想到你,我还是犹豫了。”
而后他又声色痛苦至极,道:“我不知,还会不会有下次,我不怕死,只是放不下你。蓉儿,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我没有恢复记忆,如此便可厚着脸皮,与你长相厮守。可我,是玉晏天,不是什么青州郡齐麟。一想到,我走后,你所受得苦楚,我这里撕心裂肺的痛。”
玉晏天抚向心口,揪紧衣襟,指节咯吱作响,强忍着锥心之痛。
“事已既此,假以时日,我父皇定然能想明白,你信我,一定可以。”她握住他的手,信誓旦旦保证。
玉晏天有些疲惫,俯首在她肩头,无所谓道:“如今你已是女皇,太上皇的亲信暗卫,掀不起什么风浪,眼下我只担心我师傅姜宥,毕竟他听令于太上皇,也是太上皇最重要的杀手锏。”
她娥眉深拧,分辩道:“姜宥,他应当不会动你,他答应朕,不插手此事。”
玉晏天心绪似乎平息,正色道:“恰逢七夕佳节,师傅他不曾入宫,过两日,他入了宫,发觉太上皇被软禁之事,他岂会坐视不理,毫无反应。”
“这,如何是好?姜统领,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南宫盛蓉忧心如焚,一时又无好主意。
“一切因我而起,便由我来结束这一切。”玉晏天言语决绝,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你要做什么?我不准你去冒险。”她惊慌失色,抓住他的胳膊摇晃。
“你莫怕,赌一把,看我玉晏天是否当真命不该绝。你放心,有你和景儿,我惜命得紧。好了,快些歇息,明日,你召师傅入宫,先发制人,看师傅他如何抉择。”
南宫盛蓉温顺应了一声,心中却是心神不宁。
可闻着他匀称的气息声,反倒心安渐渐入眠。
晨起,细雨停歇。
乌云遮日,阴霾沉重。
姜府,一早宫里便有人入府传召。
恰逢,姜栋今日当值,便与父亲姜宥一同入宫。
父子二人乘马前去,一路倒是未曾言语。
只是入了宫,姜宥便直截了当开口询问。
“昨日夜游,你与魏家那小子,同那个齐麟,倒是聊得甚是投缘。”
姜栋闻着父亲的阴阳怪气,不由心惊,父亲竟一直派人暗中监视。
姜栋一慌,又支支吾吾起来:“那,那个,只是……”
姜宥白了一眼儿子,仍是怪声怪气又道:“只是,齐麟容貌太像晏天,你呀,可别犯傻,他除了样子像,半点都不能与我那徒儿相提并论。”
姜栋暗自窃喜,只当混了过去。
姜宥猛然横在前路,叉腰蛮横道:“你今日务必替为父,警告那个齐麟,若敢祸乱朝纲,老子绝不容他。”
姜栋愣了一下,不得不颔首应下。
可瞧着父亲姜宥,并未有让道的意思,又听他不依不饶怒道:“入宫一日,便让女皇不早朝,分明是个祸水,你可知道,女皇为何召见为父?”
姜栋暗自叫苦连天,回道:“孩儿,不知。”
姜宥捋着胡子,不屑道:“你个木头脑子,量你也不能够知道,快走吧!”
姜宥言毕,自顾自回身前行。
姜栋偷喘一口气,抬足追了上去。
“女皇陛下,姜统领来了。”
正殿ʟᴇxɪ门外,小宁子扯着嗓子禀报。
“宣。”
姜宥闻声,略理了一下衣衫,跨入殿内。
姜宥一入殿,殿门轰然被人关上。
他眼神锐利回眸,却见关门者正是那个青州郡齐麟。
姜宥沉了脸色,略有不满向女皇施礼参拜。
“老臣,参见女皇陛下。”
“快,免礼。”南宫盛蓉迎上前,亲自扶起姜宥。
姜宥有些错愕,径直问道:“不知,女皇今日召见老臣,所为何事?”
眼瞧着,那个齐麟到了女皇身旁。
那二人眉挑目语,似在打情骂俏一般。惹得姜宥一阵恼火,又不好发作。
第220章
白日破云, 犹抱琵琶半遮面,一半隐匿暗云中。
殿内,登时稍许亮堂。
姜宥抬眸瞅着齐麟, 不由有几分错愕。
今日那齐麟神情冷冽昂首挺立, 周身散着刚劲挺拔。
与盈盈伫立的女皇比肩而立, 当真看上去像似一对璧人。
立时念起玉晏天,姜宥瞬间阴了脸。心中怅然不乐,这才几日女皇便与这小白脸如胶似漆。
此时,却见那齐麟冲姜宥作揖,抢先开口道:“是我,寻姜统领,有事。”
姜宥略有鄙夷, 口吻如此沉着, 这个齐麟分明是在模仿玉晏天。多少顾及女皇的颜面,耐着性子应道:“你有何事?”
玉晏天直起腰身,眼神霎时锐利,一字一顿冷冷道:“太上皇已被女皇陛下, 软禁在西宫不得自由。”
姜宥闻之色变,难以置信看向女皇。
南宫盛蓉端着傲气,应道:“没错, 是真的,起因是太上皇要杀他。”
言至于此,姜宥心知肚明。
恐怕是太上皇仍疑心齐麟的身份,杀之永绝后患。
姜宥言辞义正, 向女皇谏言道:“女皇陛下, 恕老臣直言,为了一个男宠, 囚禁太上皇,若是被天下人知晓,陛下,不怕群臣,乃至天下人的耻笑吗?老臣,奏请女皇,听从太上皇之命,杀了齐麟,以正朝纲。”
南宫盛蓉愕然与玉晏天四目相对,始料未及,这姜宥竟如此衷心于惠安帝。
玉晏天牵住她的手,示意她莫慌。
而后玉晏天走到姜宥身前咫尺相对,嘲讽冷笑道:“原来在师傅眼里,徒儿也是该死之人。”
姜宥原本正厌恶斜眼相对,闻此一个激灵挺直腰背,大惊失色道:“你方才唤老夫什么?”
不待玉晏天作答,又自顾自急急道:“难怪了,太上皇执意要杀你,原来你真是他。”
措不及防间,姜宥拔了腰间长剑,雷厉风行落在玉晏天肩头。
“放肆,御前竟敢动剑。”南宫盛蓉怒喝,想要阻止。
姜宥却无动于衷,恶眉恶眼质问道:“你为何没死?老子说嘛,女皇为何逼宫,阿栋那小子竟敢偷老子的虎符,原来皆是因为你没有死。”
玉晏天毫无惧色,仰首森然一笑道:“师傅,既然效忠太上皇,动手吧!杀了我吧!”
姜宥握紧剑柄,毫不迟疑提剑挥杀。
南宫盛蓉胆战心惊,来不及喝止,眼睁睁看着长剑砍落。
电火石光间,剑锋陡然一偏劈空。
“为何不躲?”姜宥暴喝一声,弃了长剑。
汹涌杀意顿泄,老目噙泪抱住了玉晏天,动容道:“你为何不早说,晏天,师傅怎下得去手,杀你啊!”
南宫盛蓉唇齿一颤,舒了一口气。
玉晏天绷直腰杆,哽咽谢道:“谢,师傅,不杀之恩。”他明白,未得到承诺一切皆是枉然。
姜宥抹了一把泪,急切道:“你当初如何逃脱,你又如何成了齐麟?”
玉晏天眼神一凄,缓缓道:“我那时并不知喝下的毒酒被人掉包,待我醒来已在青州郡齐家。我丧失了从前的所有记忆,听信齐麟之父,真当我是齐家二公子。”
姜宥摇头质疑:“齐家不可能,有此能耐救你。”
“事到如今,徒儿也不相瞒了,是裴啸凌暗中救了我。”
姜宥松开玉晏天,仍不信又道:“这不可能,若在宫外,为师或许信,可是御前如何做得了假,你怎能瞒得过赵太医?”
玉晏天意气自如回道:“那时赵太医,背着太上皇换了药。”
南宫盛蓉与姜宥皆是一惊,原来赵太医自始至终都选择与玉晏天一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