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当年为和政铺了一条好路。”
——白昭仪心软,这代表和政会有一个背景强大的娘娘来保护她。
——事实也是确实如此。
白淼淼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看着宁国公主。
她不想和政去回纥和亲,却也不是落井下石之人,更何况此事波折重重,难言细节十之八九,根本不足于外人道。
“盛昭能联动张皇后为他吹枕边风是他厉害。”宁国公主察觉到白淼淼脸上的悲悯,用直接摆弄了片刻扇子,绣着金丝边的袖口便金光闪闪,似笑非笑,“他和张皇后似乎有了交易,你不担忧吗?”
白淼淼迷迷瞪瞪得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光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万般心机被她这般清凌凌注视着,便都成了水面上微不足道的水波。
宁国公主冷不丁陷入那池清水中,失神片刻,笑着移开视线:“这些糕点你不喜欢吃吗?怎么不吃了。”
白淼淼嘟囔了一句:“殿下刚才骂我笨。”
宁国公主扬了扬眉,不悦说道:“还要本宫给你道歉不成?”
小娘子睨了她一眼,随后委屈地瘪了瘪嘴:“我是觉得要道歉的,但殿下不乐意,我也没办法的。”
“所以,二娘这次很有骨气,不吃了?”宁国公主好整以暇地反问着。
白淼淼低着头,捏着手指,软软说道:“不吃了。”
宁国公主惊讶嗯了一声,仔细打量着较真的小娘子,忍不住说道:“长安城都说你是一个软柿子,现在看来小兔子还是带獠牙的。”
“殿下今日找我来就是说这些吗?”白淼淼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问道。
“自然不是。”宁国公主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中的孔雀羽扇。
白淼淼迷茫问道:“那找我做什么?”
“想要和太子殿下做笔交易,自然要先送上礼物,才能让他心甘情愿不是。”宁国公主用扇子遮了遮头顶,西落的日光倒影在半边脸颊上,那双妩媚的眼眸被影子一照,潋滟水光。
不远处下值的鼓声若隐若现响起。
白淼淼懵懵坐着,不解其意:“那殿下怎么不直接去找太子啊。”
宁国公主失笑,看着小娘子不解的视线,意味深长说道:“你该不会觉得我们的三殿下是很好说话的人吧?”
白淼淼一声不吭,眉头紧皱。
“我们的太子殿下啊……”宁国公主喟叹一声,“鬼神不敬,人心难测,可不好相约。”
“那找我也没用啊。”白淼淼警觉,“我是不会做坏事的。”
“自然不会让二娘去做坏事。”宁国公主起身,宛若花开的裙摆层层散开,最后乖顺地跌落在脚边,“想着你也是做不了什么坏事的。”
她来到白淼淼身边,用孔雀羽扇的扇尖轻轻点了点小娘子的下巴:“今日是打算送你一个东西的。”
说话间,一个婢女捧着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小白兔鎏金发簪和小兔子耳铛。
羊脂玉雕刻的小白兔,栩栩如生地蹲坐在簪头,小小的尾巴下还吹刮着几根细小的银链,每个银链交环处是一环小小的桃色花瓣,瞧着可爱奇趣,别有风味。
至于耳铛则是简单的同色羊脂玉,两只兔子一只捏着桃花枝,一只吊着一串小葡萄。
“好看吗?”宁国公主笑问道。
白淼淼点头:“好看的。”
“想要吗?”宁国公主又问。
白淼淼义正言辞拒绝着:“无功不受禄,我就不要了。”
宁国公主失笑,点了点小娘子的额头:“这个时候怎么就这么机灵了。”
白淼淼挺了挺胸,一脸骄傲。
“还得意上了。”宁国公主懒懒伸手,拿起玉簪在她鬓间比划一下,这才找了个位置插了进去,“好看吗?”
“为什么送我?”白淼淼直勾勾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被诱惑,“无功不受禄,不要了。”
“自然不会白白送你,这两根簪子可花了我五两金子。”宁国公主笑说着,“自然是要给我们的太子殿下看看,我的诚意。”
“给太子殿下看的诚意给我做什么?”白淼淼不解,下意识觉得奇怪,“公主殿下还是亲自给太子殿下吧。”
她伸手准备拨下簪子,却被宁国公主用扇子拍了拍手背,嗔怒道:“我若是找得到他,何须来找你。”
白淼淼眨巴眼:“殿下不见您吗?”
“许是只见他的小心肝。”宁国公主漫不经心地打趣着,“我这不搭边的人如何能让他纡尊降贵。”
前脚刚见过盛昭的白淼淼莫名心虚。
“那不如去找和政,和政可以直接去找殿下。”白淼淼不上钩,坚持说道,“还是送给和政吧。”
“我和和政可没话说。”宁国不耐说道,开始打算给她带耳铛。
——公主力气还挺大。
被按着肩膀的白淼淼起不来,莫名其余想着。
“好了,你走吧。”她给人弄好,便开始赶人。
“哎,等等……”白淼淼嘴里碎碎念着,挣扎着不坑起来。
“我怎么觉得我要被卖了……”
“殿下到底要做什么啊,不如和我说说。”
白淼淼一边抗拒着,嘴里嘀嘀咕咕的,不肯多走一步,奈何低估了公主殿下身边的女护卫,人高马大的女护卫温柔又不失技巧地把人提溜了出去。
“怎么开正门啊……”
“哎哎,我不走。”
“我从侧门走就好了。”
“嘤,别推我。”
白淼淼一脸懵地被放回到大门口,然后眼睁睁看着大门在她面前关上。
“殿下这是什么?”同样被人提溜出来的碧酒也一脸懵懂。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
这个街住满了皇族贵胄,此刻却正值下值的时候,许是刚才公主府的动静有些大,又在街头,不少归家的马车经过时,大都看了过来。
“回家回家。”白淼淼敏锐察觉到不对劲,走了几步,突然伸手把发簪和耳铛摘了下来,“无事献殷勤。”
公主府内,白淼淼的动作自然被人尽收眼底,随后禀告给了宁国公主。
宁国公主不笑时,眉眼处便显出了冷艳之色,瞧着格外不好亲近。
“她平日里瞧着呆呆的,关键时刻倒是聪明。”宁国公主失笑,眸光微动,看向不知何时来到凉亭外的盛昭。
“我想请太子殿下您这个大忙人来,可真是大费周章啊,花了我这么多金子,偏还有人不珍惜。”她似笑非笑着,只眸光冰冷而尖锐。
盛昭背着手,目光扫了一眼花园内的亭台楼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世上也不是只有殿下一个聪明人。”
宁国公主捏着扇子的手微微收紧:“你和张皇后勾结,难道不怕白家生气吗?”
盛昭失笑,笑脸盈盈看向凉亭内的人:“你也可以和张皇后利益交换,只看你有没有让她心动的地方。”
宁国公主气笑了。
“平日里默不作声,倒是忘记你是一条会咬人的狗了。”
盛昭并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琥珀色瞳仁倒映着热烈的夕阳,沉默而安静,好似一只凝神注视着猎物的大猫,不动声色,却危险十足:“殿下今日大费周章请我来,总归是有事与我说,何必浪费时间。”
宁国公主懒懒靠回到红柱上,淡淡说道:“我想要你自请圣旨送我出关,把我亲自送去回纥。”
盛昭扬了扬眉:“陛下已经定了殿中监汉中王李瑀为册礼使,右司郎中李巽为副使,司勋员外郎鲜于叔明为李瑀副使,命左仆射裴冕送公主至边境,想来汉中王会亲送你去回纥。”
“你若是不同意,那我便亲自和父皇说,只是开了这件事的口,下面一件事便不好为你开口了。”宁国公主笑脸盈盈说着,“我听说白夫人昨日赴宴时拉着金吾卫中郎将家的夫人聊了许久。”
盛昭不动声色,并没有被她所激怒。
宁国公主轻笑一声,转移话题:“你亲自开口说想送我去回纥,既能远远离了长安,还能让陛下对你消减点顾虑,如今这样的日子宛若煎熬,总归是能喘一口气是一口气,和我做这个交易,你并不亏。”
盛昭垂眸,淡淡说道:“我并没有请殿下帮我的忙。”
“那陛下可不是为你选一门你喜欢的亲事,我听说张皇后昨日召了自己旁系的侄女入宫,还特别不小心见过了陛下。”宁国公主意味深长说道。
“白昭仪是不会和你的心意的,也不会插手你的婚事,算来算去,如今只有我最合适开口,再加上陛下如今对我还身怀愧疚,这事,只有我可以帮你,别指望白家的人会出面……”
她注视着面前的郎君,嘴角露出一丝充满恶意的笑:“他们不百般阻挠,已经是看在你是他们面前长大的人,给你留一点面子了。”
“没有人会放过觊觎小白兔的狼。”她慢条斯理,缓缓说道,“一条毫无仁心,杀.人嗜血,不敬神佛的狼。”
盛昭抬眸,深邃的眉眼冷厉而沉默。
“第二个要求,若有机会,你必须助我脱离回纥。”宁国公主笑说着。
盛昭眉心一皱:“你打算杀了回纥可汗。”
宁国公主用扇子挡住唇角,讥笑一声:“我一个公主嫁入回纥,想来靠近这位可汗身边都有护卫拱卫,杀了她,自己便也逃不过了。”
“二姐明白就好。”盛昭讥笑一声,眉眼冷淡,平静说道,“前线已经大军拔营,若是回纥出事,前线便会大乱,到时候……”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二姐一向胸有沟壑,此事若是不会照成前线战况混乱,殿下也真的有回国的时机,我自然会全力周旋。”
宁国身子前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台阶的人:“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盛昭任由她打量,平静说道:“若非陛下一意孤行,前线战况无需牺牲一位公主,不论是哪位公主,大汉和亲数位公主,并未征服匈奴,驱赶走匈奴的,永远只有手中的长.枪。”
宁国一怔,好似第一次认识面前的这位三殿下。
“我记得你小时候不爱说话,被人欺负了也不哭不闹。”她冷不丁说道,“大家都说你阴沉,你确实也不是良善之人,不让也不会盯上当年入宫小住的白家二娘子,现在看来你比那些碌碌无为的宗族子弟有些骨气。”
“所以二姐便任由那些黄门宫娥欺辱兄弟姊妹。”盛昭冷静说道。
“若是知道三弟有这样的大造化自然是早早和您打好关系才是。”宁国讥笑着,“这就是你推我出去的报复吗?”
“是张皇后向陛下点了你的名字,你和长乐公主不和,长乐公主和张皇后关系亲密,适龄待嫁的公主只剩下你和大宁公主,大宁公主性格平和,不爱与人争锋,张皇后自然不会想要多一个敌人。”
宁国轻叹一声:“所以这些人我是一个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盛昭也跟着微微一笑:“那就静待殿下的报复。”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微微一笑,瞳仁却又不带笑意,很快又各自移开视线。
“我明日就会入宫。”好一会儿,宁国公主轻声说道,“我与你并无仇,这些年并未帮你也不过是保全自身而已,陛下不好坐那个位置,我们下面的这些公主皇子又哪个是能安安稳稳的。”
盛昭彬彬有礼颔首,脸上却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所有的皇家子嗣,学会的第一个表情便是如此,瞧着温和恭敬,细看之下便是冷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