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昭和他对视一眼, 随后目光移开, 跳下马车:“嗯, 赵霜送二娘回宫。”
白淼淼的脑袋机警地探了出来,大眼珠子圆溜溜地看着他们:“你们要说什么悄悄话。”
盛宴挑了挑眉:“二娘若是想听自然也可以下来, 只是马上宫门就要落钥了, 若是落钥之后在进宫门可是要检查的, 到时候……”
——到时候私自出宫的白淼淼就会被抓起来!
白淼淼听懂了他的威胁, 只好一脸不甘地趴在车帘后, 小脸皱巴着,时不时去看盛昭,脸上写满了好奇和犹豫。
盛昭察觉到小娘子的视线,无奈说道:“知道了, 赶紧回去吧。”
白淼淼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慢慢悠悠坐回马车。
盛宴看着马车逐渐走远, 这才敛下脸上的笑意,阴阳怪气问道:“三哥和二娘在打什么哑谜。”
“未婚小夫妻之间总有些不能对外人道的事情。”盛昭和颜悦色解释着, “过几日让皇后娘娘为六弟寻一门亲事便知道了。”
盛宴脸色一沉,冷笑一声:“你也别太得意, 上皇有意为你换一个太子妃,只怕你的小秘密要换个人分享了。”
盛昭转身看他, 那双浅色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面前之人;“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盛宴拧眉,极具攻击性地质问道:“什么意思?”
“你是延嘉殿头顶最闪耀的牌匾,身后有皇后娘娘庇护,又有李静忠为你保驾护航,你只需要光鲜亮丽,无忧无虑地挂在上面,你想要的,不想要的,自然都会有人送到你面前,而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享用着。”盛昭慢条斯理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是讽刺还是羡慕,亦或是夸赞。
“所以你觉得是此事事关紧要,因为上皇天然占据一个‘孝’字,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李静忠都不敢明面上反抗,就像当年的陛下,上皇一句话,一个眼神,他便能做到两废太子妃。”
盛宴眉心紧皱,神色不悦,却又没有说话。
“所以你喜欢二娘,这些年却始终没有先我一步与她定下婚事,因为皇后不同意,李静忠不同意,所以你便不能,你的想法并不重要。”
盛宴垂落在两侧的手缓缓收紧。
“我自来便只有我自己,我想要的便只能自己去争。”盛昭眉眼不动如山,“我能走上这个位置,靠的是身上的军功,是前朝争斗的一线生机,这些都是我自己挣来的……”
他一顿,冷凝的声音蓦地便柔,虽脸上依旧没有笑意,但莫名少了点冷冽肃杀之色,“二娘也是。”
盛宴神色僵硬,只觉得面前之人格外刺眼。
“陛下,上皇,乃至你的母亲,都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夺去。”
盛宴瞳仁倏地一紧:“你,你打算抗旨!”
“哪里的旨?”盛昭睨了他一眼,淡淡说道,“陛下若是真的升了这个念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旨,白老将军还未找到,陛下若是这样落井下石,只怕文人手中的笔,武人手中的枪,都是要闹上一闹的。”
盛宴似第一次看清面前之人,只觉得深不可测。
自他有意识以来,延嘉殿和清思殿便一直在别苗头,他一直被灌输着不能输给清思殿的人的念头。
九殿下是,他是昭仪娘娘的亲子,虽是一个病秧子,但自小就过目不忘,书画一绝,深得陛下喜欢。
四殿下也是,他是昭仪娘娘的养子,虽不通笔墨,但武力高超,这些年打了无数胜仗,是陛下安插在军中的一枚棋子。
三殿下同样也是,他的妹妹养在昭仪娘娘膝下,他虽未直接被娘娘照顾,但宫人们对他哪个不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
原先他本事不惧的,九殿□□弱,注定于东宫之位无缘,且白家这样功高盖主的外家于九殿下而言未必是好事,四殿下更不必放在心上,一个只知道打仗的莽夫,说的话连着陛下都不爱听,若非前线需要,只怕早早就被冷落了。
至于三殿下,他本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一个备受欺凌的皇子,一个八九岁才开始读书,从未被老师表扬过的学生,看上去就跟角落里的影子一般,默默无闻,可直到三年前,他在一众沉默的皇子中站了出来,请求代天出征。
那年,清瘦的盛昭低着头跪在殿下,他靠得最近,却也想不起来当时他到底是何神色。
就是这样毫无记忆点的人,杀敌冲锋在最前面,很快就带着三殿下在混乱的军队中站稳脚跟,成了皇城内一提起来就令人侧目的存在。
“你……”盛宴恍惚间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楞在原地,神色失态,这才慌忙收敛神色,冷笑一声,“你不必说大话,陛下之威和上皇之威有何分别,你的处境甚至不如当时的陛下。”
盛昭背着手,笑而不语,转移话题:“六弟今日来就是与我说这个?”
盛宴沉默了许久,这才冷硬开口,“是我阿娘想和太子做个买卖。”
盛昭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娘娘如今盛宠正眷,又有李相国的辅佐,怎么会还需要和某合作。”
盛宴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声音,有些恼怒,偏又不得不按下脾气:“乌云遮蔽,夏日暴雨,三哥也不想总是战战兢兢,等着那阵急雨吧。”
盛昭眉心一动,脸上露出笑来:“娘娘好大的,野、心。”
—— ——
白淼淼回宫后,直奔阿姊的正殿。
“阿姊!”小娘子拎着裙子,好似一个小炮.仗一样冲了进来。
白黎见她这般急匆匆地闯进来,不由坐直身子,接了个满怀:“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白淼淼跑的满头大汗,小脸通红,闻言连连摇头。
“那怎么跑的满头大汗。”白黎仔细擦了擦她额头的热汗。
白淼淼睨了殿内的宫娥们一眼。
白黎便顺势让他们都下去。
殿内很快就只剩下姊妹两人。
“怎么了?这么慎重?”白黎不解问道。
“我听说陛下有意换太子妃。”白淼淼扑闪着大眼睛,直接问道。
白黎一怔,眉心微微蹙起:“听谁说的?”
小娘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小声嘟囔着:“就是听说的,反正就是有这个消息,阿姊觉得可能性大嘛?”
白黎见她这个模样,心思微动,话锋却道:“若是真的能成,倒也不错。”
白淼淼大为吃惊。
“东宫可不是好地方。”白黎蹙眉,“若是真的成了,以后再寻一门更好的亲事岂不是更好。”
白淼淼眨了眨眼,小脸鼓鼓的,虽不说话,但瞧着也不是高兴的样子。
“还是说,二娘觉得这么婚事不错,舍不得了?”白黎转而问道。
小娘子脸皮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连忙摆了摆手,左顾言他:“我就是问问,外面都在说,我就是好奇。”
“你果然跟着太子殿下去了外面?”白黎伸手拧了拧小娘子的脸。
小娘子呆呆地坐在那里,大眼睛扑闪着,任由她拧脸,瞧着乖得不得了,一点也看不出午时又是捏公主的嘴,又是跟着太子偷溜出宫的大胆样子。
“我很想阿娘。”她软软说着,可怜兮兮强调着,“已经半个月没见阿娘了。”
白黎心软地揉了揉她的脸:“下次和人起冲突可不能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你身边只有碧酒一个人,别人身边可是跟着很多人,起了冲突,你可是要吃亏的。”
白淼淼兴奋说道:“不会的!我会飞快地跑回来的。”
“你有不是小兔子,还能跑得多快。”白黎无奈点了点她的额头,“以后先服个软,有的是其他机会去报仇。”
白淼淼也不知听懂了没,就嗯嗯点点头。
“阿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小娘子眼巴巴地看着白黎。
白黎轻笑一声,眉眼弯弯,依稀可见年少时的清丽妩媚:“陛下不敢。”
白淼淼吃惊地瞪大眼睛。
“骑虎难下。”白黎搂着小娘子,嘴角勾起,讥笑着,“他当我们白家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猫猫狗狗吗?”
“你可是我们白家的小娘子,金尊玉贵,便是和大内出生的长乐公主相比也是不相上下的,五姓七望借着乱世又有抬头之向,虽他们嫉恶寒门出生的人,却也不得不承认我们的耶兄为我们争下了泼天功劳。”白黎轻轻抚摸着小娘子的额头,“没有人会去惹手上捏着刀的人。”
“开刃的刀永远是最合适说话的武器。”昭仪娘娘意味深长说道。
白淼淼似懂非懂:“所以我的位置还挺稳的。”
“东宫太子妃的位置我们白家可不是去抢来的,是有人眼巴巴想要送给我们,希望我们为他们压制着满朝不安心的心,现在不过是一些小风波,他若是真的起了这个心思,以后满朝文武,都该害怕了。”
一个自私自利,朝令夕改,薄情寡义的帝王很难得到真心的拥护。
白淼淼哦了一声,像是松了一口气,开始伸手去摸糕点吃。
白黎嗯了一声,打量着面前的小娘子:“瞧着还挺开心,这么喜欢太子殿下吗?”
白淼淼脸颊鼓鼓的,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糕点:“明日若是天气好,我可以出门吗?”
“不可以。”白黎直接拒绝着,“别以为今日这事瞒天过海了,多的是人要抓你的小辫子,可别连累我。”
“那我可以去放风筝吗?”
“不可以!”
白淼淼失落地长叹了一口气,小手继续去摸糕点。
白黎到底是心疼妹妹:“现在阿耶情况不明,你这般放风筝,你前脚放风筝,后脚可就要被弹劾了,你可是想要些好几千字的陈情表?”
面对阿姊的恐吓,小娘子果然露出害怕之色。
“就在宫内走动一下还是可以的。”白黎安抚着。
白淼淼把最后一口糕点塞进嘴里,眨了眨眼:“那我去找太子殿下行不行?和和政殿下一起。”
白黎嗯了一声,伸手去揪小娘子的脸:“哪里学来的把戏,以退为进,还知道拉着和政一起陪你疯。”
白淼淼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眼珠子滚来滚去,显出几分机灵可爱之色。
“行的吧。”白黎无奈说道,“早去早去,和殿下说话,身边可要留着人,不可单独在一起,知道吗?”
白淼淼连连点头,殷勤地把糕点递了上去:“吃桃花糕,好吃。”
“你,是不是喜欢太子殿下啊……”白黎打量着小娘子热情的脸,冷不丁凑过去,信誓旦旦质问着。
—— ——
盛昭还未回宫,就在必经的路上听到一声熟悉的猫叫。
他脚步一顿,顺势看了过去。
小猫儿察觉到他的视线,连忙从假山后探出脑袋,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着看着他。
“二娘。”盛昭吃惊,“你怎么在这里?”
白淼淼对着他热情地招了招手。
“你先回去。”盛昭听着马上就要巡逻过来的神策军,对着鸦泉说道。
鸦泉强忍着好奇,看着白家二娘子的身形,点头离开了。
白淼淼瞧着盛昭走近了,却开始不说话,只是抬眸看着他,眼珠子转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盛昭软下声音问道,“这里是内外苑的交界处,不安全,小心被神策军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