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回来了?”和政殿内,和政忧心问道。
“嗯,是去见太子殿下了。”白素低声说道,“碰到娘娘的人,不会被人发现的。”
“二娘好端端去见哥哥做什么?”和政皱眉,“难道是那件事情被她发现了?”
白素也紧跟着皱眉:“想来娘娘不会把这些事情说给二娘听。”
“也不知道白老将军到底什么情况。”和政摸着手边的绸缎,揉了揉额头,“你等会挑几块绸缎,明日与我一同去找二娘。”
—— ——
白淼淼睡前还是一肚子愁绪,奈何她一向心大,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冷不丁又想起昨天的奇怪之处,便窸窸窣窣爬起来,打算用聪明的小脑袋去试探一下阿姊。
“二娘很高兴?”碧酒见了人便问道。
白淼淼眨了眨眼,没说话,昨夜作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梦里的那人有些记不清了,但梦醒之后,却又觉得十分开心。
“瞧着一脸笑意。”碧酒递上帕子,“往日里起这么早,二娘脸上可没这么大的笑容。”
白淼淼用帕子粗鲁擦了擦脸,含糊说道:“胡说,我打算去见阿姊了。”
“这么早就过去啊。”碧酒为她梳头时,忍不住嘟囔着,“二娘平日里都是日上三竿才去请安的,今日这么早,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啊。”
“可我憋不住。”白淼淼委屈说道。
“那就早点去吧。”碧酒一向是唯命是从的性子,又换个方向安慰着,“而且说起来也不算早的,按照娘娘的作息,可是早就起来了,那就说二娘今日非常想见二娘。”
主仆两人自认理由非常充足,便兴冲冲地准备出门了。
清思殿比今日格外热闹,白淼淼还未靠近,远远就看到有门口站着不少不认识的宫娥。
“阿姊有访客?”白淼淼嘟囔着,“那我去偏殿吃个糕点再去找他。”
“这是尚服局的人。”走近之后,碧酒看着面生宫娥衣服上的小桃花,在二娘耳边小声说道。
内外朝各有官职,其中内官就是参照“外官”来设计的,由皇后娘娘统管,素有“以听天下之内治”的说法,宫官们分别管辖尚官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等六局。
“尚服局的人来这里做什么?”白淼淼嘟囔着。
陛下已经册立皇后,下封大宝,原本分散在张淑妃和淑昭仪手中的权力如今也全都收拢到张皇后手中。
据说张皇后一上台,第一件事情就是清洗了一遍六局的人,高调到连着民间都有传闻。
“不会是来欺负阿姊的吧?”
白淼淼一来,原本在廊下的宫娥们立马出来行礼。
那些尚服局的人见了人,忍不住偷偷打量着,目光诡异各异。
“娘娘在忙吗?”白淼强忍着不适,只是问着领头的彩华。
彩华笑说着:“快了,二娘先随奴婢去侧殿休息一下。”
白淼淼站在原地没动弹,紧盯着紧闭的大门:“尚服局的人为什么来了啊?”
“都是宫务。”彩华笑说着,和气说道,“二娘今日起得这么早,奴婢让厨房备酥点来。”
白淼淼被人拉走了,还忍不住朝着大门张望着:“怎么关门说话?”
“很要紧的事情吗?”
“尚服局怎么来这么多人啊?”
“不会是有人来找事吧……”
就在她嘟囔间,紧闭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白淼淼嗯了一身,脚底长钉站在原处,脑袋朝着出声的地方张望着。
出来的人是一个长相严肃的嬷嬷,身后跟着脸色不好看的彩卷。
“吵架了?”白淼淼下意识看了过去,“我去看看。”
彩华眼疾手快把人拉住,笑说着:“二娘别急,先去偏殿坐坐,让娘娘等会召你即可。”
“既然没人了,我直接进去就好了。”白淼淼挣脱开她的手,朝着正殿走去。
彩华皱了皱眉,连忙跟了上去。
“二娘。”彩卷先一步发现了二娘,“今日怎么来这么早?”
白淼淼笑说着:“起早了,想来看阿姊,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她这般说着,眼珠子却忍不住朝着那位嬷嬷看去。
正不巧,那嬷嬷也正看着她。
“二娘进去吧。”彩卷挡着她的视线,和气说道,“娘娘早上起的时候还正念叨着二娘呢。”
白淼淼哦了一声,却没有走。
“白二娘子。”那人刻板行礼,“奴婢是尚服局的尚服,奴婢姓陈。”
白淼淼颔首:“陈尚服好。”
一侧的彩卷皱了皱眉,对着彩华使了个眼色。
彩华无奈地摆了摆手。
“你们怎么瞧着脸色不太好?”白淼淼故作试探开口,“要不吃盏茶再走?”
“白二娘子见谅,奴婢也并非不给二娘子做大婚的衣服。”不曾想,宫正冷冰冰说道,“实在是皇后娘娘没有旨意,昭仪娘娘便是杀了……啪……”
彩卷竟直接一巴掌把她剩下的话全都打了回去。
宫正没料到竟然会有人直接下手,呆怔在原地。
正院的宫娥们也大都惊得瞪大眼睛。
白淼淼吃惊地看着一脸冷厉的彩卷。
记忆中的彩卷一直是温温柔柔的小娘子,说话不急不缓,做事不紧不慢,最是好说话的人了。
“你算什么东西,敢在二娘面前大放厥词。”彩卷把二娘挡在身后。
彩华连忙把白淼淼拉了回来。
宫正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捂着脸,一脸阴鸷地盯着彩卷。
两边的宫娥也紧跟着动了起来。
“皇后若是对此事有别的意见,便让陛下亲自下旨,再敢那这些话头乱嚼,我定敲碎你的牙齿,割断你的舌头,若是此事娘娘不给清思殿一个交代,我们娘娘势必要让陛下给一个公道的。”彩卷冷冷说道,“送客。”
话音刚落,也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小黄门,连推带踢,直接把尚服局的人都撵走。
白淼淼回过神来,不安问道:“是我的婚事,出了问题吗?”
“何必听这些腌臜货多舌。”彩卷脸上已经恢复盈盈笑意,眸光坚定,“这件事情,铁板钉钉。”
白淼淼眉心紧皱。
“二娘子怎么还没进来?”门口出来一个小丫鬟卷起帘子,笑说着,“娘娘可是等了好久了。”
白淼淼这才心事重重入内。
白黎正捧着一本历书,笑看着:“今年年底好像赶了些,明年三月倒是好日子,就是拖得有些久了。”
“什么?”白淼淼不解地在她身侧坐下。
“你的婚事日期啊,阿娘不方便进宫,便让我全权操办了。”白黎笑说着,“二娘可要自己挑日子。”
白淼淼一听就红了脸:“我哪知道。”
“有什么好害羞的。”白黎拉着她的手,“你是想早点还是晚点?”
白淼淼睁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阿姊,小声说道:“刚才那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白黎轻笑一声,眉宇镇定:“不过是皇后娘娘想要压一下我们白家而已,算不上大事,自来落井下石之人数不胜数,雪中送炭不过是少数,你不必在意,连着陛下都不敢下旨,何必在意一个看不清局势的妇人挑拨。”
“是因为阿耶的事情吗?”白淼淼丧气说着,“阿耶到底在哪里啊?”
第67章
白家的事情借着风起, 却又因着风成了如今完全不受控的局面。
陛下犹豫不决,既想借着白家的余威来震慑敌人,又想借此事一举拔掉白家在军中的影响力。
敌军却想借此事彻底摧毁长安这边的人气, 甚至改变前线上的劣势,就连朝野上下也各有打算。
白家太盛了, 落井下石之人不计其数。
白淼淼不过是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在深宫内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昭仪娘娘却是宫内有实权的人, 这些年在朝野内外安插了不少眼线, 对此事的风向还是了如指掌。
“你知道陛下为何要立张皇后为后吗?”白黎并未直接回答小娘子的问题,反而是突兀地问道。
白淼淼想了想:“之前听人说起过, 好像是因为想要平衡内外朝的关系, 因为耶耶已经在前朝有军功了, 若是在让阿姊当皇后, 会让白家势力太大, 张皇后则是完全依附陛下的人,算是他自己的人,而且还涉及和太上皇的东宫储君之争,他不太满意三殿下, 但立嫡立长是祖训,三殿下确实是目前皇子中最大的, 太上皇想要用三殿下桎梏陛下的权力,朝堂百官也大都不愿破例此事, 这才勉为其难选了三殿下。”
白黎笑说着:“二娘倒是进步了很多,谁与你说的这些?”
白淼淼用力地点了点头:“殿下教我的!”
“那殿下有没有和你说, 既然陛下不满他这个太子,为何还要把白家女赐婚给殿下?”白黎又问道, “陛下难道不知道,自来婚假就绝非是两个小子的事情,白家重兵在手,太子又有军功,若是两者结合,难道不怕前有狼后有虎吗?”
白淼淼眨了眨眼,用力皱了皱脸,随后拍了拍脑袋:“想不出来,脑子痒痒的。”
“因为陛下一直打算对白家卸磨杀驴。”白黎注视着面前的小娘子,笑说着。
白淼淼呆坐在原地,把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去看面前的阿姊。
白家是她养育她近二十年的母家,陛下是同她一起生活十数载的夫君,而现在她竟然平静说着她的丈夫打算杀了她的母家。
白黎察觉到小娘子眼中的震惊,温柔地摸着小娘子的额头:“这就是我和阿娘不愿你嫁入东宫的原因,我的夫君,曾经的东宫太子也曾对我温柔以待,只是时过境迁,岁月磋磨,他从一个战战兢兢的东宫太子到乱世自立的陛下,从身边只有几个大臣跟随到当时百官奔赴凤翔的,他,就不可能只是当年的人。”
当年太子求娶十八岁的白家大娘子时,也曾是信誓旦旦,豪言壮语,婚后那几年两人也过着如胶似漆,恩爱和美,可如今清思殿的门口却再也没有马车停留。
白淼淼嘴角微动,她想要安慰,却又觉得此刻不论说什么都显得格外无力。
“白家需要一个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的倚凭,太子妃之位便是刚刚好的东西,贵重却又遥不可及,而太子也需要一个指望来安抚,战功赫赫的白家便是喂狼的肉,可以暂时安抚人心,帝王心术平衡,便是如此。”
“那现在耶耶出事了,所以,所有事情都出了变故是吗?”白淼淼低声问道。
“对。”白黎并不遮掩,直接说道,“这桩婚事有人赞成,便会有人反对,只是当时被陛下和上皇同时压了下来,但如今阿耶出事便是打破这个平衡,局面开始重新洗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