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几人面露难色,四目相对,有一人喃喃自语:“就是不知道陛下如何想法?”
“苗相爷可有得到消息。”
苗元辅可是陛下的心腹,时不时要单独召见谈话的那种。
“不曾。”苗元辅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可有上折子?”他把手中的折子放下后,冷不丁问道。
中书舍人拿出名单仔细找了找,随后摇了摇头:“殿下,没有上折子?”
苗元辅眉心微动,忍不住抬眸去看章从周。
章从周得以回到台省,便是太子殿下的手段。
“李相国是不是也非出声?”章从周并不理会他的打量,反而出声问着那个舍人。
舍人点头,惊讶说道:“竟也没有?”
屋内气氛一怔。
“李相国竟然没有上折子?”有人凑了过去,急躁问道,“可看仔细了,一百多本呢,可别看漏了。”
中书舍人又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好一会儿才拧眉说道:“当真没有,而且李相国的折子按理是直接递的,也不可能和这些混在一起。”
章从周和苗元辅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李静忠一向是最得帝心的人,陛下的心意揣测地格外准确,往日里这些事情一定是跑的最积极的,这次怎么忍到现在还是一声不吭。
更一反常态的是,格外关心前线战事的太子殿下在此刻竟然也沉默了。
“我觉得,这事没完……”有人伸手按了按跳动的眼皮子,喃喃说道。
果不其然事情发酵三日后,太子殿下骤然在朝堂上发难,弹劾观军容宣慰处置使鱼惠十宗罪,要求陛下处死鱼惠。
太子殿下的折子一出,一日之间,依附其的大臣也纷纷上折子附和,不仅揪出鱼惠这些年在前线的事情,甚至还扯出他远在前线,但依旧不耽误他收受长安的贿赂,卖官鬻爵,欺男霸女,侵占良田等恶行。
陛下龙颜大怒,当场拂袖而去,可众人等了许久,依旧不见陛下的降罪的折子。
—— ——
“为什么啊?”白淼淼自一堆吃食中抬起头来,不解问道,“这个人打着陛下的名义做了这么多坏事,败坏陛下名声,欺压百姓,陛下还要包庇他吗?”
宁国公主斜靠在软靠上,看着小娘子吃的小脸鼓鼓的,心中有趣,手中的团扇便在指尖转了转,光影微动,遮住嘴角浮现的浅浅笑意。
脸上那道曾经入骨的疤痕,哪怕在长安御手的调理下也还留下浅浅的一道痕迹,若是笑起来,便有些狰狞,自此,这位肆意快活的公主殿下就不爱笑了。
“自然是要罚的。”宁国笑说着,“只是还没想好怎么罚而已。”
“杀了。”白淼淼嘟囔着,“做了这么多坏事还能网开一面不曾。”
宁国眼波微动,笑脸盈盈看向小娘子,打趣道:“果然是将门虎女啊,开口闭口就是打打杀杀的。”
白淼淼睨了她一眼,皱了皱鼻子,低着头继续吃酥山。
“还生气了?”宁国手指微动,扇子点了点小娘子的手背。
小娘子勺子里的冰碎也跟着晃了晃,她慌忙稳住手,嘟囔了一声:“没有。”
“这世上若是杀人便能成事,这天下一定是血流成河的。”宁国公主喟叹着,“杀了一个鱼惠,明日便会有猪惠,后日就会有狗惠,难道次次等他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再杀,再来,循环以往,遭殃得会是谁?”宁国公主神色凉薄。
白淼淼心不在焉地把奶酪咽了下去,不甘说道:“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难道为了未来的事情,就不管现在的事情了吗?鱼惠鱼肉百姓,收受贿赂便是现在的事情,本就应该处死。”
“可按照陛下的性格,出下一个鱼惠,不过是眨眼的事情。”公主殿下摇着团扇,巧笑嫣兮。
“这倒是……”白淼淼一顿,眼皮子一抬,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公主殿下,磕巴了一下,心虚说道,“……不能这么说。”
宁国公主眼波微动,轻笑一声,继续说道:“鱼惠如今正在前线督军,陛下对征战在外的将军本就放心不下,这才派出心腹监督,只是放弃一个心腹容易,但若是再想选择他人办此事可就难了。”
一个本就被众人敌视的位置,若是在遇上会随时被放弃的遭遇,便是再忠心的人也该生出迟疑。
白淼淼仔细思忖了片刻,这才惊讶说道:“陛下不处置鱼惠是为了提防前线?”
“很难猜吗?”宁国公主不解拧眉。
白淼淼和她四目相对。
“也不算难猜,但有些……”白淼淼顿了顿,直接说道,“离谱。”
宁国公主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前线如今有九个节度使,怎么可能会有人傻到在这个时候造.反。”白淼淼皱了皱眉,“只要有一人告密,大家都得完蛋。”
九个节度使一向是各有各的心思,互相各自不服气,也大概只有白老将军能勉强压得住,这才没有闹出是非。
若是说顾忌白家造.反,那就更荒唐了,白老将军一旦有异动,多得是人要上前把他拉下马,若是他人更是不可能,只怕刚起了个苗头,就会被人捆起来。
宁国公主笑着摇了摇扇子,转移话题笑说着:“你吃饱了没,等会太子殿下就要来了,你还不去收拾收拾。”
原来,白淼淼今日本在家绣着喜被的,谁知道宁国公主递了一个帖子,邀她来府一叙,白夫人不好推脱,只好让白淼淼去探探口风。
她去了才发现,找她的不是公主殿下而是太子。
“不去。”白淼淼坐在那里不动弹,“殿下又不是没见过。”
宁国公主盯着小娘子的侧脸出神了片刻,好一会儿才笑说着:“你和太子殿下倒是,不见外。”
一年不见,骄纵的公主殿下也多了几分内敛含蓄。
白淼淼低着头,大口大口吃着冰糕,也不说话,只一双眼睛机灵地动了动,瞧着格外可爱。
“殿下,太子殿下来了。”门口,宫娥隔着帘子轻声说道。
白淼淼下意识看了过去。
宁国动了动身子,懒懒挥了挥手:“带太子去水云阁,你也去吧。”
—— ——
水云阁是一处四面无墙,唯有帷幔垂挂的阁楼,位于府邸较为偏僻的东南面,要去那里便要要穿过花园,公主府的花园哪怕入了秋还是生机勃勃,花木繁茂。
白淼淼经过一处菊花圃的时候,停了下来,花圃里不少花匠正在干活。
“马上就是九月九了,殿下喜欢菊花,花匠们正让这些花能显眼开到那日。”侍女笑说着。
“我可以摘一朵吗?”她捏着手指问道。
侍女笑了笑:“自然可以,二娘子喜欢哪朵?”
白淼淼仔细看了看这才选了一朵,
她把热烈绽放的菊花捧在手心,还未靠近阁楼就看到有人已经站在那里,便开心地跑了过来。
“好看吗?”她见了盛昭便殷勤地递了过去。
盛昭目光注视着小娘子,笑着点头:“好看”
白淼淼皱了皱脸:“你看都没看一眼!”
她把花怼到盛昭眼前:“看一下,看一下!”
盛昭不得不扫了一眼,随后无奈说道:“看到了,好看。”
“我也觉得。”白淼淼得意地收回手,看着他说道,“马上就九月九了,正是簪菊花的好时节。”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他发髻上比划着:“插这里好看,还是哪里?”
“应该再找一朵小的,最好是泥金色的。”
盛昭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现在见了我都无话可说了吗?”
白淼淼停下动作,眨了眨眼。
“平日里不是问七问八,今日怎么一声不吭。”盛昭用了点力气,小娘子白嫩的小脸也跟着红了起来,“藏了这么多事,难得能忍这么久。”
白淼淼也不说话,只用滚圆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含含糊糊说道:“重阳那天不给你葬花了。”
她把自己的脸拔了出来,犹豫一会儿,踮起脚尖把手中的紫色菊花插在盛昭鬓间:“也不知道你重阳那天有没有空出来,先带一下菊花,祛病驱邪,消灾避难。”
盛昭垂眸,轻轻叹了一口气,温柔地喊了一声:“二娘。”
白淼淼嗯了一声,笑眯了眼。
“殿下今日找我做什么?”她笑说着,“怎么还借了公主殿下的势?”
盛昭把人带到一侧坐下,为她沏了一盏茶,笑说着:“陛下看我看得严,如今对公主殿下心中有愧,唯有她这边能躲开一二眼线。”
白淼淼心思未动,捧着那盏茶没有饮下,沉吟片刻后,惊疑不定反问道:“那日长安街上的刺客难道和……”
——陛下有关!?
第76章
当日长安街的事情可以说有惊无险, 这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端,此事就像被石头击破的湖面,虽也荡开了层层涟漪, 到到底还是消散而去,毫无踪迹。
白淼淼一直没见到盛昭, 便一直不明白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不是很喜欢宁国公主吗?”白淼淼不解问道。
盛昭讪笑一声,拨弄着小娘子的流苏簪子, 慢条斯理说道:“二娘喜欢耶耶也是喜欢, 喜欢我也是喜欢, 喜欢猫猫狗狗也是喜欢,这天底下这么多喜欢, 总是要分出个长短轻重来。”
白淼淼瞪了他眼一眼, 拨开他的手, 撑着下巴, 仔细想了想, 许久之后才怅然说道:“原来,陛下也没有这么喜欢宁国公主啊。”
众人都说陛下对宁国公主是不同的,给她尊贵,予她宠爱, 内宫公主甚多,唯有宁国公主能被陛下时时惦记, 这份特别足以令人侧目。
可若真的喜欢,回纥和亲之事又怎么会轮到她头上, 殿下祈求回宫的折子又怎么会按下不发,总归是还不够喜欢, 这点微弱的帝王亲情宛若深夜萤火,越不过大权在握的野心, 比不上至高无上的权威。
“公主都未必有你这般伤心的,你怎么还替她上心了。”盛昭凑过脑袋来,仔细打量着小娘子的神色,不解问道。
白淼淼蔫哒哒地睨了他一眼,推开他的脑袋:“你懂什么,殿下怎么会不伤心,只是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而已,前二十几年里,陛下对她的感情也非作假,她对陛下的孺慕之情也只多不少,只事到临头,刀已出鞘,才惊觉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殿下看重的东西对陛下而言,不过是随之可弃的棋子,殿下又非草木怎么可能不上心呢。”
盛昭垂眸看着小娘子悲悯的神色,伸手捏了捏小娘子的脸颊:“你倒是好心,我本以为你和殿下没有太多的交情,这才说与你听这些事情。”
“我与她有没有交情,并不代表我可以对她经历这些事情后可以视若无睹,更何况,我与殿下也并非全无交情,更不能心安理得越过这些事情。”白淼淼认真说道,“她毕竟是你的姊妹。”
盛昭敛眉,轻笑一声:“可我和她没有交情啊。”
宫内的孩子大都感情淡薄,更别说他这样一个幼年失母,带着妹妹在宫内艰难求生的人,那个时候的宁国公主是他接触不到的人,两人云泥之别,毫无交集,便是再大些,和政被昭仪娘娘收养,宁国一向自诩清贵,从不在后宫内站队,两人更是没有交集。
白淼淼拧眉,不悦地看着他。
盛昭无奈地揪着她的脸:“你我好不容易见面,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