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一对璧人。
老太太合不拢嘴。
求婚前谢钦便告诉过她,沈瑶曾救过他的命,这一句话足足抵去了沈瑶身份上所有的劣势。
老太太再没这般满意的。
众人见老太太如此,也挂上笑,不管真心假意,总归面上看着十分友善。
“钦儿,快些将你媳妇牵过来,让娘好好瞧瞧。”
老太太一开口,屋子里便热闹了,周氏率先夸了起来,其他人零零散散应和着。
二人给老太太磕头敬茶。
亲自奉茶的又是周氏,可见周氏在老太太面前颇有些分量。
谢钦先磕头,沈瑶接过周氏递来的茶,跟着谢钦唤了一声“母亲。”
这声母亲喊得沈瑶心里格外不自在,一来,老太太年纪比她祖母还要大,二来,这个称呼对于她来说终究过于陌生。
老太君毫不避讳,满脸慈爱地给了个厚实的紫檀盒,“好孩子,娘就盼着你和钦儿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这份期盼...怕是要落空了,沈瑶余光瞥了一眼谢钦,见他跪得笔直眉梢静如无闻,她索性大大方方道,“儿媳谨遵教诲。”
锦盒接在手里沉甸甸的,沈瑶转递给黎嬷嬷,黎嬷嬷又交给身后的碧云。
沈瑶注意到,屋内不少人的视线落在那盒子上,莫非有什么蹊跷,沈瑶也不在意,无论老太太给了什么,回去封存便是。
随后给三位兄长嫂嫂敬茶。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瑶的错觉,三位老爷在谢钦面前似乎有些拘束,甚至都不敢摆兄长架子,沈瑶心里想,谢钦这张脸画作门符,是不是能趋恶辟邪。至于三位嫂嫂,个个四平八稳,暂且看不出什么。
接下来便轻松了,二人坐在老太太身侧,轮到晚辈给他们行礼。
谢钦神情淡漠如同在朝议事,沈瑶则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人太多了,辈分理不清,她也认不过来。
罢了,总归不是正儿八经的谢六夫人,沈瑶也不在意。
正因这种可有可无的心态,沈瑶在众人眼里留下端重大方甚至隐隐有几分傲气的印象。
谢家人在老太太耳提面命下,表现得格外友善和气,不成想这个山沟沟里养大的孤女,竟还没把谢家放在眼里。
虽有不满,却无人敢表现出来。
唯独老太太很满意,原先老人家担心沈瑶没见过世面,被谢家阵仗吓到,不成想沈瑶宠辱不惊,这才是首辅夫人该有的气度。
敬茶结束后,老太君催谢钦离开,“且去忙你的吧,让我们娘俩说说话。”她将沈瑶的手握在掌心,“我留你媳妇在这里用午膳,你晚边来接她。”
谢钦着实还堆了些公务要忙,起身朝母亲施礼,旋即看了一眼沈瑶,沈瑶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谢钦这才离开,左右府上也无人敢欺负沈瑶,昨晚那么大场面,她毫不扭捏平平稳稳撑过来,可见这姑娘性子坚韧担得住事,谢钦放心地跨出了门。
他一走,被拘了一个时辰的大老爷实在忍不住了,袖子一抖告辞离开,大夫人瞥见他猴急的模样冷冷掀了掀唇。
老太太有些事想问沈瑶,干脆将晚辈们全部赶去前面的花厅玩,带着沈瑶与三位年长的儿媳挪去了里间。
东次间便小了许多,瞧着摆设可知老太太平日里在此处起居。她一直拉着沈瑶不放,沈瑶也不好抽开,只能挨着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其余三位妯娌则分坐两侧。
老太太笑眯眯挨着沈瑶问,
“昨晚那小子可没伤着你吧。”
声量没有刻意压低,可见也没准备避着妯娌们。
沈瑶被这话给砸了个面红耳赤,
怎么会问起这种事?
右下首的二夫人抿嘴轻笑,“母亲,您老这是瞎操心,六弟可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三夫人连忙附和,“六弟妹不过是腼腆罢了。”
沈瑶面颊红彤彤的,跟个饱满的果儿似的,娇艳欲滴。
老太太像瞧稀奇宝贝,笑出了声。
大夫人不知在想什么,眉尖蹙着,手里握着茶杯出神,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意收敛了几分,又与红着脸的沈瑶道,
“他呀,性子是冷了些,人却是个好的,外头的人将他传得跟阎王一样,你可千万别信。他对你上心着呢。”
备嫁妆的事都没瞒过老太太。
沈瑶知道她顾虑什么,连忙脆声答,“夫君为我做的事,我都明白的。”
老太太越发高兴了,当娘的见不得旁人说自己儿子不好,且不说外头的人,就连府上的兄弟子侄面上敬着谢钦,心里却惧怕,老太太不愿意看见儿子独来独往,好不容易盼着他娶了媳妇,自然希望沈瑶是个知冷热的人。
老太太又道,“孩子呢,不急,小夫妻两个先关起门来过舒坦日子,孩子顺其自然便好,你大嫂进门三个月才怀上,你二嫂还晚一些,半年方怀上浩儿,至于你三嫂....”她想不起来疑惑地看着三夫人。
三老爷是庶出的,老太太自然没那么在意。
三夫人立即殷切地接话,“老祖宗,我怕是沾了您的福气,过门没多久就怀上了。”
字字不离孩子,谁都看得出来老太太急,三夫人心如明镜,挑着老太太爱听的说。
老太太端得是四平八稳,“没事,没事,咱们不着急。”
沈瑶:“.....”
这么快就催生?
隔壁家的刘婶,今日盼着儿子娶媳妇,明日就盼着儿媳生孙子,生了第一个盼第二个,果然天底下的婆婆大同小异。
老太太这番激将法令沈瑶哭笑不得,“儿媳明白。”心想两年契约过于久了些,半年便可,也好早早溜之大吉。
第11章
白日便在老太太的延龄堂渡过,三位嫂嫂年纪比沈瑶大许多,与她几乎没什么可交谈的,倒是几个侄儿媳妇来她面前露了脸。
要属二夫人的媳妇周氏最会来事,“我如今帮母亲管着厨房的事,六婶婶有什么口味习惯可要告诉我才好。”沈瑶才知府上是二夫人掌中馈,“我口味不太挑,你随意便是。”
周氏最怕别人跟她说随意,心中叫苦,面上却不显,“婶婶客气了。”
其余人不爱往她跟前凑,有的嫌她年纪太小不足以当她们的长辈,更多的神色间隐隐带着几分高门的傲气,自视身份,不愿折节讨好与她这个乡下女子。
沈瑶把谢家当个暂时的避难所,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好不容易熬到晚边,谢钦回了府,众人聚在老太太屋子里用膳,摆了好几桌,谢钦在场,晚辈们一个个跟锯嘴的葫芦老老实实不做声。
谢钦眸眼低垂,浓黑的眼睫将所有情绪掩下,周身有一层无形的威压,能将他与众人生生隔离开。
别说谢家人,就是沈瑶也有些惧他。
沈瑶这一日时不时被老太太喂零嘴,肚子不饿,稍稍吃了半碗饭便搁下筷子,老太太嫌她吃得少,便问,
“怎么,饭菜不合你胃口?”
忙着张罗饭菜的周氏一听便紧张了。
沈瑶头一回领教到高门大户的人情世故,倍感头疼,
“哪里,申时吃了一碗燕窝,几片瓜果,撑着呢。”
晚宴毕,老太太看了一眼天色,嘱咐谢钦,
“天黑路远,牵着你媳妇,莫叫她摔了。”
谢钦高高大大立在那里,默了一下,自然而然牵住沈瑶的手,“儿子知道了。”
沈瑶猝不及防被握住,手背有些发麻,配合着道,“母亲放心,夫君会照料我的。”
老太太眉开眼笑摆摆手示意他们回去。
谢钦就这么牵着沈瑶跨出了延龄堂,迎面的凉风吹来,拂去了沈瑶面颊的热浪,谢钦刻意放缓脚步,让沈瑶跟得不那么吃力,沿着抄手游廊往前面小厅走,谢钦还不曾松手,远远望去,夫妻二人十分甜蜜。
只是待绕出老太太等人的视线,谢钦松开得很干脆,沈瑶也立即隔开些距离,二人神色平淡到仿佛刚刚牵手的不是他们。
沈瑶想起白日老太太催生的事,便轻声道,
“谢大人,老太君很着急孩子,您可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否则我日日应付迟早露出马脚。”
谢钦神情顿了顿,那声“夫君”唤的很自然,“谢大人”转换得也很流畅。
他一面走一面沉吟,“寻个机会,找来一太医,就说我身子有碍,不宜子嗣。”
沈瑶吃了一惊,猛地打住脚步惊愕地看着他,“这不好吧,怎么能让您受这样的屈辱?”
寻常男人最在意这桩事,打死都要将罪过推给女人,谢钦说出来却如此云淡风轻。
娶她已经够连累他了,再让他背这样的名声,沈瑶觉得自己罪过太大,她宁愿现在离开谢家,也不能这么做。
沈瑶难过得眼眶泛红。
谢钦静静看着她,眼底弥漫着一股万径踪灭的清寂,他没料到沈瑶反应这么大,他性子淡漠,这一生风里来雨里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上有兄长孝顺双亲,下有侄孙延续香火,他从来不在乎子嗣,若非这次为了替沈瑶解围,他甚至都没想过要娶妻。
他是个将“济世”刻在骨子里的男人。
“你难道有更好的法子?”
沈瑶急道,“自然是请太医把脉,说我不能生,届时我替你抬两位姨娘,为你延续子嗣。”
有这个由头在,回头和离顺理成章。
谢钦沉默地看了她一会,语气不容反驳,“我不纳妾。”
沈瑶愣了愣,都这样了还不肯纳妾,“你没有通房吗?”她小声地问。
谢钦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压迫,仿佛她问的很不应该,半晌挤出两字,“没有。”
沈瑶暗暗稀罕,这男人真是难得。
也不知将来便宜了谁。
她坚持道,“无论如何,必须得是我不能生,否则我即刻离开谢家。”
谢钦眉头轻皱,默了一会儿,“成。”继续往前走。
沈瑶莫名觉得好像惹到他了,连忙跟了上去,“谢大人,咱们俩彼此不熟悉,若是我有惹你不高兴的地方,你可以直说。”
谢钦脚步停下,“我没有不高兴,”想起沈瑶不是他的属官,不能将在朝廷的习性带来府邸,脸色放缓道,“若有,我会告诉你。”
“当然,你在府上遇到犯难或不快的事,亦可直言。”
谢钦平日一心扑在朝务,极是繁忙,无暇去猜沈瑶的心思,更何况二人又是这样的关系,他不想把手伸的太长,以防越过界限。
沈瑶求之不得,笑眼弯弯道,“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