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学堂最好看的季卿语!
一时间,全学堂的男子都惊呆了,崔灿自然已经是很好看了,但各花入各眼,像季卿语这种气质出尘的,几乎是所有读书人最青睐的类型。
不只他们,就连崔灿看到她来,心里也是惊讶,这不是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青莲姑娘吗?怎么也出来了?
众人齐齐疑惑着,给她找了个借口,想来季卿语是被这事惊动了……
可所有的女子瞧见这般血腥的场面,都躲得远远的,但季卿语却凑上来看——一时间,众人心目中又给季卿语添上了心地善良的标签。
只他们心里想入非非,被季卿语的美丽所惊艳,却不知季卿语其实是盯着崔灿看了许久,看她拨开人群逆流而上,给人检查伤口,又帮人接骨……四目睽睽,大大方方,季卿语的手指捏了捏,到底是没吭声,她别过脸,见众人在看她,敛眉低说了句,说完就走:“无事便好。”
她是走了,可这一句话,几乎是直接撬动了那男子的心扉,以至到后来,这男子都想季卿语,也不止是季卿语,还有崔灿。
季卿语门第家世不错,自己勉强配得上,若是能娶回家做正房妻子,那得是多大的脸面,这事光是想想就能笑醒,至于崔灿……倒是可以娶回家做个良妾,崔灿家世一般,家里除了个医馆还有个书坊,也就寻常百姓家,和他勉强算是门当户对罢。
他为难地想着,如果季家不愿把自家的二小姐嫁给他,那娶崔灿做正室也不是不可以,崔灿家世虽一般,但胜在好看。
这人的心思都想到九天之外了,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这般来追求季卿语和崔灿的,只可惜,这两个姑娘都不大搭理他,甚至除了这次,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这两人,旁人都说他是懒□□想吃天鹅肉。
这边热闹得很,江莺也刚巧从月洞门那处过来,只她瞧见这般多人,心头就一慌,这一慌,步子就退了半步,可就是这么一退,就撞到了身后的来人。
江莺一慌,像受惊的小鸟般连忙闪到一旁,就这么抬头的功夫,就看到了个年轻的公子,江莺赶忙对着他福了福身,结结巴巴的:“唐突,公子了……”
只出乎江莺意料的,这位公子并未嫌弃她,也没有怪罪她的逾礼,反而非常温和地同她说:“无事,姑娘也是要往前头去吗?”
这人的声音颇好听,像春日的风一般和煦,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同她说过话——江莺一直为自己的口吃之症觉得自卑,所以都不怎么敢同人接触,以至今日,这人对她这般温柔,便不由得叫江莺多看了他一眼。
那位公子没等到她的回答,还浅笑着侧了侧头,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她,这人生了一幅好皮相,还是一双笑眼。江莺不知为何,脸蛋忽然一红,反应过来,连忙嗯了好几声。
那人便笑了:“那姑娘请。”
江莺提裙先行,崔灿看到人过来,连忙过来牵她,说是夫子来了。
只走到门口时,江莺忽然停了脚步,看了一眼站在假山处说话的人,那人长身玉立,便是站在人群中,也显眼得很。
她看了好几眼,低头吩咐了身侧的丫鬟:“去,打探一下,那公子,是谁……”
丫鬟便去了。
另一边,那位公子问完此处发生的事,也忽然往后看了一眼,随口问身边的小厮:“方才那姑娘……”
“回二公子,那人是布政使司右参政江家的长女,名唤江莺。”
“江莺……”被称作二公子的人低念了一遍这人的名字,忽然道,“挺可爱的。”
另一边,崔灿和江莺走在季卿语身后,崔灿性子活泼些,也是难得见江莺打听别人,心想今日还真是见鬼了,先是季卿语,后是她,一天天的,这般多稀奇事,她问:“打听谁呢?”
江莺有些不好意思,但毕竟与她交好的人不多,她便说了:“方才,在偏门,撞见,了个,玉面,公子……”
崔灿惊讶了一声,抬眸起来想了想,“不是魏轩吧,魏知府的二公子。”
江莺说不知道。
季卿语在前头听着,也不知道。
季卿语笑着:“人都是会变的,崔姑娘也成熟了许多。”
崔灿弯起笑眼,她的睫毛很长,一下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我这是年岁大了,不敢不稳重,叫我爹娘担心。”
季卿语心思细,到底是听出了她这些年怕是也过得不好:“……你如何都挺好的,很好。”
崔灿便晃了晃头,端出从前的精灵古怪来:“你总这般说。”
“实话实说罢了。”
崔灿一只手牵着自己的弟弟,另一只手则插起腰:“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羡慕我?”
季卿语一愣,眸光有一瞬间的停顿,随机莞尔一笑:“可能是吧。”
两方道了别,镇圭被季卿语牵着手,他见季卿语一路上没说话,便戳着下巴小声开口:“……二娘不骂我吗?”
“为何骂你?”
“……因为二土同别人打架。”
季卿语就同他说:“二土那不是打架,因为是那些人做得不对,他们年纪比二土大,但是却不如二土懂事,二土很明事理,是一个很厉害的小孩。”
二土被二娘这番话说得脸红红。
“二土会因为自己被人说是奴婢而觉得难过吗?”
“不会!”镇圭道,明明那么小一个孩子,却很懂事,“如果不是因为奴婢,二土就不会遇见二爹二娘还有二祖母,二土喜欢做奴婢。”
季卿语就捏捏他的脸,喜欢他:“那从前二土打架,二爹会批评你吗?”
“二爹不会,但是哥哥会,哥哥说不能打架。”镇圭慢慢说着,“但是这时候,二爹就会在旁边说可以打,还说我要打赢,不然会给他丢人。”
季卿语牵着镇圭的手,心觉,这确实是顾青会说出来的话。
谁知,二土牵着二娘的手,晃了晃:“二娘,二爹走好久了,二土想二爹。”
“嗯。”季卿语让镇圭先上马车,自己提裙上去时,扭头往北边的天空看了看,夕阳西落了,就是不知悬壁那儿有没有这样秾丽的暮色。
心道:我也想他了。
鸣金收兵,今日勉强小胜。
顾青的到来给军中增添了不少士气,这一仗,大家打得意犹未尽,甚至有乘胜追击的念头,但被顾青拦下来了,穷寇莫追的道理他们要明白。
清扫战场时,顾青拿着宣纸和炭笔找了个小土包,席地而坐,他看着悬壁连绵不绝的山脉,还有高悬在两山之间的落日,在纸上落笔。
此情此景,最适合水墨画,也只有水墨才能写尽这场景的荡气回肠,但顾青不会,他也不想给季卿语画这些——他拿着炭笔,思索片刻,在纸上画了一个三角,这表示山脉,又画上一条曲线,代表河流,而偌大的悬壁,落在他纸上,也不过小小的一个角落。
他专心致志,直到一枚刻章从他裤袋里滚出来,这是季卿语在他生辰时,送给他的,还用粉色的荷包装着,顾青嫌弃得很,任它在身边躺了好一会儿,才用笔把它挑到自己面前,让它待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他娶了个门第家世规矩很多的姑娘,基本不出垂花门,平日能看到的景色不过四角方方的天空,但他想给她画一幅画,不多么的精细,不多么的秀丽,只是把他走过的地方都记录下来,这样到时拿给她看时,他去过的每个地方,她都能知道。
就好像他们曾一起走过大山大河。
第69章 曼珠沙华
镇圭在学堂和童子们大吵一架后, 一战成名。
自那时,临川书院的童子班里,再没人敢欺负他, 连带着对崔偕也收敛了不少,不说平日到学堂时会和他们作揖问候,至少不会当着面再说些闲话, 且不知这些人从哪儿得知的消息,说镇圭是顾将军府上的大公子,还能管顾将军叫二爹!
顾将军是谁?那是前段时日刚刚平定了惠山匪乱,如今又在悬壁保家卫国的顾将军,听说顾将军在悬壁的首战打得漂亮, 直叫西戎那群贼子屁滚尿流, 重振了我大南梁国的士气和军威!一说起这事,便让人以手抚膺,心绪久久不能平淡, 后知后觉也难怪,毕竟顾将军能叫小儿夜啼的传言还历历在目,这样的罗刹将军那是杀多少西戎老贼都不在话下。
总之如今说起顾青,那赫赫大名可谓是传遍南梁上下, 莫说茶楼酒肆的吃茶看客在议论,便是黄口小儿,拿着把桃木剑,端着个黑脸就要在街头扮顾将军, 说自己将来也要上阵杀敌,报效国家!这在大家心中猛虎一般威猛的人物, 众人都只敢在心里向往,哪敢跟人攀干系?而且顾将军来宜州后做了多少好事?这样的人出身他们宜州, 那可是他们宜州天大的荣耀!
可就是这样一个在他们心中了不得的人,被他们叫奴婢的小孩却能管他叫二爹,还能管顾夫人叫二娘,管顾祖母叫二奶奶,甚至住在顾府!桩桩件件累下来,不说叫人羡慕,但也让人意识到这奴婢的身份显赫,后知后觉品悟出来这个消息时,众人面面相觑,难怪夫子会收一个贱籍入学堂念书,也不怕有辱圣贤之名,想来是迫于顾家权势和顾将军威名……
但这些话也只敢在私下说说,根本不敢往镇圭甚至顾家人面前凑,众人忌惮着也担忧,怕先前的事若是等顾将军回来,镇圭去告状……
总之,镇圭如今在学堂,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那是敬而远之,退避三舍,从前便同他较好的人,那是同他的关系愈发亲切,镇圭有些明白,但又不明白,不过不打紧,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自那日两人一块打了一架,还没被批评之后,两人似乎结上了革命友谊,镇圭有了每天都想见的小伙伴,而崔偕……
崔偕换上了临川书院的童子的头巾和校服,正是在学堂念书了——崔偕身子不好,胆子也小,崔家上下除了崔姑娘都一直不愿他到学堂念书,但崔姑娘把这事告诉家里后,也不知是怎么说的,反正家里就是同意了。
如今季卿语来接镇圭,只要来得稍早一会儿,便能看到两个个头相当的小孩儿手挽手从书院里飞奔出来,明明上一秒还是孩童模样,可出了门,就成了大人,默契地在门口作了一揖,算作道别,抱着手弯腰的模样还挺有模有样。
季卿语大抵能猜到这俩小孩的心里,约莫着应该是想让崔偕的家里看到崔偕在学院有学到东西,渐渐变得稳重了,但镇圭不用,他只是崔偕稳重的帮手,毕竟二娘可是亲口夸过他明事理、很厉害的。
那段时日,季卿语总是喜欢稍微来早一些,看着两个小孩表演川剧变脸,觉得颇有意思,仿佛日子都变得童趣了许多,但来得早有来得早的奇妙之处,比如今日,她就见到了不一般的人。
只是微风吹起车帘让季卿语瞥到外头景色的功夫,一袭月白身影忽然闯入眼帘,光是一段剪影,便有凛冬素梅之姿,洁玉冰清、雪胎梅骨。
季卿语神色微微一顿,追着车帘又看一眼人影,忽然说要下马车——
只等下了马车凑近一看,确实是那人,也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墨发未挽,浅系发带,未束冠,光是站在门边,便有白衣飘飘之感,含梅咏雪之姿,只是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身上如月的素淡里多了几分不争不抢的自在张力,叫人觉得沉稳。
这人听到身旁马车的动静,也是被打扰了步子,转过身,浅看几眼便确定了来人身份,他先作一礼道:“顾夫人。”
季卿语也福了福礼:“裴公子。”
“许久未见。”裴瑛说。
可季卿语却道:“多年不见。”
裴瑛便展了点笑:“确实是多年。”
“令尊令堂可都安好?”
“家父还好,只是家慈不在了。”
季卿语张了张口,但还没问出声,便缄了口。
裴瑛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一般:“恩师眠于云长山脚,同河泽先生一般,坟前栽了枇杷树,如今开得尚好。”
君葬淮山侧,我葬楚江阳,五月初相逢,枇杷满林正①。
裴瑛的恩师乃是当年的内阁大学士沈义,同季卿语的曾祖乃是知己好友,两人初遇时,便是因为枇杷树,所以一次醉酒后相互约定,说是以后长辞南梁水,要像香山居士写的那首枇杷一样,在自己的跟前栽上枇杷树。
但其实,曾祖晚年忆曾经时曾同季卿语说过,自己死后,要在坟前种棵枇杷树,但决计不是为沈义那小老儿种的,而是为曾祖母,曾祖读《项脊轩志》时,读到过这样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曾祖说,每次想起这句话时,就会想起曾祖母,他不羁一些,安葬的地方或许她不喜欢,但旁边有棵枇杷树相陪,枇杷树上结着枇杷语,每年的五月,都是我想你的硕果结成累累……
曾祖还说,如果在坟旁栽棵枇杷树,还会想起卿语,想起这个小姑娘小时候生病不喜欢吃药,吃什么药都要皱眉,只有喝枇杷露的时候会笑,所以从那以后,这个吃不得一点苦的小姑娘一直在试图证明,她体质特别,不管生了什么病,只要吃枇杷露就能好。
季卿语不开心,不知道曾祖为什么说起枇杷树的意义,说曾祖母时就这般浪漫,说起她就这般稚气,但不论如何,季卿语都觉得枇杷树对曾祖不一般,所以她也会觉得,每年的五月,当枇杷树有金黄挂壁时,便是曾祖回来看他们了。
但是这些事,记在心里就好了,不必告诉沈学士,季卿语也没替曾祖来问沈学士坟前那棵枇杷树到底为谁而种。
但她同裴瑛默契一笑,想来两位长辈从前都留过同样的话——
季卿语回:“曾祖眠于青山崖下,同不山先生一般,坟前栽了棵枇杷树,如今开得甚好。”
裴瑛笑得温和,眼尾处带着点清泉解冰的温凉:“如此便好……”他说着,示意了下自己手中的书稿,“想来是不方便请顾夫人小坐了。”
一句话里,季卿语听出了两番意味——一是自己繁忙,恐招待不周,二是身份不便。
从前年岁还小时,曾祖曾带季卿语去过一趟京城,相会旧友,也是那会儿,曾祖曾放出厥词,指着在场诸位道,谁家孩子、徒弟得了状元郎,他就把自己最漂亮的曾孙女许配给他。
若在场中有心思重些的人,这事不算指腹为婚,但几乎是指腹为婚了,只是这腹有些多罢了。但众人都知这是季渊泽炫耀自己曾孙女模样好、学问好罢了,特别是与他相熟相知的好友,季渊泽这人无拘无束惯了,做不来这等事,所以话虽那般,不过戏言一句罢,空口白牙,无字无据。
“裴公子请便。”
几句话,寒暄尔尔,谁都没提当年,只当是物是人非,过往旧曾谙,未来各安好,
出于礼节,裴瑛在书院门前目送了顾家的马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