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千傲冷声道:“朕已经答允了舍你。”
纳兰娇心里委屈万分,帝君怎会舍得我呢。
“娇儿放肆,帝君的决定如何有你说话的份!国事面前,其余皆是小事!”纳兰修沉声道:“帝君,小女得您抬爱已经是三生有幸,能够为国出使大燕是她的福气!”
“朕已尽力争取,宁可献出皇后与太子,也不能说服燕使。”帝千傲轻轻叹道:“实在情非得已。令爱赴燕,朕会命礼部以国礼相送至宫门口。”
纳兰修感慨道:“谢主隆恩。”
洛长安听着他失落的语气,心想昨儿让我赴燕时就那么冷静,今儿娇娇要走了他倒好失落至此,不由要将手抽回来,却被他紧紧地握住,又听他道:“舍弃纳兰,这决定实在心痛。”
那你就放开我手去心痛好了呀!
洛长安这心情简直无法形容了。
纳兰娇摇着头,心想帝君曾经说的国礼,便是以国礼送我赴燕吗,不是要将我封为平妻的意思吗?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吗?帝君自最初见我便是以我为棋子?不,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的!帝君是爱我的!
洛长安安慰着纳兰娇,将上午纳兰娇安慰她的话套用着说了出来,“娇娇,一路要注意安全啊,你这一去,可能少则十年,等你二十六岁才能回来了,那时候就是大人了。然也有可能这辈子再见不着了,本宫念及此处实在不舍,会常常想念你的,书房初见,实在过目不忘。受苦了我的好妹妹。”
纳兰娇哭成泪人,“我...我不想...不想。”
纳兰修连忙将女儿止住,“住口!为国效忠是你的福分!帝君宁可舍弃皇后和太子保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纳兰娇再不敢言。
帝千傲沉声道:“今夜,朕在天坛设宴,以国宴为纳兰送行。”
洛长安心想,拜托,不要拉上我一起赴宴!我可不想看着你们生离死别!
“皇后,你随朕一起赴宴。纳兰赴燕,朕希望你亲见!”
“......!”
洛长安觉得自己杵在这里挺多余的,看起来帝千傲需要和纳兰来场离别爱,但他一直攥着她手,她又拿不准他什么想法,好像不离别爱也无所谓,总归这种多余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晚宴上。
帝君和耶律齐以及纳兰修畅饮着,酩酊大醉时帝千傲将洛长安抱在怀里声声说着彻底取信燕使的话,除了名字,都是真的:“纳兰,朕舍不得你,舍不得你赴燕,谁都可以,唯有你不可以。”
洛长安知道他把她当成了娇娇,整个人在他怀里结了冰,舍不得倒是去抱娇娇啊,抱着我干什么呢。
散宴后,将他扶到龙寝里,待他睡下,她坐在他床边看了他一夜,流泪流了一夜,直到眼睛有些发黑看不清楚了,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他给过她生辰时分的满室萤火虫。
他给过她明媒正娶,十里红妆。
他给过她长春宫的不灭宫灯。
他给过她书房里的金屋藏着孕娇娇。
她爱着爱着心就死了,爱着爱着就害怕了,娇娇赴燕了,他还有烟嫔,还有凤美人,她或许会面对一堆怀着他孩子的孕妇。她不想当这样的皇后了。
清晨时分,洛长安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她缓缓的抬手摘下了沉重的凤冠,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她脱下了凤袍,叠整齐放在了桌上。
她擦去了庄重的妆容,露出了清水芙蓉般的倾世容颜。
她摘下了镶嵌的满是珠宝的护甲,放回了首饰盒子里。
她从衣襟里掏出来了他们的发结,走回床边放在了他的枕边。
她从箱底找出自己初入宫时的那身有六七年光景的旧衣裳,穿在身上,而后,拿着帝王令,丢下了和他相关的一切,包括孩子,她只带着白泽和她自己,径直出宫去了。
这份差事干不下去了。
第298章 你不可爱了。
出了宫门,冬日的清晨,空气有不少寒凉,但是却新鲜极了。
洛长安虽然知道暗处跟着无数影卫,但是这半自由状态还是令她心中释然不少,比在宫里轻松了些。
洛长安牵着白泽的手,走着,走着,白泽却将步子顿下了,不愿意往前走了。
“泽儿,怎么了?”洛长安不解,蹙着绣眉询问着白泽。
白泽彻底止步,有些犹豫,小小年纪已经有些心事,轻声道:“姐姐一早何去?天还不亮呢。”
白泽是自睡梦中被姐姐叫起来的,他看得出来姐姐去意已决。他本乖巧的跟着姐姐走,但又怕这一去自己会和梦想失之交臂。
“回我们家呀,看看兄长。”洛长安轻声说着,“泽儿不想回家吗。”
“倒不是说不想回。咳,其实不想回。”白泽低下头来,很有些惭愧:“近日战事马上就要开始了,泽儿想跟着康庄将军上战场见见世面。”
“你才不足十岁。姐姐如何放心你上战场呢。”洛长安不忍心,想和亲人在一处团圆喜乐,最好都平平安安的在一处生活,“咱们姐弟好容易才重逢。和姐姐在一处不好吗,等你长大了继承家里的生意,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太太平平过日子,姐姐都给你计划好了的。”
“继承家业......”白泽想了想,认真道:“白泽想当大英雄,不想碌碌无为过一辈子。”
洛长安把眉心蹙起来,试着说服他,“做生意也不是碌碌无为呀,生意上也有困难事的,哪笔单子交不出来给客人都是不行的,客人指着鼻子教训的时候非常有挑战性,你看咱哥已经面对各种刁钻客人都处变不惊了,为人处世很锻炼人,做刺绣生意也可以收获极大的成就感,那一针一线从无到有,极其考验耐心。”
白泽听到后来兴趣缺缺,认真道:“刺绣不会让我有成就感。”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洛长安也非常认真,弟弟对自家事业不感兴趣,令她颇为失意,“起码姐姐幼时的成就感就来自于刺绣。爹娘夸奖一次,心里就像灌了蜜糖。”
而当皇后却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反而越来越失落,甚至忘了自己最初是什么样了。
“姐姐。”白泽咬了咬下唇,试着和姐姐沟通,他明白祖辈的营生不能丢下,但他真不喜欢,他愧对家姐,“我不喜欢刺绣。”
“为什么不喜欢呢?”洛长安希望白泽可以继承手艺,父亲一直将最宝贵的手艺秘籍留着给白泽的,“刺绣不是很有内涵积淀的一件手艺吗。像以后槿禾跟槿风,姐姐也会向他们讲授这门手艺的来龙去脉,我是真心希望家业不要断送在咱们这一代。皇宫内外都对白家刺绣本事赞不绝口。名门闺秀或是平民百姓皆非常推崇白家的手艺。”
“我知道,但我……”白泽又小声道:“我真不喜欢刺绣……”
洛长安总有些失落,弟弟对自己家的手艺不感兴趣,这很令人沮丧,她有些无力,“起初咱哥防着你,生怕你和他抢父亲衣钵,结果你怎么根本不感兴趣呢...哎,不刺绣,染布也行啊,咱爹的秘方我传给你,好几十道工序,特别的复杂,姐姐手把手教你染布好不好呢,起码试试吧。”
“姐姐!我不喜欢和布业接触。我喜欢拿长戟打仗!”白泽为了避免姐姐继续劝导他,就把话挑明了,“染布我也不喜欢的。那是女孩儿的活。”
洛长安深受震惊,弟弟是真不爱这一行,“有些偏颇,你看咱兄长刘勤,还有萧域兄长,都很擅长染布、刺绣这些呀,咱爹当时也是精益求精的老师傅了,怎么是女孩儿的活了。你不可爱了。可以不喜欢,不可以偏颇。可以绣荷花,也可以绣壮丽山河的嘛。”
白泽见姐姐有些怒了,便软声道:“......姐姐,求求你了,别逼我学习刺绣了,容我追求自己的梦想。”
洛长安当真为难,白家就一根独苗,不发扬父亲的事业吗,那父亲九泉之下该怪我没有规劝弟弟了。
她又最后道:“你看咱兄长,东冥都知他是响当当的皇商,一提起他都赞不绝口说他是布业里的瑰丽之宝,一双巧手走天下。好弟弟,姐姐哪里会害你呢。没有咱们这些商贾,国家商业如何发展呢。”
白泽沉声道:“我不想当瑰丽,也不愿意做商人,我要当战神!”
洛长安:“......”唉。舞刀弄枪就好吗,当官也不见得好,勾心斗角,权利角逐。
白泽终于将心底想法说了出来,“白泽想当可以保护姐姐的顶天立地的男人。白泽不能永远在姐姐臂弯寻求保护了。国难当前,匹夫有责。此时不出去历练,待太平盛世,再无机会实战!”
洛长安听到这里,心肠软了下来。
深知男儿志在四方,自己求安稳,但白泽却想法更壮阔,她注定要操心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发,妥协道:“如果你已经决定了,姐姐也不会阻拦于你。下兵营历练自是好事,然而随军出战,这就太危险了,不然先和师傅学习几年怎么样,姐姐给你请最好的师傅教你武艺,等你二十五岁成家立业以后再做打算,到时候你还想打仗就出去试试......”
“二十五岁太晚了!帝君十五就登基了。出名趁早。”白泽出奇地有志气,“初次上战场必不会冲在前线,给将军们打杂学习也是有的,烧火的,后勤的,职位多着呢。姐姐不必担忧,纸上谈兵有什么意思呢,体验过的才能成长。”
洛长安彻底没辙了,看着他那期待的眼神,她终于柔声道:“那么你便回宫去面见今上吧,只说我答允了你历练就是,你能自小有颗报效祖国的心,姐姐非常宽慰,现下对你的确是机遇。乱世出英雄。跟着帝君干吧,他在军事和政事上是极有手腕的。”
感情上就不说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她没有信心可以降住他,患得患失到不能继续了。
“姐姐不回宫吗。”白泽轻声说着,“我喜欢帝君。我看得出来他同我一样为了保护姐姐可以付出一切。倒是姐姐对他少了些信任,也当多给些时间给他。”
洛长安摸摸他头,弟弟竟叛变了,但她不愿意与旁人分享丈夫了,她失笑道:“想姐姐了就回来看看吧。”
第299章 前辈们好热情
“姐姐……”
“如有需要我会倾尽家业帮助帝君。我和他仍是患难与共。但我需要回家静一静。”洛长安想了想,叹道:“大人之间的事你不明白。”
白泽不解:“大人之间的什么事?告诉我一下,我来帮你出主意。以后你可以依靠我了姐姐。”
洛长安轻轻一咳,看着这个九岁多就已经身量到自己下巴高的弟弟,捏了捏他的鼻子,轻轻斥道:“你还是不会说话的时候比较可爱。现在居然管起姐姐来了。”
白泽笑意中竟有几分宠色:“姐姐,你以前很温柔的。”
“......”你家业都抛了,我温柔得起来吗。
***
帝千傲从宿醉中醒了过来,记忆停留在昨晚上在宫宴上抱着洛长安喊纳兰,怀里她的身子有些近乎失控的薄颤。
眸光一动,他在枕边看见了他和洛长安的发结,心下一沉,感觉着不大妙,放目看去,又见到了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的凤冠和凤袍。
看起来是...又跑了。
等他醒酒了再做打算不行么……
帝千傲捏了捏自己犯痛的额心,突然之间情绪失控将桌案端了,室内登时一片狼藉,媳妇每天都在落跑,是所有人的媳妇都这样,还是单朕的如此……
海胤进得屋内,“帝君息怒。有影卫暗中护着,娘娘不会出意外的,八百影卫跟着呢。”
“人去哪里了?”帝千傲情绪不好,有些喘息粗气。
“往着永定侯府方向去了。”海胤瞧着帝君的面色,只觉得郁结不已,忍不住有些忍俊不禁,每天都在担心媳妇落跑的帝君。
“不是说守着朕么。”帝千傲颇为无奈,“后宫对朕皆唯命是从,单她让朕患得患失了十二年......”
“咳,”海胤轻轻一咳,“近来您这表现...可能娘娘守不下去了。昨儿搂着一直喊娇娇。奴才都看不下去了。”
“不是你多嘴,朕何至于抱着她喊娇娇!应该拿你当质子!送你赴燕!”至今记得洛长安推开书房门之后,他在她眼里那一落千丈的形象,如今想来,仍觉心悸不已。
“奴才这老皮老脸的,去燕国为质,人家也不能要啊!”海胤微微一顿,“莫气了帝君,都过去了,过去了!”
帝千傲烦躁地靠在桌案,又被无限期禁了,这次不交代明白怕是她不会回心转意了。
海胤又道:“礼部已经按国礼将纳兰小姐送出宫门,帝君可要亲去相送?”
“只说朕不见了挚爱心痛难当,病倒了不能亲送,教她一路走好。”
帝千傲将发结攥在手里,和他在一起,洛长安从来都不开心,或许他该放了她,也放了自己。但十几年的感情,断掉谈何容易。
海胤命人将话带给宫门那边去了,纳兰娇心中既激动又失落,挚爱是指我吧,一定是的,帝君竟然因为我而病倒了,果然对我深爱不已,帝君定会设法迎我回宫的。
“帝君可要去亲迎皇后娘娘回宫?”海胤轻声禀报着,“娘娘这次是真难过了,连她的命根子槿禾槿风也没带着,便去了,可见深宫内院磨人心性,她不顾一切也想出去透透气了。不然您试试抱娃去求原谅吧......”
帝千傲将手托在额际,只觉和洛长安一样,心力憔悴,“国事繁重,外敌太多,朕对裙带朝臣多有仰仗,现下见她,什么也许不给她,何必自讨没趣,她要什么,朕知道。眼下能给的都给了。你命梅官常带孩子去看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