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爷今日来过了吗?”洛长安本想在这个时间和刘勤打个照面,他几乎每日都来宫里布阁,岂料这时没见。
“爵爷今儿没来,似乎因为秦可晴小姐总来布阁找他,他这二日不大过来。”林科一五一十地说着。
洛长安颔首,原来是避着秦可晴,“这样,那你替本宫去跑趟腿,马上去趟爵爷府。”
林科立刻躬身道:“您吩咐。”
“我这里有个清单,上面是男女棉衣各需要的件数,你速速将这单子交给爵爷,让他迅速备齐了,便说是本宫吩咐的,备齐了之后马上知会我。另外,你告诉爵爷,只说本宫教他发动他的人脉,使商圈好友、坊间贵胄慷慨解囊,捐衣捐粮捐银,于鼠疫中为受灾百姓解难,共度时艰。”
“是。”林科拿了单子便去了爵爷府,将皇后的原话传给了刘勤。
刘勤听后将单子接了,马上回答道:“只回去复了皇后,此事交给我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准备好了后,会着人立时知会皇后娘娘的。”
林科回到布阁后又将刘勤的话传给了皇后娘娘。
洛长安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恨不能倾家荡产帮着帝君共度艰难,这颗心都搅着难受了,清早帝君那句质疑自己执政能力是否称职的话,属实令她心疼了,她明白他艰难,一人担负整个天下,实在不易,她这做妻子的,愿意为他分担。
她时日长不来布阁了,今儿既然来了,便忍不住四下里走走摸摸自己心心念念的布匹,放下自己的爱好很久了,见了布匹就觉喜欢,进得内堂,忽觉内里阴凉,不由打了个寒噤。
梅姑姑见她害冷,也清楚她心里对父亲的衣钵从来没有放下过,这时想四下看看也是情理之中,多时不见她这种虔诚的匠人神情了,只说:“我回凤撵去给你拿件披风,去去就回。”
“嗯,去吧。”洛长安颔首之后,便独自进了布阁里处。
见各种花色的布匹悬挂眼前,不由想起儿时和父母玩的游戏来,父母在布匹那一边,她藏在这一边,父母找过来了,她又溜到那一边,小时候容易快乐,就这样的简单的游戏可以乐一天,没有任何烦恼。
洛长安看到了一匹湛青色的布匹,花色上乘,正巧可以为帝君缝制他生辰所用的新衣,湛青色的布轴正搁在布架子上,她伸手去取那布,正巧架子那边有一只修长的手也正取这匹布,打窗子映进来几缕阳光,将那只手映得夺目了起来。
洛长安便低下头,自格子里望了过去,竟见到了熟人。
那人也望过来,正看个四目相接,见到对方面容,两人都怔住了。
竟是萧域。
竟是...长安。
“萧大哥。”
“长安。”
“嗯。”
“都好吧?”他又问。
“都好。”
洛长安是十分意外的,她未料想在布阁会邂逅萧域,她没有转脚跑掉,只觉得心内千回百转,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赵歌指责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这时掉头就走,无疑将一柄刀子送进了萧域心里,也坐实了忘恩负义之名。
萧域将那湛青色的布匹取下来,绕过来布架,将布匹递到她手里,“你先拿的,给你。”
洛长安方才没有留意,这时细看,见布匹边沿的标牌上写着一个萧字,她轻声道:“以前没见过这颜色,惹眼的很,新出的?”
萧域颔首,“新出的。喜欢吗?”
“给今上做衣裳。合适。”洛长安垂下了面颊,摆明了立场,到底送出了一把刺向他心房的刀子。
“嗯,今上玉树临风,这颜色...正衬他。”萧域隐隐将手在衣袖下攥了,好难过,“速回吧,不要多耽搁,教人看见你我一处,平生风波。”
洛长安见他仍为她考虑,不由内心里被自责包裹,“兄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全在这三个对不起里了。”
“长安,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怎么了?为何突然道歉?”萧域温声笑着,“萧大哥好得很啊。婚姻美满,妻子贤惠,生意兴隆,没有不好啊。”
洛长安清楚他在佯装坚强,没忍住,眼眶红了,“赵歌来找我了。我都知道了。你...有呕血之疾,身子坏了。”
萧域眉心蹙了蹙,温声道:“赵歌就是小题大做了。瞧瞧兄长,哪里像是病人呢?啊,对了,近来鼠疫盛行,国难当前,作为商贾,不能只发国难财不替国出力,萧大哥准备了几万件衣服以及十数万黄金匿名冲了国库给灾区应急,也帮你和帝君分些忧。”
洛长安听到这话,意识到他仍不遗余力地在帮着她,实在心里难受,只说:“我从没有要过河拆桥,你也不是麻烦和祸害,我更没有希望你立时死了。兄长始终是兄长啊。我希望你好好的。务必宽宽心吧。妹妹有自己的生活了,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呀。”
“嗯,宽心。”萧域颔首:“都好好的。快些离开吧。不说了。”
洛长安点了点头,便打算朝着门处踱去。
萧域见洛长安背影渐行渐远,不由心中一涩,便有腥咸自唇边落下,他连忙以手帕掩住,将手扶在布架上,不发出任何声响。
洛长安走了几步,觉得不对,便回过头来,便见萧域面色苍白,几乎不能支撑,便急声道:“兄长!”
她来到近处,萧域不能支撑整个身子倒下,她被他欺着靠在了布架上,她扶住了他的手臂才使他勉励支撑。
“长安,兄长忘不掉你。”萧域望着洛长安美好的面孔,实在情难自控,苍白的唇瓣上有着一缕鲜红血色,“尝试了所有法子了。也成亲了,也未守着所谓的贞洁。但...仍忘不掉你。对不起。”
“不,不,是我对不起。是我对你开始就是利用,属于始乱终弃。是我的错。”
“若是兄长愿意给你做小,在帝君忙碌无暇时为你排解后宫枯燥,你可...愿意?”萧域竟突然一改往日温和,反而咄咄相逼了起来。
洛长安摇着头,被这个提议彻底吓到了,他竟为她完全舍弃了男性尊严,但她不能接受,除了自己的丈夫,她谁也不能接受,她不需要豢养男妾。
“兄长连给你做小...也不配吗。”萧域垂下了眸子,形容可怜。
“不是不配,这只是荒......”荒谬的谬字还未出口,但洛长安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就已被开门声打断了。
砰的一声。
门被人由外推开了。
洛长安朝着门处望去,便见帝君面色深冷,满脸疲惫,眼底充满了绝望地立在那里。
第342章 默
洛长安心里万马奔腾,方才那话对帝君来说,是奇耻大辱,她的运气一如既往地“好”,干点什么不被帝君逮着就奇了。
萧大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转性了似的做小了起来,就像故意刺激谁似的。
帝千傲来了片刻了,听到‘做小’这里,听不下去了,便将门推开了,目光所及,他妻子被萧域欺在那里,禁锢在怀里,他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乏了!
洛长安只觉心立时痛死了,真的...乏了,“帝君。”
帝千傲缓缓踱步进来,这一带因他到来,外面便被肃清了,不会再有旁人进来,皇后的丑闻即是他的丑闻,丑闻仅止于这个屋子,半个字不会传出去。
他嘴角噙着她所不熟悉的冰冷笑意,颤着嗓子轻问:“你不是答应了...再不见他了吗。”
“您不是在御书房...理政吗。”
洛长安很是不解,为何他突然便来了,按说国事繁重他不可能有闲心出书房的,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和萧域邂逅的,他来的蹊跷。
帝千傲嘴角有自嘲之色,“是算准了朕在御书房理政,才如此无所顾忌来与他相见的吗。”
“帝君!”洛长安只觉窒息,疲惫,“您听我解释。”
“解释之前,先与他...拉开距离。”帝千傲的薄唇紧抿着,“皇后今日所为,属实...有辱身份,教朕难以启齿了。”
洛长安连忙退了数步,与萧域拉开了距离。
脑中又想起帝君说过的八丈开外,但此时退出去八丈,又显得不合适了,也显得匪夷所思了,难以启齿四个字使她立时羞窘不已,“不听听我的解释吗。”
“皇后,解释得清吗?”帝千傲将冰冷失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略略单薄的衣物上,“许是来得急了吧,竟连御寒的披风都没穿着,可见思人心切。”
洛长安突然就放开了,以前生怕帝君误会,现在被他撞见,她也是疲惫。
但这辈子要是一直因为忌惮他而如履薄冰,也实在没趣。
萧域是他们不能触碰的话题,现在爆了,反而轻松了,和爱人相处本就应该开诚布公的,四处是禁忌话题,反而四处不如意。
帝君如果执意疑她,她没有办法,只笑着道:“国难当前,儿女之事,放一放吧。”
帝千傲心中钝痛,连呼吸也难了,“果然是皇后的作风,遇事就放一放。”
“你要我如何?国事已经教你劳心了。我心疼你不该吗。”洛长安沉声说着。
萧域强自撑起虚弱的身子,沉声道:“错是我一人的。与她无关。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向往,她对我无意。”
“忍了你六、七年了。终于可以了断了。”帝千傲眯着眸子打量萧域,“想给皇后做面首,朕试试你,不比朕强些,够得着皇后么。”
萧域别开了面颊,唇间抿着一丝决绝的笑,方才瞧见了门边的影子,知道他来了,不过有意这么说,求个速死罢了。
帝千傲提起萧域的衣领,倏地勾拳落在萧域的下颌,萧域被击得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子靠在墙壁之上,口中有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
帝千傲却取下玉扳指,卸了帝王的架子,仅作为洛长安的丈夫,如打红眼了一样将萧域往死里发落,拳拳打在头脸,他的手指关节也出了血。
萧域原就因呕血身子虚弱,这时落在帝君手里,更是孱弱,他本着敬意以及求死之心,并未还手,他笑着道:“帝君若是不容我,何不杀了我!那句做小,说给您听的,足够您取我性命了。给个痛快吧。几年了,了断!”
帝千傲几乎切齿道:“死了想永远留在她心里,使我和她彻底反目?梦吧。”
“你可以把我发配,给我赐婚、安排女人,你管得住我的心吗。”
萧域已经命都无所谓了,还怕什么,帝君这样明理又顾忌颜面的人,是不会累及他的亲属的,他太能拿捏帝君的心思了。
“我还就告诉你了,我喜欢她!不比你喜欢她少!并且我不疑她,可以给她自由,你做得到吗?如果你能做到彻底不疑她,我就服你!”
“萧先生,胆色过人。朕...没你大度。尔等质疑朕的度量质疑多年了。朕善妒,承认了!”
海胤:原来知道大家都在腹诽您啊……好像是我带头腹诽的,对不起…
洛长安见萧域已然处于极劣势,并且一心求死,在帝千傲的拳头再度发狠落在萧域耳侧之时,这记下去,怕是萧域便不能成活了,她不愿帝君在政途留下污点,也不愿意做忘恩负义的小人,她倏地挡了上去。
呼的一声,帝千傲的拳头虽已经及时收力,他虎口被内力反噬震出血来,却仍余了些掌风落在了洛长安的下颌,她嘴角立时淌下血来,疼得她顿时人间清醒迎来了满天繁星。
“嘶......”洛长安痛的紧了牙关,这要是没有收力,真被拳头招呼,她怕是已经见到爹娘了。
室内瞬时就安静了。
海胤心想好了吧,玩儿大发了!揍媳妇,彻底完蛋了帝君!
帝千傲和萧域同时都怔住了,两人都不再针锋相对了,先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一个惊慌无助的自己,随即目光都看向了洛长安的面颊。
洛长安半天才缓过来,轻声道:“这一记,让我不欠你们两个了。咱们三个都不必遮遮掩掩了。摊开吧。我可太感谢你们喜欢我了!求求你们少喜欢我点吧!”
帝千傲:“……”
萧域:“……”
萧域疯了,心疼至极,和帝君较劲竟误伤了长安,他提起帝千傲的衣领,抛开身份,男人对男人,便还击了一拳到他下颌,沉声道:“你打她?!我实在想不到,你可以对她动粗!你太不会心疼人了!”
帝千傲的拳头剧烈地颤抖着,浓浓的心疼将他包裹住,他从不曾想过自己的内力会打在媳妇儿身上,他对萧域的还击无动于衷,他向后退了数步,自责将他吞没,他望着洛长安道:“为了他,也可受痛了?”
“是是是,是个男人我都能为他受痛!往深处猜忌我吧!”
帝千傲:“皇后...过分了!”
“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富可敌国的皇商,两个人加起来岁数就近六十了。别扭了好几年了,烦不烦!打吧!”洛长安怒道,“打死一个,我给你收尸!打死一双,我给你们俩收尸!”
帝千傲冷着俊颜,不言。
萧域也恹恹的,仍是病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