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都。
行水路。
船舰队浩浩荡荡行过了母亲江时江,唯有洛长安所在的船只是一艘拥有别致秀美外观的画舫,可见帝君铁血手腕下有颗极致温柔的心。
从北地到南方,每到一处港口渡头,帝千傲都会牵着洛长安的手到附近的名胜古迹处走走看看,在路边小贩处买些叫不上名字的古玩,或是小石头,或是银镯子,也有一些古钱。
洛长安话匣子开了,就拉着帝千傲的手与他分享着自己对见闻的理解,开心得像个孩子。
帝千傲听得多,说得少,但都用心的耐心听着,一个字都不肯错过,偶尔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挂在耳后,也会偶尔用手护着笑靥娇美的她,以免教游人碰着她。
走得累了,洛长安会将手伸了要他背着行山路,累到极处也会趴在他肩膀上就睡着了,对他依赖至极,他也享受着她这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就想一辈子背着她走,永远不停下。
一路上,风景变化极大,北方白雪皑皑,树木光秃秃的,细细密密树杈上有不少鸟巢,北方小吃有驴打滚、吹糖人儿这些技艺类的。
越往南走,气温越高,最后只需要穿单薄的衣衫,帝千傲直夸她穿少了更是有致,只是不如意旁人也得看见她的身段了。
南方树木越是郁郁葱葱,渡口就贩售着各种水果,荔枝、芒果、榴莲居多,榴莲最有趣,槿禾吃起来很享受,槿风一闻就吐了。
南方的风雨来得急,前一刻风平浪静,后一刻却骤风急雨了。
这日,洛长安在渡口看上一个玉镯子,顶别致的,镯子里有着血丝一般的流光,小贩说越是拿火烧,这镯子里的血色越浓,帝千傲见洛长安喜欢,便将镯子买了下来送给她了。
回到画舫,两人布了一盘棋,正下着棋,洛长安将象走了一个田字格,叹口气道:“眼看就要到新都了,三个月过得可太快了,我想你天天这么陪着我。”
帝千傲轻柔地笑了,“这时知道相公好了。看来,努力是有用的。说明服侍皇后服侍得还可以。”
洛长安脸上一热,“三句不离老话。不理你了。”
“何时不说了,就是不待见你了。”帝千傲见风越发急了,她发丝被吹得凌乱了起来,他便将窗子关起,“海滨风湿气重,别吹着了。”
“没事。”
“有事就晚了。”帝千傲温声说着,下棋方面给她放水,绞尽脑汁地下棋输给她,于是把自己的棋子士搁在她的车前面去了,又道:“再有一个渡口就到新都了。本土官员来面见朕,在隔壁舰布了晚膳,怕是这边官员不知朕秉性,安排了歌舞。介意吗?”
“啊!你这个士被我的车吃掉了。”洛长安开心地将车往前杀了一步,将士给消灭,随后又道:“这样问就生分了。您刚来,多少不能教本官员第一天就吓破了胆,还能轰了歌舞不成?我自然不介意的。安心吧。”
帝千傲立起身来,“这局棋,没下完。待回来,继续。”
洛长安颔首,“棋盘,就摆在这里,您回来,继续下。”
帝千傲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头在她额心印下一吻,“等我回来。”
“嗯。”
帝千傲随即走到了门畔,若有所思又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看她,又说:“没出门,就又想你了。索性不走了。”
洛长安嫣然笑道,“夸张。快些去吧。”
帝千傲眉心轻轻蹙了,便将龙靴迈出了画舫,步向了隔壁宫乐声声的舰船。
第366章 食言!
***
梅姑姑进得屋来,开怀不已,“是了,就这样与帝君和和美美的不好么。终日盼着你二人和美,终于盼着了,就是此时背过气去,也没有遗憾了。”
“别乱说!”洛长安连忙将梅姑姑的嘴巴掩住,而后偎依在梅姑姑的肩膀上,“梅姑姑,这七八年多亏你陪着我,就如我亲姑姑似的。”
梅姑姑宠爱地笑了笑,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棉围巾,开玩笑似的挂在了洛长安的颈项上,“原织来给你御寒的,这下好了,迁都过来,南方是仲夏。”
洛长安倏地笑了,拉着这棉围巾道,“可以捂痱子玩啊。”
梅姑姑也笑了,“皮猴。”
呼的一声,窗子被强劲的风吹得大开。
洛长安的发丝被吹得凌乱不已。
“风急得很,你不要坐在窗边,小心着凉,早些去睡吧。”梅姑姑说着,便将窗子重新关起来,风势很大,连关窗子都受到了不小的阻力。
门外,一队影卫来到门处,与当前那队人马示意,当前那队被交替下来去休息,新来这队影便守护着画舫的安危。
洛长安正打算将颈项中的棉围巾取下,就听得外面不知何人一声大叫。
“不好啦!有渔船失火了,就在皇后娘娘画舫的上风向,大火吞过来了!”
“画舫的帷幔教火烧着了!救火!不好,风势太大,火情难控!”
梅姑姑倏地拉开窗子,就见一艘火舌吞吐的渔船火苗已经借着南风将画舫头部给烧起来了,火苗随风迅速席卷着画舫舫身!
“长安!快出屋去,大火过来了!快走!”
洛长安已然感觉到原本就湿热的天气,突然间多了不少炙烤的感觉,她的皮肤仿佛要融化了,神色慌张道:“走,你也随我速速离开!”
门外,影卫头目见失火了,便惊慌吩咐各人道:“尔等速速去救火!你,随我进画舫将皇后娘娘救出来!”
头目说完,便进得屋内,他身后跟着另外一名影卫便进了来。
影卫头目进屋对面有惊色的皇后娘娘说道:“娘娘,莫慌,请随属下这边走。”
这头目正说着,口中便唔的一声,面目错愕又隐痛,只见一柄长剑自他后心刺了进来,接着,嗤的一声长剑被抽了出去,这影卫头目口中泊泊出着鲜血,倒地毙命,另外一名目光阴毒的影卫笑着对洛长安说道:“属下,来送娘娘上路。”
洛长安忽见此人行刺,便厉声传道:“夜鹰!速来救人,夜鹰!”
那人抖着肩膀笑了一阵,“夜鹰今儿保护太子和二皇子。在隔壁舰船。其余人等都教长官拨去急着救火,眼下只有我保护你,娘娘。”
火势渐急,浓烟布满屋室,洛长安禁不住咳嗽了起来,“你...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刺杀我的!”
“你下地狱去问阎王老子吧。”那人说着,便逼着长剑走向了洛长安,“帝君对娘娘的看护太严了,伺机等了三个月终于有了机会!娘娘,是天道不容你盛宠加身!”
梅姑姑往洛长安手臂上推了一把,说道:“从窗子走!仍有一线生机!”
接着,梅姑姑倏地扑在了那影卫的身上,用两条手臂抱住了那影卫,她在那影卫腰里快速扯下一个坠子倏地扔向洛长安,回过头来,厉声喝到:“还不走!”
洛长安将坠子接在手里,从梅姑姑眼里看到了死绝之色,她不由心颤,“梅姑姑,不要!”
那影卫见自己被梅姑姑抱了,持起长剑便刺穿了梅官的胸腹,“贱人,放开!”
洛长安将手边一切能用的都砸向那影卫,或许并非影卫,而是乱党,甚至于她掀了和帝君未下完的那局棋的棋盘。却都被那恶徒一一化解。
那人朝着洛长安激出掌风,洛长安原打算扑救梅官,瞬间胸口受击整个身子狠狠撞在墙壁上,口中吐出血来。
梅姑姑死死钳制住那影卫的身子,口中已经喷出血来,“想要娘娘的命,你得跃过我的尸体!帝君将她交给了我,我就不能教她有任何闪失!”
“去死吧!”那影卫见梅姑姑仍不肯松手,便又往她身上捅了十几剑。
窗子被夹着火苗的急风吹开了,洛长安的眼睛被泪模糊了,她心知此时再上前只是送死,嘶声喊道:“梅姑姑!梅姑姑......”
梅姑姑用尽力气道:“长安,收起伤心,梅姑姑一点都不疼。你活着才能为我报仇!与我死在一处,只是教歹人得意了!如果你心疼梅姑姑,就活着,让梅姑姑死得值得,立刻走!”
“我会活着,我会为姑姑报仇的!”洛长安将手中那影卫的坠子攥紧塞进了衣襟,而后手脚颤抖地越过窗棂,看着下方火苗和浓烟掩映着的水面,来不及细数失去梅姑姑的心伤和绝望,一切都太突然了,这意外的大火,这趁乱杀人的影卫。她纵身而下,眼睛余光里,那影卫将梅姑姑踹翻在地倒在血泊里,梅姑姑看着她成功跳出了窗棂,嘴角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咽了气。
那影卫追至窗边,仅抓住了洛长安手腕上的血丝手镯,而洛长安整个人,穿过了火苗和烈风掉入了湍急的江水之中,她只觉自己的面颊灼热不已,直到落在了清凉的水中才觉脸上痛意减少了一些,她的身体不住地下沉,口中呛入了很多水,窒息,渐渐地彻底失去意识。
屋内已经教大火侵吞了大半,那影卫将血丝手镯扔在地上,便立在门边,待外面杂乱无人注意这边,他便扒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扔进了火海之中而后隐入了人群中去了。
帝千傲所在船舰,一曲鼓乐声止,正和官员推杯换盏君臣同乐之间,忽听得外面人声鼎沸,又见火光漫天,他心底已有不详之感,比出门时感觉更不好了。他立时起身,大步到船舱之外,登时见到爱妻的画舫已然被火焰吞没,不由双手发麻,通体如坠冰窟。
“皇后!”帝千傲顺着舰船的围栏朝着画舫疾驰,惊慌失措,甚至于将爱妻原名叫了出来,“洛长安!白夏!”
海胤、秋颜、嫪擎将领官员都追随其后,此生没有见过帝君如此慌张过,宛若丢了性命一般,不见了那份从容不迫。
帝千傲撞见一队奔去救火的士兵,他一把抓住打头那个,赤红着眼睛问道:“皇后已经救出,安顿在何处了?告诉朕。”
“今日风急,”那士兵哆哆嗦嗦道:“失火的渔船一下就点了画舫,画舫上帷幔多,一点就连燃从头到尾,皇后...皇后娘娘还在画舫内!进去救援的侍卫也被火封了都没出来!烧死了几十人了。”
帝千傲将那士兵放了,驱动着轻功便驰过连接画舫和舰船的木道,毫不犹豫地奔赴火海,“皇后,等朕,朕来救你,朕带你出来。”
海胤惊慌大叫:“嫪擎!康庄!救驾!火势危急,不可教帝君冲入火海了!其余人等,给我加派人手去画舫救火,营救皇后娘娘!!”
“是!”
闻言,嫪擎、康庄、秋颜以及夜鹰、荣亲王共计五人合力将已然冲至火焰里的帝千傲制住,他的龙袍已经被火烧得破败,他的手臂肌肤被火侵吞至布满伤痕,他厉声道:“尔等放开朕!画舫内是朕的结发妻子!是朕孩子的母亲!你们万不可阻拦朕...不可!”
帝千傲变得狂躁不已,他的五员得力大将被他以内力震得受了极重的内伤,他也被众人掣肘着步履维艰难以向前,他看着整个画舫完全被火焰吞没,他的身体渐渐地瘫软了,他只觉心中剧痛难当,口中一阵腥咸,噗的一声吐出鲜血来,“棋,还没下完。洛长安,你说了要等朕回来的!皇后不可食言!”
说着,帝千傲便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沧淼为他搭上脉,立时脸色大动,“不好,心脉爆了!必须马上施救!”
第367章 非礼
太后教一干丫鬟搀着上来了,她见了这将江面也染红的漫天大火,登时不忍心,泪目道:“苍天无眼,天妒红颜。为何这孩子为帝家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于乱世对帝家多有功绩,共同患难。好容易迎来这太平盛世,竟...竟遭此不测,不能同甘。好在两个命根子与哀家在一处,若是也在画舫,帝家就...绝了。沧淼,速速为帝君诊治,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杨清灵搀扶着太后,只一径哭得如个泪人儿似的,“必然皇后娘娘人已经救下了,在何处安顿呢,娘娘先保重凤体,先宽宽心啊。皇后下落不明,帝君身子抱恙,您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诸位女眷也都劝着太后务必要宽心,虽都记挂着帝君龙体,倒也无人敢靠近帝君。
***
帝千傲再度醒来,已经是翌日清晨,他醒来一瞬,便记起那被火焰吞没的画舫,稍微想到火舌荼毒洛长安那娇嫩的肌肤,便使他的头剧痛难当,宛如要自项顶裂开,“海胤,皇后救下了,人在何处,可伤着了?即刻…带皇后来见朕。”
海胤低着头,沉重异常,不得不向帝君交上将帝君彻底击垮的答卷,“没有。水火无情帝君。娘娘她……殁了。”
刘勤和白泽因为救活浑身多处烧伤,浑身都是黑色烟迹,他们静默的靠在窗边,含帝君在内,几名男人都沉默着,窒息般的沉默,白事,从来都是无话可说的。
远在旧都的萧域手中茶杯莫名碎了,手指有鲜血缠绕,登时心慌,又忆起长安来了,三个月了,许是已经到了长安城了。
帝千傲将眼睛闭起,再张开,眼底已经血红,又艰难问道,“殁了,尸身呢?”
海胤躬低了身子,小心翼翼地不敢瞒着,“只怕是…成灰了。画舫都烧作一个空架子了。皇后、梅官,都......遇难了。还有近百影卫,都……没有出来。”
“必是落水了!沿时江打捞了吗?”帝千傲又接着问,“竭力了吗。”
“都是提着脑袋的,竭力了。”海胤叹道,“帝君,沿着时江打捞了百里皆不见影子,断定并未落水。”
“必是教人救下了!”帝千傲咄咄逼人,“派人沿岸找了吗?”
海胤见帝君情绪翻涌又欲呕血,他连忙说道:“派了!派了两万人马沿江两岸挨家挨户翻遍了。帝君!”
“两万人?”帝千傲绝望道:“朕不是有数百万军马吗,为何只派两万人!可见你不真心想找回皇后!连带着朕都应该因失职去死下地狱!”
海胤只觉心疼帝君,轻声道:“马上加派人手帝君!”
帝千傲只觉木然,头更加的剧痛难忍,他颤声道:“她畏寒,天一冷就手脚冰凉,连年战事打下蜀国这好地方,带她迁都至暖处,结果,亲手将她送入了火海!朕真是个好丈夫啊。”
海胤将一枚赤红色的镯子还有玉棋子递给了帝千傲,“拾回来这个。您刚送娘娘的手镯,还有您和娘娘未下完的那盘棋,玉石都完好,只带着灼烧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