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做的其实没什么可以指责的,旁的不说,她现在同世子爷住在一起,早上醒来屋子里时常是乱糟糟,真的不方便让其他人进来。
她的娘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年轻姑娘,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她不愿意在人前和姜四娘起争执,朝着墨竹看了一眼,墨竹便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她才找了借口道:“如果是世子爷下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怎么会?安王世子不是待你不错,这点小事都不会答应你?”
姜若笑了,“你以为我是什么身份?正经夫人?还是通房丫鬟?我什么都不是,有今天这样还是靠人的怜悯。说不准哪一天,世子爷也不喜欢了,我就连个丫鬟都不如。”
姜四娘确实觉得现在院子里的人对女儿的称呼很奇怪,但怎么连丫鬟都算不上?难不成安王世子也学了宿在花街柳巷中的男人那套,什么好处都占了,却不肯给一个名分?
这可不成。
“你可是清清白白地跟了他,可不能这样糊里糊涂。”
姜若皱了皱眉,她其实不想在母亲面前证明世子爷对她的那些好,不然就会像昨天那般,娘亲有了期待又得不到满足时,就会回过头来责怪她。
“清醒和糊涂,都没有用处,主要还是看世子爷是怎样想的。你看我我现在确实能管一些事情,手里也有不少的银钱,可这些是我的吗?我用过的每一笔都要记下来,再交给世子爷过目。”
“你自己就没有偷偷攒一点?”
其实是有的,倒说不上是偷偷摸摸,而是过年时世子爷给了些,现在还大多花在娘亲和妹妹身上,剩下不了多少。
姜若摇了摇头,诚恳道:“我不敢存。”
姜四娘觉得糟心,感情她就是表面光,那她和眠眠日后该怎么办?
她思来想去,抓住姜若的手腕,急切当中手上的戾气就重了点。
“要不你努力努力,生个孩子出来。”
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靠谱。男人嘛?在意的不就是那几样东西,子嗣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头等大事。
姜若转过头去看她,瞳仁紧缩,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认真劝说道:“你自己也该警觉起来,用用手段,抓住世子爷的心。现在你颜色正,如果趁着这个时间抓紧点,一举得子你的后半生也就有了依靠。”
“私生的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若是世子爷日后有了正经夫人,孩子算什么?”
“自然也算是他的孩子。”姜四娘眼神复杂起来,“当初要是我能生出一个儿子来,现在还风风光光地做我的江家夫人。”
“您当初是不是也劝过妹妹要个孩子?”姜若不知怎么了,突然想问这么一句。
“那怎么一样?眠眠是要做正经夫人的,怎么能闹出孩子来?”姜四娘下意识的反驳,说完之后自己都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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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056
◎也没瞧见她和自己亲热◎
姜眠本以为自己会失望、愤怒、又或者冲动上头和娘亲大吵一架。
实际上她的心境格外平静, 还有一种被点破事实的恍然大悟,原来娘亲一直在意的人只有姜眠。准确的来说,在她和妹妹姜眠当中更在意姜眠。
她之前一直有这个感觉, 不过她从小以一个姐姐的身份长大,被要求承担更多来自于生活的压力, 更多的时候是不会注意到这点的。因为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偏心也丝毫体现不出什么。
唯一让她小时候觉得难过的是,娘亲只会抱妹妹入睡从来没有抱过她。这也没有关系,妹妹从小白白嫩嫩, 就连她也喜欢从小就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
可等她进了安王府, 学了手艺让她们都能够喘口气时,她就能觉察出母亲对待她和妹妹的细微的不同。比方说母亲会记得妹妹生辰、衣服大小、鞋子尺寸, 记得在妹妹生辰时托付她绣些帕子之类的。那时候确实会委屈过,想着同样是娘亲的女儿,为什么娘亲的眼中只有在拿银子的时候才有她?
不过那时候娘亲像是察觉到什么, 在她记忆中第一次抱了她。那是她肖想许久的拥抱,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又呆愣到惊喜的心境,所以认同了娘亲说的。
“你常年不在家,只有你妹妹在家里照顾我,我自然记得你妹妹的事情多些。但是若若,我对你和眠眠从来都一样的。”
她真的相信了,因为照顾病人很累,姜眠不是没有被病久了脾气变得暴躁的娘亲打过。
那么现在呢?现在还有什么理由呢?
姜四娘也自觉失言,气焰一下子矮了下去。
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
姜四娘有点慌, 她虽然在背后数落姜若, 但是也明白现在的好生活靠着谁。万一姜若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和她闹起别扭, 她反而得不到什么的好处。
她懊恼地拍了怕自己的大腿, 叹了一口气。
“我就这么一副身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可我总要看着你们安稳下来才能安心。你说你自己在世子爷面前什么都不是,可现在还算是有个依靠吧,但是你妹妹呢?如今她这个样子,就是想找个好人家都难。”
姜若静静听着,以前看不出什么,现在却觉得娘亲在说这些时总有点像是在戏台上唱戏。
姜四娘却等着她开口,将这件事含混过去。现在姜若不开口,她反而心虚起来,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直接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她甚至没有起身,就那样静静坐着,看着屋子里的阳光一点点漫进来,心境诡异地平静下来,思绪都跟着放空。
墨竹进来叫她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什么意识,连着叫了她几句她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姜若坐正了身体。
“杜二夫人在外面,说想要和你说两句话。”
姜若沉默了片刻,“我不想见,让她直接回去吧。”
墨竹有点儿纠结,原本她只要听命令就好。只是,她有些纠结地开口,“杜二夫人好像是一个人过来的。”
柳如是精神不稳定,前几次来西府这边,身边总是跟着贴身照顾的丫鬟,防止她突然发病伤到别人的也伤到自己。而现在她一个人出来,只有一种可能,她是偷偷跑出来的。
姜若既然知道这个情况,就没有办法做到置之不理,她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吩咐墨竹找人去杜家那边通传一声。
今天阳光正好,将院子照成金灿灿的一片,夺目又温暖。
她穿过游廊和庭院,到达垂花门时就看见了被一身墨绿色披风笼罩得密不透风的女子。因为怕出事,她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现在两颊红润,额头上也出了些汗。
柳如是拿着手帕,下意识要给她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擦掉,拿着帕子的手停顿在半空中。她似乎想起来做这样的事不合适,朝着姜若温温柔柔一笑,“擦擦汗吧。”
姜若忍不住看向对面的女子,总觉得今天的杜二夫人很是不一样。她见过杜二夫人心智接近孩童时怯懦的样子,也见过她陷入疯魔当中绝望悲恸的样子,可都不像今日一般目光平和、温柔,满身的书卷气。
“你好了吗?”她迟疑着问。
柳如是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应当就是暂时清醒了一段时间,想起来一些事情,这段日子打扰你了。”
也算不上打扰不打扰,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姜若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她仔细看了看杜二夫人的相貌,偏向江南女子的精致温婉,同她很不一样。
所以她问出了一个疑惑很久的问题,“为什么你会将我错认成你的女儿?”
柳如是显然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怔愣住,透过她像是看另一个人,“我也不大清楚,可能就是靠一种感觉,又或者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眶微微湿润却没有半分的失态,“我希望,我的女儿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活下去,能够如同你一般平安长大。”
“不说这些事了,我这次来是要和你道别的。”
“你……你们要离开了吗?”
柳如是点点头,“杜家原本就打算搬离扬州,现在手中的产业处理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离开这里。”
这是姜若搬进西府就知道的事情,比起离别的惆怅,她更加在意的是世子爷请的陈大夫还没有到扬州。她眉心微微蹙起,又觉得杜家不会专门为了等一个大夫改变原定的计划留下来,就换了个说法。
“我请……请相熟的人,找了一个很有名的大夫,大夫正在往扬州赶。你们要去哪里,要不要让大夫再赶过去替你瞧瞧?”姜若怕她拒绝,又强调了一遍,“这个大夫真的很有名气,专攻些疑难杂症。哪怕是不能帮你看好,调理调理身子也应该可以。”
“不用了,我已经瞧过很多大夫了,自己是什么情况也清楚。”柳如是笑着拒绝,反倒是提出了另一个请求,“我能抱抱你吗?”
也没有等姜若反应过来,她就先走上前抱住面前娇弱的姑娘。小姑娘是颜色正好的年纪,出落得美艳大方、善良知礼,被她抱住的时候明明很惊讶,全身都僵硬住,却没有立即推开她。
如果她的女儿还活着,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吧,柳如是心里想。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听大嫂说,你觉得我是因为把你错认成我的女儿才喜欢你。”柳如是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又用温柔的声音肯定道:“我想不是的,现在清醒的我也很喜欢你。”
短暂的拥抱,她就松开她,温柔地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年轻女子,最后微笑道:“好了,我也要回去了,希望日后还能有相见的时候。”
柳如是来的时候是孤零零一个人,回去的时候也是孤零零的一个。
姜若在垂花门前站了很久很久,看见杜二夫人逐渐在眼前消失,觉得一颗心都都搬进了夏日潮湿闷热的雨季里,烦闷得让人难受。
这一幕落在了姜四娘的眼中。
姜四娘才在姜若面前说错了话,又和小女儿闹气别扭,不愿意一个人在屋子里生闷气,才走出来散散心。
谁知道就瞧见了姜若和一个妇人亲亲热热道别,也没瞧见她和自己亲热。
原本她没有细想,去厨房拿熬好的药时和厨房的蔡大娘提了这么一嘴,“我们府上经常有人来吗?”
“倒是不经常,大多数时候就这么些人在。”
“我刚还瞧见有个妇人在门口,和若若说话。”
蔡大娘正在收拾新鲜的活鸭,听她这么说就想起来了。“那可能是隔壁的杜二夫人,她倒是经常过来找夫人,说起来她也是个苦命的人。”
“怎么说。”姜四娘眉心的黑痣跳跃,起了好奇的心思,她最爱听这种旁人不如意的事。
“听说早些年,她不小心将女儿弄丢了,整个人神智就不太正常,经常疯疯癫癫的。见到我们夫人,就非说夫人是她的女儿。她都疯成那个样子了,必须有丫鬟一直在身边守着,可在夫人面前就听话得不得了。瞧见我们吃的这些东西了吗,很多都是旁边的杜家送过来的。夫人觉得不好意思,又送了银钱回去。”
姜四娘正在倒药,想起来昨天看见姜若给杜家塞银子的事,感情是在采买东西。
蔡大娘举起菜刀剁鸭子,手起刀落新鲜的鸭肉就被斩断,碎肉飞溅。“这些偷人孩子的贼人最是可恶了,自己没孩子吗?孩子死了吗?惦记着旁人家的做什么?你瞧瞧,那杜家小姑娘原本应该是生在锦绣堆里的,现在被人偷走了,也不知道落个什么境地。哎呦呦……您老这是在做什么。”
蔡大娘看见药碗都满了,老夫人却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继续往碗里倒药,连忙叫出声。她立即就放下菜刀,在旁边放置的清水当中洗了洗手,都来不及擦手就接过老夫人手里的药罐子。
她手脚麻利地将过滤药渣的纱布拿走,用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桌子,转而拍起了姜四娘的马屁,“您是被吓到了吗?这东西怎么说呢,就是一个命,她命不好。要是我说,还是老夫人您最有福气,瞧我们夫人多出色,对您也孝顺。您瞧瞧这么几日,夫人忙进忙出将您的事当成了顶顶要紧的事。二姑娘也是聪明伶俐的……”
姜四娘嘴角僵硬,对于蔡大娘的奉承完全笑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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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057
◎你懂什么!◎
姜四娘这几日都有意无意地向蔡大娘打听隔壁杜家的事, 每打听一次脸上就难看一次,整个人都越发焦灼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