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昉眉梢动了动:“叔父说完了吗?”
“说完了。”昌王躬身行一礼离开。
秦昉出生时,昌王已经去了封地,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位叔父,不过他大抵也知道皇祖母不喜欢昌王,因很少提他,倒是在津州的二叔父,皇祖母时常惦念。二叔父去世时,皇祖母肝肠寸断,险些晕厥。
秦昉想了一会,慢慢走去延和殿。
此时,霍家的马车正被堵在城门口。
听说儿子儿媳要去澄江赏月,霍夫人一早命管事准备好佳肴美酒果子点心,又催着他们快些出门,谁想到,仍然没能顺利出城。
宋春汐听着外面的喧嚣,摇摇头道:“今儿乐公子恐怕是过不好节了。”
霍云道:“他也不注重过节,横竖就一个人。”乐善的父亲老东平侯侧室众多,成日争风吃醋,乐善母亲便是死于其中一位宠妾之手,后来老东平侯染病去世,乐善将一干宠妾还有庶子庶女都赶去了别苑,他那侯府空荡荡的,跟荒野一般,他自己也不喜着家。
宋春汐道:“那跟我表哥差不多,他也是一个人。”
霍云听她提到徐钝,便想起了那股沉香味,问道:“他不常来你家吗?”
“以前常来的,后来我爹不知怎地看不惯表哥,他便很少登门了。”她是挺喜欢徐钝来家里的,有他在,总有欢声笑语,故而语气掩不住惋惜。
霍云看在眼里不太舒服,但今日是宋春汐请他来赏月,照理是要千方百计勾得他与她相好才是,断没有故意提徐钝破坏计划的道理。
所以在宋春汐心里,徐钝应该就只是一个较为亲近的表哥吧?
不像周士安,她是从来不提的。
越在意,才越藏得深。
一口气忽地堵在胸口,他感觉车厢里很闷,将窗挪开一些,朝外看。
马车终于出了城门。
到达澄江时,宋春汐兴奋地下车,挽住他手臂道:“快看,好多画舫!”
江面上的画舫星罗棋布,舫上又都挂了各色灯笼,照得整条澄江仿佛银河一般,璀璨亮丽。
霍云难得来此,一时也凝目欣赏。
宋春汐道:“从嘉州搬来京城后,我最喜欢的就是澄江了,每年都要来好几回。”
这是实话不假,光是他知道的就有两回,一回是在停云楼跟周士安见面……他正思忖时,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停至前方两丈之处。
从车内走出来一位头戴玉冠,身穿宝蓝色竹纹秋袍的年轻公子,正是周士安。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霍云此时的心情。
那瞬间,他只想揪住宋春汐的衣襟,想审问她意欲何为。
专门请他来赏月,实则她难道是想见周士安?可若如此,那又何必要他在旁?宋春汐总不至于是想找死吧?
一切都很混乱。
宋春汐感觉指尖碰触到的手臂忽地坚硬似铁,仿佛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她诧异地看向霍云,耳边却听见周醒英的声音:“霍少夫人,好巧,您也在这里。”
宋春汐这才发现周家兄妹,她怔了怔,微微一笑:“良辰美景,今日就没有谁家不出来赏月的。”
周醒英道:“是啊,我们在城门口被堵了半个时辰!”推一推兄长,“哥哥,你怎么回事,都不跟霍都督见礼?你们应该认识的吧?”
周士安原没心情过节,是妹妹再三哀求,他才同她出门,谁想竟会遇到宋春汐。
寻常见到她,他能欢喜上好几日,可霍云随行,却不亚于在他心上捅一刀了,他脸色有些发白,勉强上前作揖道:“下官见过霍都督。”
尚未弄清楚情况,霍云不可能在此时发作,只沉着脸打量周士安。
一个是她想拉拢的丈夫,一个是她曾想和离后再嫁的公子,宋春汐不欲多留:“既然都是来赏月,就不要耽搁时间了吧?周姑娘,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说话。”
见她要走,周醒英提醒道:“霍少夫人小心些,上船时别又崴到受伤。”
宋春汐脚步一顿。
她竟忘了周醒英在曹国公府与她说过的话了!
确实,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她既已经做出选择,何妨果断些,让周士安就此死心,宋春汐目光掠过霍云,有了主意,仰头道:“夫君,你发上沾了落叶,快把头低一低,我帮你拿掉。”
这话好比六月酷热时,忽降冰雪,令人触不及防。
霍云看向宋春汐,眸色深沉,像没有星月的夜。
他总是不会随便就听从的,宋春汐怕他不肯,踮起脚,把手环上他脖颈,催促道:“真的有落叶呢。”
简直是霸王硬上弓。
他对上她略显焦急的目光,慢慢把头低下。
江边风大,又是秋季,有落叶并不出奇,宋春汐伸出手温柔仔细地将那碎叶取走,而后做出站不稳的样子,上半身微微贴上他胸口。
霍云想象的勾引原没有这般大胆,至少不是当着周家兄妹俩的面。
他眸光闪了闪,手束紧了她的腰。
力气十分之大,宋春汐惊了惊,低声道:“轻点。”
不是她自己要贴过来的吗?轻什么?他手臂又紧了紧。
她感觉到一阵疼,手指揪住他后背的衣袍:“轻点呀,哪有你这样的!”没轻没重的,吓得她想脱离他的桎梏,但想到周士安在看着,又怕功亏一篑,一时骑虎难下。
许是真有些疼了,只见她眼眶开始发红,身子也难耐似的在他怀里磨蹭。
绣了芍药的秋衫,胸口处高耸饱满,与他的靛青色锦袍帖在一起,时不时发颤。
他喉头一紧,弯下腰,一只手扶住她后背,一只手穿过她的裙,将她整个横抱起来。
茜色的簇蝶裙被夜风撩动,好似飞起了一群蝴蝶,翩翩起舞。
宋春汐惊讶地看向霍云,只见他眸色此时亮地惊人,仿佛星辰都汇聚于此,爆发出了摄人的光亮,她的心不由一悸,低声问:“你要作甚?”
“如你的愿。”他道。
一语双关,但宋春汐没听出。
在她看来,霍云的举动委实怪异了些,起先用力搂住她,后来又突然抱她……
上回在望江楼,她是因为生气才要求他抱的,这次并没有,他如她什么愿呢?一时极为疑惑。
霍云却抱起她后就没有放手,在众人的目光中,一路走向了画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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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月虽是嫡长女,但在家并不受宠,她生母早逝,父亲很快有了新欢,升官后,只将继母与妹妹带去京城,留下楚月独自在青州长大。
十六岁那年,楚月得知,父亲要将她许配给荣昌伯府的三公子,那公子不学无术,沉迷女色,是个十足的纨绔。
楚月决定自己给自己择夫。
寻寻觅觅,有日在轿中瞧见一男子入了客栈,身形挺拔,容貌俊美,她立时动了心思。
………………
陆景灼乔装打扮来青州是为查案,谁想到有个姑娘竟看上他,托人来说媒。
正好多一层掩护,他假意考虑,顺便瞧瞧是哪个姑娘如此色胆包天。
后来。
陆景灼跟楚月回了京城。
楚月打算告诉父亲,她已经选好夫婿,虽然是个商人,但有钱有貌,如果父亲不肯,她就说已经跟陆景灼有那什么……肌肤之亲。
结果父亲一看到陆景灼,满脸谄媚,躬着身叫道:“陆大人。”
楚月:????
大皇子谢琢虽有俊秀出尘之貌,可能力平平,徐娇嫁给他之后为他出谋划策,从皇子妃再到太子妃,最终坐上凤位,这一路可谓是呕心沥血。
因此伤到身子,无法替皇家开枝散叶,众大臣请求谢琢纳妃,谢琢不曾同意,但徐娇知道,他最终定会妥协。
后来徐娇病了一场,回到了十二年前。
听说太后与天子要为谢琢择妻,徐娇心想,这皇子妃,谁爱当谁当去吧,她这辈子要轻轻松松的过。
………………
天子迟迟不立太子,文武百官都觉天子放弃了谢琢,纷纷准备上奏请立别的皇子。
谁料谢琢忽然屡立奇功,一扫庸才之名。
他容貌出众,又兼具才干,谁都以为如今身为太子的他,怎么也该娶个门当户对的贵女,结果他偏偏看中了徐家三房的小姑娘。
下雨天,那小姑娘走在前面,太子甘心为她撑伞,为她提裙,众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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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春风一度。
澹澹清夜, 月华温柔,今晚的江风似乎也格外醉人。
但周士安却觉浑身冰冷,几乎不能动弹。
看兄长脸上血色全无, 周醒英不免担心, 拉住他道:“要不我们回去吧,赏月也不必非得中秋。”虽然伤了兄长的心,可不该有的情丝原就要斩断, 这样兄长才能远离痛苦。
周士安没说话, 他既是探花, 本也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宋春汐此举的意图。
她是不想他再等她了, 所以故意在他面前与霍云亲热。
没想到,他自以为的一腔深情, 在宋春汐眼里,竟已成为负担,他忽然低低笑了几声, 与妹妹道:“醒英, 你往后不必再担心我了。”
既然宋春汐如此明确地表明了想法,他就算再等也无济于事,不如就顺她的心,放手。
周醒英大喜,恨不得抱一抱兄长, 欣慰道:“不止我,爹爹跟娘也会松一口气的,哥哥, 我们回家吧, 等明年再来……明年的月亮一定更圆更亮!”
可月亮再美, 身边缺了一位心仪的人儿,始终遗憾,周士安心想,但愿宋春汐此生没有遗憾吧。
眼前闪过霍云搂紧她时的样子,俨然一幅不容人染指的姿态,他由不得又生出几分惆怅,兴许,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那二人根本就没有可能和离。
周士安长叹口气,同妹妹返回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