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真半假罢了。”洛之蘅漫不经心地道,“喜欢他的声音是真,至于人,也不一定非得要见。”
平夏终于松口气,幸好郡主不是当真心仪那位公子。
不然单凭着郡主模糊的记忆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万一找不到,郡主又免不了失望。
如今这样正好。
半雪没有想得那么深远,听见洛之蘅的话,好奇问:“郡主既然不一定非得见到那位公子,何必要请崔公子帮您寻人?”
“我总要未雨绸缪,以备不时之需。”洛之蘅高深莫测地道。
半雪愈发困惑:“奴婢不懂。”
平夏在一旁笑着解释:“听说崔公子还未娶亲。”
半雪眨眨眼,似乎摸着些头绪。
洛之蘅莞尔,耐心解释道:“崔公子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王府。我既答应阿爹会好生待客,自然不能言而无信。但朝夕相对难免有隐患,我提前暗示他自己已有心仪之人,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洛之蘅从来都很有自知之明。
她父母容色皆出众,因而有幸得了一幅好相貌。虽然没有南境百姓口口相传得那般夸张,在同龄人中也从不逊色。
这两日同太子相处下来,她虽不能摸准太子的心思,却也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太子并非逆来顺受之人。
是以阿爹先前所说的“太子家中之人已经在给他相看妻子”的话便有待商榷。
若是她没有走眼,依照太子的性情,倘若家中之人为他择选的太子妃不合心意,他定然会想尽办法推脱。
如此一来,尚无婚约在身,又整日同太子朝夕相处的她便无法如阿爹以为的那般高枕无忧。
她对皇室毫无兴趣。
必须要保证自己婚事的绝对自主。
所幸太子在男女之事上还算守礼。
暗示他自己已然心有所属,虽然做不到十足把握,却也大差不离。
太子明察秋毫,不好糊弄。这是她思前想后,唯一能起到一时之效的办法了。
毕竟她确然对那位公子的声音心驰神往,不算说谎,也就不怕太子能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出不妥。
半雪恍然大悟,却没生出多少担忧。
她不以为意地道:“崔公子不过是王爷至交好友家的小辈,又不是皇子龙孙,郡主若是不愿意嫁,左右是王爷一句话的事儿,何至于让您如此费心安排。”
“……”
洛之蘅轻轻笑了下,没再说话。
*
一夜好眠。
翌日洛之蘅早早起身,用过早膳之后,再度和太子一道出门。
昨日的前车之鉴尚还历历在目,洛之蘅果断弃下帏帽,改戴面纱出门。
散在人群中暗中保护的府卫经过半天的磨砺,已然驾轻就熟,一得到命令,便各自混在人群中,服饰举止都极为到位,看不出分毫伪装的痕迹。
一行人径直前往玉翠庄。
玉翠庄专做饰品,大大小小的精心陈列着。
各色饰品琳琅满目,金银饰品交相辉映,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掌柜的深谙顾客心意,并未刻意给饰品划分区域。
陈列着男子冠饰的周边,亦摆放着花样繁多的簪钗。
喜爱钗环脂粉是女子的天性,洛之蘅亦不能免俗。
起先她尚能专注地陪着太子闲逛,不多时,便被簪钗吸引,脚步不自觉地就走向做工精致的饰品。
等太子意识到身边之人已经沉默许久,下意识抬头望时,洛之蘅已经在女子的饰品前徘徊良久。
太子:“……”
太子定睛看了片刻:
洛之蘅手中正拿着两支步摇认真对比,店中的侍人凑在她身边,热情洋溢地推荐着。
玉翠庄的侍人皆是口舌伶俐之人担任,又深谙饰品特色,言辞悦耳,很是讨人喜欢。
洛之蘅在对方的讲述下似是有些迟疑不决,想了想,又示意侍人取来铜镜,由平夏帮着她簪上发髻调试。
她试戴得专注,全然没有留意到在她身上停留已久的目光。
好似这个时候她才会难得露出女儿家的愁绪,眉目颦蹙间,远远比不动声色的淡然看上去生动。
太子无意识地牵了牵唇角,敛回视线,继续在形色各异的冠饰面前徘徊。
半晌,忽然想起什么,招招手,示意冬凌近前来。
冬凌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一见他抬手,立时抬步走近:“公子有何吩咐?”
太子想了想,偏偏头,以手掩唇,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即直回身子,漫不经心地问:“明白了吗?”
冬凌心领神会地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揣着手脚步匆匆地离开。
*
洛之蘅在两支步摇间摇摆不定,她双手各执一支,反反复复地对比。
一支是蝶戏牡丹的样式,另一支簪尾嵌了朵垂丝海棠。
玉翠庄能在南境声名鹊起,深受追捧,其饰品的做工自是不必多提。不止样式新颖,就连细小的花蕊处都打磨得栩栩如生,足以见工艺之精巧。
正犹豫不决之时,耳边忽然传来太子的声音:“两支步摇而已,若是喜欢,全部买下就是,何必如此犹豫。”
洛之蘅循声觑他一眼,随即敛回视线,苦恼不已地比对着两支步摇,长吁短叹地道:“你不懂。”
“?”
太子轻呵一声,面露不屑,张口就要反驳。
一旁的侍人掩唇笑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姑娘考虑这般久,是拿不准该用哪支步摇配她今日的衣裙。”
太子:“……”
第17章
太子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就这?”
洛之蘅心不在焉地点头“嗯”了声,似乎无心应付他。
太子似乎失语,半晌没有说话。
他静静看了洛之蘅片刻,旋即将视线移到身侧美轮美奂的发饰上。
游移半晌,目光忽然定格。
洛之蘅久决不下,正咬咬牙,预备将垂丝海棠的步摇簪上时,视野中陡然闯入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玉簪,簪尾雕刻着精细的如意云纹,图样只有指腹大小,镂空镌刻却精雕细琢,很见功底。玉簪通体光滑莹润,乍见不起眼,目光落定之后却让人目眩神迷,怎么也移不开眼。
洛之蘅微怔,下意识抬头:“这是……”
太子迎着她困惑的目光抬抬下巴,将玉簪朝她递了递,漫不经心地道:“簪这个。”
洛之蘅眨眨眼,有些愣神。
旁边的侍人已经眼明手快地接过来,笑容满面地说着漂亮话:“公子好眼光,这支玉簪是由上好的羊脂玉打磨而成,长簪与簪尾的如意云纹浑然一体,没有经过任何多余的拼接,是店内的老师傅耗时三月精心制成。美玉赠美人,这支玉簪同眼前这位姑娘正正相宜。”
察觉到侍人意味深长的语气,洛之蘅忽地回过神,赧然解释道:“你误会了,这是我阿兄。”
侍人闻言,忙敛去眼神中的揶揄之色,连声道歉。
洛之蘅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侍人原先活络气氛,没想到一时眼拙,闹了个大红脸,再不敢放肆。她拿着玉簪,规规矩矩地笑问:“姑娘戴上试试?”
洛之蘅客气道:“有劳。”
侍人端详片刻,轻手轻脚地簪好,随即侧身一让,捧着铜镜道:“姑娘看看。”
打磨光滑的铜镜清晰地映出人影。
为着走路方便,她今日只穿了身轻便的素纱裙,装饰寥寥,胜在飘逸轻巧。为与衣裙相衬,如瀑的墨发也只是挽了个寻常利落的发髻,只有零星几处点缀了小巧的簪花银饰,星星点点地隐匿于墨发间,并不打眼。
如今玉簪入发,簪尾的如意云纹落在发髻一侧。伴随着簪花银饰若隐若现,仿佛点点星辰散落在浩渺夜空中,格外动人。
相比起来,另外两支步摇,美则美矣,簪在发间难免显得累赘,落了俗套。
如今这支玉簪,却与她今日的衣裙再相配不过。
洛之蘅越看越觉得满意。
打量完镜中的自己,洛之蘅将手中的两支步摇递给平夏,而后望向太子,由衷赞道:“阿兄的眼光果然妙极!这支玉簪我很喜欢。”
太子云淡风轻地“嗯”了声,显得很是宠辱不惊。
洛之蘅不以为意,莞尔问:“阿兄可选好了喜欢的冠饰?”
“选好了。”太子语气清淡,散漫道,“不过不是冠饰。”
洛之蘅本能地反问:“那是什么?”
太子也不介意她的询问,朝身后抬抬下颌,示意洛南过来。
洛之蘅循着视线望去,只见洛南双手捧着一只长锦盒,待他站定,太子抬手打开,锦盒内的物件登时跃入眼帘。
——是一面手持铜镜。
铜镜镜面平滑如新,光可鉴人。手柄约五寸长,手掌握上去仍能留下些许余地,设计得恰到好处,很是舒适。
洛之蘅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回过神,干巴巴地问:“阿兄的房中不是置放的有铜镜?可是那面铜镜有何不妥?”
太子微一摇头:“没有不妥。”
洛之蘅困惑不已地问:“那阿兄为何又要买下这面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