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姝知晓他在宽慰她,舒缓了不少。
她也知晓他从前的日子不好过, 并不意外。因此踮起脚, 在他耳旁愧疚道:“今日是妾之疏忽,往后每一年, 妾都牢牢记住。”
魏召南刚想说也不必, 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吞下了。
他想,其实也是希望她陪着罢?
他不过生辰也无妨,可倘若她会在意这一日, 魏召南会是高兴的。因为从前除了抚养他的常姑姑,再没有旁人会记得。
他伸手把她拉到怀里, 不吭声, 嘴角却在上扬。
喻姝由他拢着,明明是寒凉夜, 脸却在发烫。
她肩上的乌发被他缓缓用手梳,一边走,听到他微沉的声线:“四月我要离京,出塞北疆地,乃是圣上所遣。卢赛飞的大军还未抵达漠北,圣上想不折兵马而灭战火,两方和谈。他遣我去,是要试探吉鲁王庭之意。”
喻姝心思活络,稍稍一想,约莫能猜着为何皇帝派的是他。
皇帝儿子不少,然而成年立府的只有五个。
其中他是宫女所生,地位最低,最不受重视,在汴京的名声又是不堪透顶。
皇帝对吉鲁声称洽谈,实则是要一探王庭虚实。
遣出的使者既要彰显天家威严,又得防被吉鲁人扣押而威胁大周命脉。
自然,魏召南也就成了最合适之人。
不过他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对待,只是很平淡地跟她说出来。他比喻姝的身量要高大许多,此时搂着她,闻她发中的栀子香:“这回我想带寐娘出塞。”
他没说为什么,喻姝也没问。她轻轻点头,“那妾身呢?”
“漠北苦寒,夫人还是待在汴京好,万一途中发觉有了身孕,岂不是更糟?”
魏召南怕她误会,又摸了摸她白嫩圆润的耳垂:“我只同夫人行欢好之事,带寐娘去是为了旁的。”
喻姝本就是极容易害臊的人,听他这么露骨的话,脸都红透了,拂开他捏耳垂的手。他又低声笑,大掌摸到她的肚子上。
这些时日,自从他向神医问了个劳什子求子药后,总爱摸她肚子。
好像他真觉得那药能喝出一个孩子。
“羞什么?夜里还能叫哥哥,现在说两句还不行了。”
她睁着圆圆的杏眼,瞪他,声音却极小:“妾也不是心甘情愿叫的......是被迫的......”
“谁迫你了。”她刚挣出,魏召南又把人儿拉进怀里问:“哥哥迫的?”
“......”
喻姝羞得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了。
夜色无边,经过院落,朱门两角灯笼高高挂。暖黄的光晕落在青石地上,照出庭院一片寂静。
他惬意揽着怀中人,心想,夫人真是小女子。
魏召南从没有一年生辰日,像今夜这样舒心,好像远离了屈辱夺权的日子,他只有一可心的人。可是真梦假梦,他又何曾分不清。就像他要活着,要还他们数十年的折磨,最后仍是要痛苦清晰地醒过来。
回到寝屋,他仍端来一碗温热的汤药要喻姝喝下。
魏召南撩袍,悠悠坐在圈椅上。甫一喝尽,他便笑笑问“什么滋味,也让哥哥尝下”,拉她坐到腿上,去尝她口中的残余汤药。
末了,魏召南松开的时候,正瞧见人儿脸色红涨。
红得十分可疑,喻姝也不知怎么会这样,不太想看他,手指扯着裙摆的缠枝绣纹:“妾是不是病了,胸口又有些难受......”
魏召南搂着她,心想她怎么如此耐看,娇俏可爱。他看得目光迷离,又瞥一眼微隆的胸口:“怎么难受了?”
“有些......顺不过气。”
他愣了下,凑耳贴近,竟听得心跳,一声一声,无比悦耳地撞进心里。魏召南圈着她的腰,炙热目光落在她红润的脸颊上,告诉她:“这是动情了。”
上一回也是这样,她喊不舒服,胸口难受。他那时就当是病,替她揉着。
这一回她又说难受,没察觉心跳快是动情。魏召南慢悠悠地笑了:“不信么?”
喻姝一直觉得自己待他,犹如夫妇间相敬如宾。她应该是不爱他的,即便有过肌肤之亲,那也是不爱的。
虽然自己一直称心里在意他,那也只是为了能走得长远。
见她犹疑不决,他似乎也被矛盾逗笑了。
魏召南说了声“不信就试试”,便按住她的后首再衔唇,一手抚在她胸口的动静上。果然,声声砰跳,几乎要钻进他的掌心里。
魏召南揉了又揉,几乎鬼使神差地想抓住那阵悸动。初初一遭,她挣出桎梏,推开他的手掌,不知是认命还是疼的滑出两滴水光:“不要了......”
喻姝也察觉出自己极不对的心跳。
可她觉得不该如此。
她只要当好一个主母便行,又何必生出这些枝节?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是因为可怜他,还是因为他待她好……
魏召南见她掉泪,以为是弄疼了,便拥住,缓慢抚她后背。他真真觉得他夫人是个小女子,虽然偶尔聪明,也耍点心术,但真要跟铁臂大腕争起来,还是柔软无比的。
“我夫人怎还娇人儿似的爱掉眼泪。”
他瞧着,笑问。
喻姝仍是不作声。
魏召南索性从圈椅上起来,抱起她,将她放在窗沿边的案榻上。
几案的银瓶插了数支秋海棠,他折下一朵,簪在她的发髻里,与她戴的一对海棠镶珠步摇并列。
他观赏了两眼,笑道:“一直觉得夫人容色如海棠,今乍一看,实在标致,可不是海棠成了精?”
喻姝的腿也在榻上,连翘头软鞋都没脱,便羞躁瞪了一眼,作势要摘下花。他握住雪白腕子没让动,反而指了指窗牖。
她真让人给转移注意力了,回头去看,透过纱窗,只见深深庭院的一棵高大梧桐树。莫名与除夕夜,她在德阳殿窗边所望见的重合在一起。
不知不觉中,魏召南也坐到榻上,自然而然从后揽着她,把软软的人儿拉进怀中,在耳边道:“你只觉得自己胸口跳动难受,听听我这儿有没有?我心里是有你的。”
这蟠龙火烛明亮,又在窗边,外头的人一眼就能瞧见里面。喻姝嫌羞躁,本还挣扎了两下,听见他的话倒是认真去听了——果真,一下一下跳动,热烫而猛烈。
也不知是不是人高大,心也跳得快些。
她不过十七,初尝情意,不由听得脸红,仍要推开他。魏召南哪就真如她心意了,越瞧越是喜欢,捻她圆润耳垂上的白玉坠子,复而食中两指指腹摩挲她饱满的唇瓣,蹭了些口脂在手上。
即便那晚跟他好好说开,他好像也能接受,可饮酒窃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他贪念烈酒的醇厚混杂她口中春液的滋味。但喻姝却吃不惯此等烈酒,每每只酌一口便觉得喉咙闭塞。
今日他换了新的酒喂她。
喻姝起先不肯,他说不烈,把酒囊递到唇边硬要她尝尝。喻姝拼命摇头,柔软的身子在怀中扭来扭去,偏还挣脱不得。被磨得不耐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说:“既然是尝,那就只吃一口。”
他笑笑说好。
喻姝微仰头,两手握着酒囊倾倒。酒液入口,醇香弥散,果真没有之前的烈。但她素来不喜饮酒,不喜迷迷晕晕的酒味儿,只一口便不吃了。他的手指擦过她唇边的余酒时,喻姝恰巧看见指腹一抹秾丽的口脂。
她登时觉得耳根烧极了,伸手摸了摸,果真极烫,便想从案榻下去,拿浸了冷水的布擦拭,消消热气。
魏召南早看穿意图,箍着她腰身的手臂丝毫不动,反而一个劲儿盯着圆软的耳垂看。
那耳垂子原是白嫩的,只吃过一口酒便烧得红透,被垂吊的白玉耳坠一衬,像极小一颗红熟的桃子。他的眸光一寸寸沉下,最终却是忍不住地含上了。
似舔舐又似轻咬,连右耳质地温润的坠子一并含入。她捱在他怀中,身子轻轻一颤,仿若受惊的鸟雀。
这回胸口还要更加难受,她有一瞬怅然若失,学他试探的模样,颤巍巍伸手按住了胸口——果真极为猛烈的跳动......可她并不希望是这样的。
她的眸光很是清浅,此刻还含了水光,失神地望向窗外。
明月高墙,梧桐成影,枯桠寥叶遮去了半片乌云天——正如纷飞雪夜的除夕所见。
......
魏召南说她是娇娇人儿,她确实也是,因为这一夜她在软帐内掉了好多泪。
他笑说她的眼泪是不要钱的珠子,偏喻姝憋红了脸也驳不出来。
他攥着她的腰,凝神听她哭。边听,却不知收敛力道,执念深重,好像非得跟她融成一体。待她实在撑不住了,哭得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他才肯把人儿抱在怀里,缓缓顺她的背。
*
这厢说到喻成邺。
自从琬娘处回来,便盘算着纳进家门的事。
如今他也十七,老大不小。之前林如蔲为了让他用心读书,先是把他房里的貌美丫鬟都赶走,换了一批年岁稍大,又老实操练的。
没一个年轻小丫头,喻成邺天天瞧,早就生闷了。
这回他琢磨道:殿试铁是不成了,母亲定会巴望我三年后再考。若让母亲知晓纳的是琬娘这等花容月貌、讨趣儿娇俏的人,必然要不允。不如先去求父亲,我喻家香火可等不了那三年。
喻成邺想罢,便迈步朝喻潘的书房去。
彼时已是入夜,喻潘正坐在书桌前看薄子,手边还有一碗姨娘送来的缕肉羹。
喻潘吃了一口,刚好听见屋外邺哥儿的声音。甫一进屋,便掀袍跪在地上:“儿子有件事想求父亲......”
“何事?”
“父亲也知晓我这些年读书,母亲连个通房也不曾给纳。可现今殿试已过,子孙事也不好一直拖着,正房可以先不急,待您二老在世家里慢慢相看。但儿子已瞧中一人,欲先纳作妾。”
喻潘舀着粉羹,眼皮一掀:“正房娘子都没进门,你就想先纳妾?这说出去别人会怎么传你老子?”
“父亲,儿子是怕正房娘子不肯要妾,才想先纳了之。若我将来娶的是口舌毒妇,亦或是不下蛋的母鸡呢?此事父亲也是遭过的。”
如此一说,喻潘便想起王氏那个善妒的妇人,当初千哭万闹,就是不肯他纳妾,搞得全家鸡飞狗跳,偏她自己又生不出儿子。
念及此,喻潘倒也摆摆手:“那你便纳罢,看中哪家的姑娘了?”
说到这,喻成邺尴尬笑了两声。
他不敢告诉他爹,琬娘是他花重金买的扬州瘦马,只好笑笑说,是别人赠他的美人儿。虽是红尘出身,可身子清白,春宵一度,已经成了他的人。
喻潘自己就是个贪欲的男人,也懂儿子,并不多说,只让他明日领了琬娘来看。
他又问儿子:“那你如今将她安置在何处?”
这一下把喻成邺问住了。
若说安置在友人内宅里,也是不妥。若说自己在外头置办了院子,回头喻潘问他哪来的钱,又该怎么说?
索性只好如实道:“我母亲不是有两间空铺面吗?空置了三年,反正放着也没人用,儿子便擅自做主先借了来。”
喻潘骤然一震。
林如蔻手头有什么地契铺子,他都是一清二楚的。何时背着他又置办了两间?到底那妇人做什么勾当,还能空置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