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过程说不上是谁更难熬一点。
顾灼努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不去看裴简沉沉如浓墨的视线,也不去听他愈发不稳的气息。
不过,转来转去,总绕不过在这片桃林里发生的一切。
想起初衷,只觉得,对于桃林花海的想象力,他比她丰富,她甘拜下风。
第73章 哄他
爹娘派人传信说明日回府, 顾灼高兴之余,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
“裴简,估计过不了多久我就得回军中了。”
明明以前她也经历过久在军中见不着他的时候, 可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他, 习惯了他就在她咫尺之近,触手可及。
相思难熬, 才不忍分别。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老话诚不欺她啊。
裴简倚在床头, 正看那封信,听见怀中人略显郁闷的声音, 低头亲了亲她发顶,温声确认:“舍不得我?”
“是啊, 不想跟你分开。”顾灼无意识地摩挲着与她相扣的大手, 叹气道,“我尽量抽空经常回来吧。”
她倒是想让裴简跟着她去军中, 可这实在不合规矩,她爹娘同不同意另说,关键她也不好意思跟爹娘开这个口。
儿女情长的, 像什么话啊!
落在床榻间的阳光似乎都感受到她的无可奈何, 渐渐歇了明媚暖意, 沉静地暗淡下来。
裴简放下信,合拢手臂把人抱紧, 交颈厮磨:“夭夭, 我舍不得。”
她在军中训练已经足够辛苦, 再为了他来回奔波,他舍不得。
“我去军中陪你吧。”
顾灼侧着仰头:“不会耽误你的公事吗?”
“不会, 消息传递直接走城外的路,人烟少,畅通无阻,其实比我在城中还更快些。”
“可我爹娘那儿……”顾灼眉头微蹙,“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去说。不过,”裴简在她额角轻吻了下,搂着她坐起身,说的话将低沉温柔的声线衬得有些严肃,“夭夭,在此之前,我得先跟你商量一件事。”
顾灼疑惑地侧首看他:“嗯?”
裴简知道这事说起来时间不会短,担心她方才那样总仰着头脖子会不舒服,而且这事也必须与她面对面郑重其事地商量,便拍拍她后腰,让她坐上来。
可这几个字在某些时候给顾灼带来的体验太深刻,此时再听,那些旖.旎靡艳的记忆也随之而来,让她不能不起防备心:“你干嘛呀?”
她嗔怪的调子甜软,这样看他时,眼底如盛春水,勾缠着不自知地懵懂与妩媚,裴简忍不住去吻,手也抚上她细白脖颈,爱怜不已地描摹。
从眼尾到脸颊到唇畔,春水未尽,潋滟愈浓。
浅尝辄止吻罢,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裴简尚存理智:“坐上来说正事。”
顾灼本着对他人品的信任磨磨蹭蹭地欠身迈腿坐下,手搭在他肩头上,微微俯首,沾着湿雾的眼睫轻扇,垂下视线,却不太信任他的身体反应:“那你不准起歪念头。”
裴简无奈勾唇,反省了下自己最近是不是真的有些无度,把小姑娘欺负狠了。
“听到没有?”
在小姑娘凶巴巴的目光里,他点头应了声“嗯”。
顾灼得了保证,放下心来,踏实地坐他腿上:“那你说吧。”
“夭夭,如果我们以后有了孩子,我希望他们可以随你姓。”
“嗯?”话题转变得突然,顾灼有些反应不过来,却不妨碍她嘴比脑子快,“你还真想入赘啊?”
裴简倒不介意,低沉嗓音融着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说完,捏了捏她的腰,逗她,“就看夭夭要不要我了?”
顾灼捧着他的脸揉了两下:“这么好看,当然得要了。”玩笑过后,回到正题,认真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明天要见你爹娘,又要提我去军中的事,总不能让他们担心我与你成婚是惦记镇北军的兵权。”裴简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更何况,皇姓掌兵,易遭忌惮和挑拨。小昭与我关系亲厚,信任我,可他以后的孩子、未来的储君未必如此,我们提前表态为好。”
顾灼点点头:“这倒是。”
其实她爹娘对兵权倒没什么执念,即便是让他们解甲归田,换个人来做镇北军的将帅,只要能带兵御敌于国门之外,使北境免遭战火,那就足以让他们安心。
不过,另一桩考量确实不能轻而视之。傥君臣相疑,不能备尽肝膈,实为国之大害也①。
“那我尽快写信告诉小昭,此事耽搁不得。”
“为什么?”顾灼眉头微蹙,不解道,“怕朝中有人借此生事吗?”
裴简的否认颇有种轻描淡写的无奈:“那倒不是。我是怕拖得太久,小昭连封号都起好了,我不好拒绝。”他抬手摸了摸顾灼眼尾,唇角轻扬,理所当然道,“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自然以你的意见为重。”
顾灼轻轻挑眉,明眸顾盼流转,灵动又艳丽:“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
裴简曲指刮了下她软润的脸颊,另一手按着她后腰往他怀里趴:“不急,先办正事。”
拂在耳畔侧颈的温热气息轻柔缥缈,转瞬即逝,她身下的炙灼却恰恰相反,存在感极强,让人无法忽视。
顾灼当即明白裴简所说的“正事”是何事。
她的手指抚过他凸起的喉结,勾着他领口提醒他方才答应过她什么:“你不是说不起歪念头的吗?”
裴简丝毫没有言而无信的惭愧,呼吸与她贴近,鼻尖相抵,气音浑缓:“你在我身上,我忍不住。”
吻落在顾灼耳后,流连在她颈间,轻怜重惜,酥痒缠绵。
他托着她,像揉面团似的,极为耐心,不急不缓。
她闭着眼,玉颈微扬,听见低沉嗓音哑声蛊惑:“夭夭,要不要我?”
-
夕阳缓缓落山,天幕像被薄墨一层一层地刷染着,渐浓,渐深,静谧而幽远。
院中许久无人,檐下的灯也遭冷落,过了该被点亮的时辰,就一直那么暗着。
窗内呢喃婉转与气喘粗重交织着透出来,散在风里,惹得柳梢微动,月在薄柔的云团后时隐时现,似是羞听那些浪荡荒唐。
歇了动静已是戌时,早就误了饭点儿。
顾灼腰软腿酸地懒散躺着,身上盖一条薄被,却掩不住玉色肩颈。
那道狰狞伤疤的附近,被温柔爱重,开出冶艳淋漓的花。
视线里的银红软烟罗床帐垂散在床榻上,皱巴巴的,被洇濡得黏泞,分不清是汗是水还是什么别的。
厨房的小火炉上炖着晶莹剔透的燕窝,热气蒸腾,是很早就让人备下的。
可顾灼其实不怎么饿。
大抵感官相通,累过劲儿了,腹胃也开始犯懒。
剧烈的潮涨潮落频繁地把鱼儿抛上九重霄,吊在那儿,鱼儿抵挡不住,只能听之任之,又被更狠更重地逼着往更高处去。
岸边弓起的软桥痉挛收缩,像绷紧的弦,后仰的视野骤白,似在经历绮靡到极致的梦。
颠簸摇晃着落下来时,心跳跟着降,却也依然急促。
花影重叠繁复的梦里,海浪暂歇,失控的眼泪和口水被温柔吻尽,她说不出话,慢慢被裴简安抚着缓和呼吸。
如暖阳初照山顶雪消,融成蜿蜒潺潺的溪水,还带着未化的白,从深涧里无声流淌出来。
顾灼软绵绵地张嘴咬他,想撒气。
他也由着,贴着她唇瓣,声音是温柔乡里浸过的哑,好纵容地哄她:“还想咬哪儿?”
顾灼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实在经不住,听错了话,鼻音软哼着控诉:“不要了~”
裴简替她拂开沾在额前的汗湿的头发,低头亲了亲她鬓角,柔声问:“让人进来收拾收拾,我抱你去浴室?”
她声音糯糯地拖长:“不想动。”
红得娇艳欲滴的唇瓣勾人心动,裴简爱怜不已地轻吻了下,托着膝弯把人抱起来,边走边低低笑着:“哪回让你自己洗了?不都是我伺候你。”
谁让他乐意呢。
顾灼趴在他肩膀上,身上连条毯子都没裹,就那么坐着他的手臂,与他严丝合缝地紧贴着。
屋内炭盆温温燃着,暖融融的橘色亮意在昏暗中间或闪烁,冷倒是不冷,可多少还是有点羞的。
于是更紧地环着他脖子,埋头在他颈后,掩耳盗铃地企图遮住一些。
裴简另一只手掌着她的脊背,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手下稍微用力把人往怀里按了按。
俏生生的红被喂到嘴边,太诱人,他启唇衔住,逗了几下,开口曲解小姑娘想藏着的意思,慢条斯理道:“怕我饿?”
顾灼身子轻颤着,埋在臂弯里的声音又湿又娇:“才不是~”
-
夜里落了场雨,淅淅沥沥,润物细无声。
主院那一片西府海棠,昨日还含苞欲放,今日氤氲浓雾里,已是红湿花重,绿鬓朱颜。
巳时,姜棠迈进院子,一眼就瞧见了,欣喜地笑着道:“这花开得真好,许久没见了。”
她在江南待了五年,还怪想的。
江南那院子里倒是种了些垂丝海棠,胭脂点翠,也好看得很,就是果实酸涩,比不得西府好吃。
顾青山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那些浓淡有致的红花绿叶上,一贯沉稳的声线也带了笑:“知道你今天回来,迎你呢。”
闻言,姜棠嗔他一眼:“能耐得你,还知道那花骨朵儿在想什么。”
顾青山牵着她边走边赏,有理有据,胡说八道:“我种的,我自然知道。”
顾灼对自家爹娘的恩爱习以为常,保持着不远不近不打扰的距离跟在后面,小声跟裴简咬耳朵:“你出城去接我爹娘怎么都不叫我啊?”
她还是日上三竿时被玉竹叫起来的,睁开眼意识回拢,就听见玉竹说:“姑娘,姑爷的侍卫来报信说老爷和夫人待会儿就要回府了。”顿一下,又补充,“哦对了,还有姑爷。”
顾灼:?合着就她犯懒没早起。
人瞬间清醒,也顾不上细问,匆匆忙忙盥漱梳洗换衣服,总算是提前侯在了府门口。
等在那儿无事可做,跟小厮闲聊,才知道裴简大概卯时就出门了。
“看你睡得香,没舍得叫。”裴简想起醒来看见她恬静睡颜时的满足,眉眼间越发柔和,也学她压低了声,附在她耳边道,“而且,我做女婿的,去接岳父岳母是应尽的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