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对的,只要她把表哥抓到手了,今后只需往表哥一个人身上花心思就是了,哪里还用费心去管别的女人?
以康王府的势力,表哥只要娶了她,今后就别想纳妾了。
如是一想通,她更加笃定,迫切地想同冯氏敲定此事,竟是一刻也不愿多等了,深更半夜爬起身来就给冯氏写了封信。
此事为着保守秘密,嘉宁连自己的贴身婢女都没告诉,全当这是一场意外。
这本来就是一场意外,她的表哥深慕于她,他们两情相悦,只是几杯酒之后表哥微醺,情难自已,自愿与她发生了些什么罢了。
就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嘉宁离开了松英堂,她是从小路走的,今日不能让旁人知晓她来过松英堂,所以要格外避讳着些。
“郡主,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婢女开口询问,“宴会在那边呢。”
嘉宁神色淡淡,做出一副疲倦之态,道:“我昨儿没歇好,现在只觉得头疼,那边太吵闹了我不想去,你陪我去找个厢房歇一会儿罢。”
婢女自然不觉有他,应声扶着嘉宁进了一间房中。
松英堂内,冯氏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看向自己桌子上的黑色小盒。
这药,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外面买的,过后便是让太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无色无味划在水中。
那自然是要一次性用完,不留一点隐患的。
可是用量上说了,一次只需半瓶,那么剩下的半瓶该怎么处理呢?这样金贵的药,若是倒了未免可惜。
只须臾,冯氏想起今日的宾客名单中,忠勇侯府也是在列的。
她眼前快速闪过一个身影,那总是低着头的、微贱的表小姐——方云蕊。
一石二鸟,得速速把这丫头打发了出去,她才安心呢。
第30章
兜了几个圈子之后, 方云蕊才去赴宴,她生就一副遗世独立的性子,淡描的妆容将她本就精致无比的五官衬得愈发清晰起来, 轻快走在路上的模样宛如菡萏携雨,清艳如妖。
这是一身并不明艳的颜色, 然而只要穿在她的身上, 便无法朴素下去,像是专程为她做的一般贴身合适,将她身上那股又纯澈又妩媚的气质烘托到了极致。
方云蕊是故意挑了个不怎么起眼的入口进去赴宴的,她低着头, 走路更是点地无声。
然而就算她如此低调, 也有几个眼尖的一眼便发现了她。
“那是什么人啊?怎么以前不曾见过?”
“谁?哪个?啊看见了看见了, 长得真是标致。”
“她是方云蕊,府上的表小姐, 很少露面的, 你们不认识。”
几声议论,换得楚岚微凉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果然,只要有男人的地方, 无外乎所有人都会注意到她,几次下来没有一次例外。
“楚岚。”同桌的人拱了拱手, 问他, “你家这表小姐,可定了亲吗?可许了人家吗?”
楚岚回眸,细细看了眼这人,轻轻一眼, 却让问话之人生出一股凉意来。
“你问这做什么?”楚岚慢条斯理地问,他每一个字都说得不紧不慢, 音色极是好听。
“这、这还用问么。”那人笑得一脸深意,“这自然是有意求娶。”
“哦?有意求娶,那是做妻吗?”楚岚反问。
对方似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如实道:“这......自然是妾。”
楚岚轻轻笑了一声。
那人被笑得莫名,又总觉得瘆得慌,没敢再问第二遍。
在这宴席上能与楚岚一桌的要么是和他走得近的,要么是这京中颇有权势地位之人,那这样的人家,自然是绝无可能娶一个毫无根基的表小姐回去做正妻的。
只是也有聪明人从楚岚那几句寥寥的询问中听出旁的意思来,问道:“你家表小姐,不会是不想做妾罢?”
楚岚掀眸看了他一眼,反问:“听你这意思,你似乎是想主动做个贱民。”
那人被问得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须臾,楚岚道:“她是我祖母认下的,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国公府不会让她做妾。”
“这话说得,难不成谁还愿意娶她做正妻不成?”
几番搅扰下来,楚岚已经十分不耐,祖父的意思他很清楚,不过是让他趁年轻与京城的权贵公子多相交一番,横竖他这些年来都在外面住着,在京城确实没什么熟人。
然而这些人与那群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人一般无二,都是一样的无趣,一样的令人嫌恶。
“门第低些便是。”这几个字,楚岚已然说得肃冷下来,旁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惹了他不悦了。
这京城的门阀一半是仗着家里荫庇,底下的子孙不必走仕途也有大路可走,或在容易做出成绩的位置上历练两年得一个肥缺,或是直接转去地方郡县做了什么肥缺,总归这辈子饿不着也冻不了。
一半是家中清流,为搏一个圣人宠爱,规训子孙后辈上进努力、兴办族学的也是多见。
但是像楚岚这般,身后既有殷实荣华的家底撑着,又年纪轻轻做了探花的,确实是凤毛麟角。
荣国公府是什么样的门第,便是今日的楚岚什么也不是,他们这些人也得额外奉承着些,遑论他是新晋探花郎,以后的风光大有呢。
知道楚岚不悦,大家都不约而同放弃了这个话题,只转而聊些趣事,只是一双双眼睛,有意无意地总往那抹颜色身上瞧。
不光是他们瞧,旁人瞧的也多,俱未熄了纳妾的心思。
讲笑话的人刚开了两句头,楚岚就起身了。
他自如离席,旁人自不敢多问他要去哪儿,只是觉得这探花郎的脾气也太大了些,总觉得身上的气势要压过他们一头呢。
方云蕊今日依旧是如坐针毡,她很不喜这样人多的场面,既没有人同她说话,也不知道要主动与旁人聊些什么。
素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京城时兴的玩意她没见过、没吃过、也没玩过,唯一与这些贵女们相近的就是学识上的一致,可这正高兴放松的时节,谁愿意跟你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诗词歌赋不成?
她听着她们在聊什么“点翠妆”、“螺纹绣”、谁家公子少年郎,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自己坐着喝茶。
宴会刚开始的时候,荣国公照常说了几句话,每年的中秋宴上他都会说话,今年还额外说了楚岚高中探花一事,言外之意是请大家照看他这个嫡孙子。
方云蕊觉得,国公爷对楚岚还是很看重的,或许楚岚并不是养子才对。
今日前来道贺的人不少,熙熙攘攘的,方云蕊能认出来的不多,从不会有人给她专门解释什么人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很多时候她都是靠自己旁听得出来一二的。
但是效果并不好,她认的人依旧不多。
那边的说话声落了,起了片叫好声,方云蕊的目光便去找寻楚岚坐在哪里。
她找了许久,也没见着楚岚,私觉得今日这样的场面楚岚不可能会不来的,便又仔仔细细寻了一遍,最后在一个廊下发现了他。
他周遭格外冷清,只一个人站着,与这一片的热闹都格格不入似的。
方云蕊没敢多看,只快速收回了目光。
本以为宴席这便要开始了,有些人已然拿起了筷子准备动菜,这个时候冯氏竟又起了身,道:“今日是我岚儿的大好日子,当着诸位的面,我有件喜上加喜的事想说。”
众人便又放下筷子听她说。
这二夫人冯氏是荣国公府的掌家儿媳,多年来的中秋宴都是经她一手操办,自然都对她印象不错。
冯氏开口笑道:“今年双喜,我儿高中探花,前几日郎中来探,我已有了喜脉。”
一句话说下去,说得众人都愣了愣,寻常这个年纪的妇人道出“喜脉”二字的时候,说的大都是自己的儿媳,冯氏说自己有了喜脉,一时半会儿都没叫人反应过来。
就连荣国公也是朝这边看了一眼,男席与女席离得远,但也不是丝毫听不到声音的,老爷子面上带着几分微妙,这老二媳妇怎么什么事都摆到台面上来说?
不过许是说给那些妇人听的?只是声音大了些?
这件事于荣国公来说不算是什么喜事,他这个年纪,早就不盼着孙子了,只盼着能有个重孙来抱抱。
从愣神中反应过来之后,有人便开始道喜,道什么的确是双喜临门、什么并蒂开,笑声连成一片。
方云蕊却怔住了,冯氏这是还想再生一个?这把年纪?也不知楚岚是怎么想的。难道是知道楚岚不是亲生,所以又迫切想要个儿子?
她下意识又往那个方向看去,可那道身影已经不在了。
她急忙寻找了一番,发现他已经入席。
“呀,楚岚,你听见不曾?你娘又给你添个小的,不知你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呢?”
楚岚面色如常,眸底却结着层寒霜。
他是足够敏锐的,很快察觉到某人的视线,即刻回眸看了过去,对上那双乌俏的眸子后却是一愣。
方云蕊慌忙回过了头,又重新低下去拨弄着面前的碗。
楚岚动了动指尖,方才她的眼神,好似噙着一丝担忧?那匆忙的一眼而已,他没有看得很真切。
可这个想法却一点点落在实处,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
他在这万千张笑着的脸孔中,看到了一张不一样的,一只自己都得寻求庇护的、羸弱的小雀,竟然在想着担心他。
宴会正进行着,嘉宁郡主姗姗来迟,她一身殷红,身侧带着数个婢女,排场大气场也够强盛。
康王爷和康王妃自然不会出席这种场面,中秋之日怕是进宫去了,自然须得好好招待嘉宁郡主。
嘉宁素来目中无人,便是眼下她也眼高于顶,只对荣国公略作行礼便入席坐下了。
对这个小辈,荣国公一直是很不喜的,所以孙儿借了他的名头推却嘉宁郡主这件事他也一直知情,但是从未挑明过。
孙儿那边的意思是要找个合他自己心意的,荣国公初时还跟他打赌,若他能考进进士前十五,他就应了孙儿这个请求,谁想到孙儿拿了个探花回来。
婚事这东西,荣国公现今是彻底无话可说了,他的孙儿出息,那就全然靠自己决断便是。想当年他与自己的妻子其实也是相识于微末,萧氏当年家世还不如他,那样的身份原只能给他做妾的。
然成婚之后,还不是和和美美、白头偕老了?只是他这些个儿子是当真不争气。
旧事不提也罢,他荣国公府虽不是王室,但也不会畏惧一个康王府,若当真对峙起来,他定是会支持自己的孙儿的。
荣国公很快收回自己的目光,视线没多在嘉宁郡主身上停留。
往自己位置上走时,嘉宁也很快看了眼楚岚的方向,厢房那边已经全然被她布置好了,今日定能成事的。
她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走到冯氏身边落了座,还亲切地唤了声:“姨母。”
只是跟着目光微转,落在了席末方云蕊的身上,那一抹烟色薄粉及她雪白到发光的肤色实在太过惹眼,刺到了嘉宁郡主的眼睛。
她面色顿时沉了下来,指着方云蕊的方向对身边人命令道:“你们,去给我把她身上那件衣服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