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时尘安准确无比地咬住了靳川言的脸颊。
她的两排贝齿并非猛兽的尖牙,反而常常在与肉骨头的较劲中败下阵来,因此这一番咬脸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是撒娇。
靳川言垂眸,尚且能看到时尘安眼里的得意,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自以为制服了猛兽,威风凛凛地占尽上风,却不知在靳川言里,这不过是一场纵容。
像是吃饱魇足的狼王纵容了在他的巢穴门口撒野的小兔子,也像是宽容的兄长纵容了顽皮的妹妹。
靳川言想他或许该配合时尘安,满足她耍一下小威风的欲望,可是他只轻轻一动,时尘安的双唇便贴在了他的脸颊,湿润的,又软又香的两瓣唇,仿佛俏生生盛开的花瓣,凝结的露水缓缓滴落水面,激起水池涟漪。
就是因为这小小的过界,让一切都变了味,靳川言喉结慢慢滚动两下,他以强硬无比的力道把时尘安撕开,将她重新放回地面上。
时尘安困惑地看着靳川言:“你生气了吗?抱歉,我只是——”
“我没有生气,”靳川言用沉稳的声音回答她,“这毕竟不是你的错。”
但他脸上确确实实收了笑,五官越发显得锋利,他重新变成了时尘安在豹房认识的那个皇帝,高高在上,不容侵犯。
他不发一言离开了暖阁。
*LJ
靳川言重新想起了刘福全的话,原本在他看来莫名其话的话被重新加入注解,进入了他的脑海里。
而很不幸的是,为刘福全注解的正是他的心猿意马,这让靳川言煎熬不已。
一直到用膳的时辰,靳川言才不得不回去,他一推门,就看到了自责不已的时尘安,她见他进来后,立即向他奔来,想为那个冒犯举动做个解释。
靳川言确确实实听到了她的话,她说她从小有个毛病,生了气就想咬人脸,这可能与她从小被大黄带大有关,她小时候不听话时,大黄就会收起牙齿,‘咬’一下她的脸,她就知道当下的事是绝不能再做了。
靳川言明明听得一清二楚,但他更多的注意力却是在时尘安一张一合的唇瓣上,花瓣将花蕊裹藏起来,这如玫瑰花的两瓣唇也仔细地藏起了那温暖的口腔,灵活的舌尖。
他说不清耗费了多少的力气才能继续在时尘安面前佯装无事,继续做个正常人:“我没有怪你。”
那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我只是突然想起有件事需要我立刻去处理。”
这是个随便乱扯的理由,时尘安应当是听出来了,但她没有继续较真,只是脸上难掩落寞。
靳川言没办法和时尘安解释,当夜睡觉,他差点让刘福全把他的铺盖搬出去,但理智告诉他若这么做了,时尘安必当羞愧不已,好不容易被他养得稍微骄纵点的性子,又会很快缩回龟壳里去,下一次再要哄她探出头来,也不知又要耗费多少精力。
于是靳川言仍旧若无其事地上了床,他自觉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绝不会因为这点小越界而兵荒马乱个不停。
他是那样的信任他的自制力,倘若他没有做那个梦。
——他重新回到了那顿年夜饭上,时尘安依然坐在他的对面,辣得汗水呼呼直流还要坚强地吃辣碟。
只是与现实不同的是,靳川言没有要冰盏,而是起了身。
他看到自己起身了,那道削薄有力的身影走到了时尘安面前,掏出了一块手帕,时尘安要接,他没允,而是自己捏着手帕,弯下腰,尽心尽力地替时尘安擦去唇瓣上的辣椒。
玫瑰花凄艳无比地开着。
下一刻,靳川言看到自己毫不留情地把时尘安拽下了座位,他的手掌把时尘安的脑袋往下压,白皙的肌肤下,勃发的青筋如一棵粗壮无比的巨树根部。
玉带落地。
白色的毛绒团子狼狈地挂在了时尘安的耳朵上,她的肌肤那么薄,简直要红成晚霞,涎水从她的唇角滴了下来,却又被他的指间沾去,抹在上面,重新送回时尘安的身体里。
温暖的,湿润的。
他舒服地合上眼,只有压着时尘安的手掌的青筋越来越茂密,像是春雨浇淋后,万物生长的森林。
整个暖阁那么静,只能听到锅子里汤水翻滚的声音,咕噜咕噜间,夹杂着几声几不可闻的轻/喘。
靳川言睁开了眼,夜色藏起了他的失态与狼狈,假设没有那股石楠花的气息霸道的弥漫在床帐之中,那么靳川言仍旧可以只把那肮脏无耻的欲望视作一个荒诞的梦。
第38章
时尘安仍旧安稳地睡着, 呼吸浅浅,尚不知这帐中隐秘的欲念几乎要将她吞噬。
靳川言僵直着身子躺着,他想到了很多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起初, 时尘安是极不愿意与他同榻共眠的, 她并不信任他,那时他却对他情义中的纯洁坚信无比,因此对她的不信任不屑一顾, 几乎是半哄半骗的才将她留在这床榻之上。
他信誓旦旦地说要认她做义妹,册她为公主。
后来时尘安好不容易信了他的话, 终于肯放下戒备安然入睡, 却不想, 欲念会在她最无防备的时候织成藤笼, 困住靳川言。
若是被她察觉, 想来她定然会连夜逃离, 再不肯信任他说得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靳川言悄无声息地起身,去了净房, 他无意惊动任何人,他脱去寝衣,露出的饱满胸膛上还挂着汗滴,他厌恶无比地看了眼, 然后握住自己, 继续未做到底的纾解。
很不幸, 哪怕他尽力转移了注意, 但他仍然得不到任何的解脱, 反而闷堵的感觉越来越重,他的手指都在发酸, 无奈之下,他只好想着时尘安,这一次很轻易,不过几个来回,他便倾泻到底。
靳川言面无表情地收拾完自己,再回到卧榻前时,时尘安已经一无所知地抱着被子滚到了他那侧的床榻,小姑娘在梦中为自己能侵占那么大片领地高兴不已,却不知有头饥饿的狼站在悬崖边上,沉默地注视着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了好会儿,靳川言缓慢地移开脚步,自去睡了那冷清无比的碧纱橱。
次日晨起,时尘安还因此事诧异无比,她问靳川言好端端地怎么跑去睡碧纱橱。
靳川言观她神色,自然地仿佛在问他为何没有吃早饭,没有半分的不自然扭捏。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怎么会没有半分的害羞呢?
靳川言转着茶盏想了会儿,才想起曾经的时尘安对他还是有些羞意的,那时她还将他视作一个男人,可是在他经久的不懈努力下,她把他当作了一个没有任何危害的抱枕。
靳川言忽然觉得有些泄气。
时尘安已到他面前,没有再问一遍他不曾回答的问题,只是在观察他的神色,看他是否还在生气。
靳川言不得不回答了,他想了会儿,想到了一个不大好的理由:“昨夜你睡得霸道,把我给挤下床了。”
这话说得漏洞百出,毕竟依着他的性子,就算被挤下了床也该立刻爬起来,揪着时尘安扇她两回屁股,教训她该睡有睡相后,再抱着她躺回床上。
他又怎么会委屈自己睡到碧纱橱去?
但时尘安没有怀疑——或许没有怀疑,至少靳川言没有从她的神色中发现任何的端倪,她捧着茶盏,慢慢地喝了口,然后慢吞吞地道:“我的睡相确实不好。”
她把茶盏放下。
“往后还是我去睡碧纱橱。”
靳川言下意识要拒绝,但时尘安的那张脸又出现在他面前,眼里含着热泪,目光哀求地看着他,嫣红的唇瓣吃力地张着,所有的求饶声都被堵在喉管里,她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受伤的小兽的目光祈求他一丝的怜悯。
夜里他神智不清,只觉那是从未体会过的舒爽,等到了白天,兽性褪去,他又做回了人,那颗被狗舔过无数次的良心缓慢地在胸膛里跳动了,靳川言才想起那时的时尘安大抵很难受。
靳川言哑着嗓子,道:“我去睡。”
时尘安一顿,又道:“既然已经分床睡,不如做得再彻底些,让我搬出暖阁,毕竟……”
这毕竟还没有完,靳川言斩钉截铁地拒绝她:“不行,就算是公主,要独自开府另住,也要等许驸马之时,你还小。”
他触及时尘安颇为意外的目光,无意识又重复了一遍:“你还小。”
*
靳川言是万万料不到有一日,他要沦落到与一个老太监谈他隐秘心事的地步。
这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靳川言的家庭支离破碎,他在过往二十二年里,甚至攒不起一个对血亲的正确认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难以分辨清楚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而偏偏他又是孑然一身,他的身侧并没有可以为他解惑的男性长辈。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一个刘福全,有些阅历,又是从小看着他长大,勉强能说上几句话,更何况,在靳川言和时尘安这件事上,也是他率先一步意图提醒靳川言。
尽管靳川言当时未能理解,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是会蒙出一头冷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靳川言问得慎重无比:“刘福全,你见过成人后,还会睡在一块儿的兄妹吗?”
他始终对那些欲念难以启齿。
刘福全道:“有。”还不等靳川言松气,他又慢悠悠地道,“在老奴的家乡有很多这样的人家,只不过他们是因为家贫,买不起更多的床榻和被褥。”
靳川言听出了言外之意,郁闷地磨牙。
刘福全没有理解靳川言的郁闷,好言劝他:“陛下与时姑娘又非真正的兄妹,陛下不必忧虑。”
靳川言当然明白他与时尘安之间毫无血缘关系,若两人当真要成亲,那必然是一片坦途,没有人会不长眼地来阻止他们。
只是当下还远没有到要考虑成亲这样久远的地步,靳川言甚至连他对时尘安究竟抱了什么样的情感都不甚清楚。
他并不怀疑他对她的喜爱,但是那种喜爱如今在蓬勃的欲望之下也被稀释得看不清楚了,靳川言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时尘安生出这样巨大的欲念,以致于就连那些喜爱也变得污秽不清。
若是他对时尘安当真怀着一丝纯洁的爱,他怎会舍得逼她做那么肮脏的事?他又怎会看着她的痛苦而获得那么痛快得舒爽?
先皇对太后也如是,说好听点是一见钟情,说难听点就是见色起意,那些难堪的肮脏的过往便是在靳川言六七岁,能记忆事了,也因为做得过于惊世骇俗,仍旧在宫里流转。
靳川言头回听到就被恶心得吃不下饭,他以为他和先皇终究说不同的,可事实证明他们到底是父子,就连那深沉的欲念都如出一辙。
靳川言沉沉地叹息。
*
无论如何,上元节还是如约而至。
靳川言既然允了要带时尘安出宫去玩,他便不会出尔反尔。
他束高了长发,发尾轻巧地扫落,束发的发带坠着两颗小铃铛,随他走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重新找出做太子时的常服,明紫色的窄袖长袍,他咬着绑带给自己扎上皮革护腕,黑金的颜色正与腰间革带相呼应。
随行的只有白缜,也不出现,只在暗中保护他们。
靳川言特意将发尾拖到胸前,抓着给时尘安看:“上元节人多,若是不小心走散了,你循着铃铛声便能找到我。”
时尘安便笑:“你牢牢抓着我的手,我也牢牢抓着你的手,我们就不会走散啦。”
她笑时圆眼若月牙般弯,靳川言也不由随她笑:“嗯。”
他们便一道出宫。
这还是时尘安进宫来头回出宫,走得虽然也是当日入宫的那条路,只是到底目的不同,她今日是出宫玩乐,而不是成了浮萍被卖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因此她当下心情极为轻松,撩起车帘子,趴在车窗上看着上元节的夜景。
长安的上元节当真是热闹不已,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金勒银鞍,玉轮珠盖,游妓连袖舞,乐人拨弦暗里调,时尘安看得津津有味。
靳川言坐在她身侧,看着她津津有味的侧脸,粉白的脸颊像是新打的年糕,软软糯糯,一时之间有些入神。
自那夜两人分睡后,他很忧心时尘安会起什么误会,然而一切都是他多虑,时尘安照旧该吃该喝,活得没心没肺,不仅对分睡没有意义,而且好像也不曾察觉到靳川言的一分痛苦。
靳川言一时之间当真是五味杂陈,他是既希望时尘安能察觉,又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发现。
车子停了,时尘安回身来扯靳川言的手,示意他要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