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听到张元修说,三鞭让他那个小孩受,剩余二十七鞭让这县令自己受,祁明乐瞬间不再多说什么了,她的目光又落在那个小孩的身上。
听到自己和父亲要受罚,那小孩仍旧面无表情。
很快,县衙的衙役便将刑具准备好了。原本弘安县令是打算独自受刑的,这样底下人也能放放水,可谁曾想,张元修竟然在一旁监刑。
弘安县令面如死灰上前,正欲受刑时,张元修适时提醒:“李大人要穿官服为子受过?”
“啊,下官疏忽了。”弘安县令回过神来,这才将官服褪下,只穿着中衣上前。
负责行刑的衙役偷偷用眼神询问弘安县令,得到的却是照实打的回复。结果第一鞭子下来时,弘安县令瞬间叫的像杀猪一般。
可都察院常与大理寺及刑部打交道,若他们在张元修眼皮子底下放水,被张元修看穿了,那这件事,就不是二十七鞭子就能解决的了。
所以弘安县令咬着牙,实打实挨了二十七鞭子。等到最后一鞭打完时,弘安县令整个人已经趴在凳子上起不来了。可即便如此,他还不忘挤出笑,向张元修道谢:“多谢张大人宽宥。”
张元修不置可否,让人抬着弘安县令下去上药了。
而在弘安县令受鞭刑时,他的儿子就跪在他身边,眼睁睁看着弘安县令替他受了二十七鞭。可即便如此,那小孩脸上仍没有半分动容。
而且他也被打了三鞭,弘安县令前脚被人抬走,后脚便有人也来将他带去上药了。
“张大人,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一同回临江?”赵同知走过来,请示张元修的意思。
张元修颔首应了。
弘安县令刚受过鞭刑,眼下人起不来,是弘安县的师爷亲自送他们三人的。
祁明乐与张元修是骑马来的,但祁明乐先前落了水,眼下再骑马容易吹风染风寒,赵同知当即便将自己的马车让给他们,他改乘骑马。
因为赶车的是奉墨,是以甫一出弘安县,祁明乐便立刻道:“那李青山怎么说都是七品官员,你这直接打了他二十七鞭,你就不怕回头他上折子参你以权谋私啊!”
“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我打了他二十七鞭?明明是李大人爱子心切,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要替他儿子受的,而且执刑的也是他县衙的衙役,与我何干?”
看着张元修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番话,祁明乐呆了呆。要不是刚才她也在场,她都要信相信张元修这一番话了。
祁明乐调整了一下坐姿:“哎,张元修,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这人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夫人谬赞,若夫人肯对我上心些,自然能发现我更多的优点。”张元修含笑望着祁明乐,眼里的情意一览无余。
奈何他此举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祁明乐无语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呢!”
张元修:“……”
“别贫了,说正事。”说到这里时,祁明乐往张元修身边凑了凑,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我觉得,李青山的儿子有问题。”
第46章 前来(一更)
外面有奉墨在, 他们的谈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见,但见祁明乐谨慎小心的模样,张元修还是笑着配合她了, 也压低声音问:“哪里有问题?”
“那孩子让我觉得很奇怪。”
祁明乐说了她落水前后的种种。末了又道:“街上的乞儿,一言不发抢人东西就跑,这事我能理解。但他是县令之子衣食无忧的, 怎么会做这种行径?”
“你怀疑,他是故意引你去水塘那边的?”张元修问。
“我不确定。”若说这小孩性子乖张, 但在她抓住他的时候,他非但没有挣扎,反倒还从善如流向她道了歉,并将香囊还给她。
“而且拿到香囊后, 我也并没有叱骂他, 他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呢?”祁明乐想不明白, 他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是出于什么心理,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就痛下杀手?
“对了!”祁明乐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我记得,那小孩在推我下水前,曾说了一句,你也去死吧!”
张元修皱眉。也?那意味着,在祁明乐之前, 还有别人?
“不行!我得再回县衙看看。”说着,祁明乐正要喊奉墨回县衙时, 却被张元修握住手腕, “明乐,先稍安勿躁。”
祁明乐扭头看向张元修。
张元修耐心解释:“我们目前尚无证据, 现在就这么回去,容易打草惊蛇。”
好像也是。而且强龙不压地头蛇,对付地头蛇,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击即中,不然后患无穷。祁明乐只得坐回去,问:“那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张元修略微思考了一番:“赵同知就在外面,我们先随他一起回临江。至于弘安县这边,回头我让洗砚来暗查。”虽然他们在弘安县走访了大半日,但张元修已经隐约察觉到,这弘安县令手上绝对不干净。
“而且左右如今李青山父子都有伤在身,一时半会儿想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祁明乐觉得张元修说的在理,便应了:“行,那回头我跟洗砚一起来。”
“今日县衙中的人都见过你了。”张元修提醒道。
祁明乐浑不在意:“见就见过了呗,到时候我乔装来,保管他们谁都认不出来。”
张元修:“……”
他们午后从弘安县出发,回到临江已是日暮时分了。
甫一入临江城,赵同知便下马过来,隔着窗子同张元修道:“张大人,知府大人今夜在临江阁上,为您备了接风宴,还请大人赏光。”
原本这接风宴应该是昨晚就办的,但临江知府想着,张元修直接回了张家住,便没打扰他与亲人团聚,故才推迟到了今夜。
张元修此行是来核查去岁赈灾粮银的,后面要时常与临江的官员多打交道,所以张元修思忖片刻便应了:“既然知府大人盛情相邀,那张某便不推辞了。只是还请赵同知先行一步,待我先将夫人送回府里后,再自行去临江阁赴宴。”
“你不用送我,我记得回去的路,我自己回去。”说着,祁明乐便要去掀帘子下马车,张元修只得一脸无奈拦住她,“一起,我想回府沐浴。”
知道张元修喜洁,祁明乐便没再说什么了。
他们两人回了张家后,张元修换了身衣袍,便去临江阁赴宴了。临走前,他同祁明乐道:“你若一个人嫌闷,就让人去找宁宁过来陪你,或者你可以去隔壁书房,那里面有很多游记。”
“行,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吧。”
张元修离开没一会儿,张元煦的夫人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当时恰好宁宁也在,宁宁便道:“娘亲,二叔不在,婶娘一定很无聊,我们去陪陪婶娘吧?”
“娘看啊,你不是想去陪你婶娘,你是又想去玩儿了。”张元煦嗔怪着敲了敲宁宁的眉心。从前宁宁喜欢粘着张元修,如今爱屋及乌的也粘祁明乐。
宁宁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娘,去嘛去嘛。婶娘昨天刚回来,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眼下二叔也不在,她一个人多无聊啊!”
张元煦的夫人拿宁宁没办法,只得无奈道:“好好好,去去去,你别晃了,你再晃娘都要被你晃晕了。”
“好,宁宁不晃了,宁宁不晃了。”祁明乐立刻停下来,等她娘坐着缓了一会儿,这才伸出胖嘟嘟的手,扶着她娘的胳膊,“娘亲,您慢点,宁宁扶你。”
从东苑到西苑要穿过一个花园,她们母女俩刚走到花园时,正好在花园里,遇见了坐在廊下,望着花出神的柳如絮。
张元煦的夫人同柳如絮打过招呼,便带着宁宁要离开。宁宁跟着她走了几步,一回头,就见柳如絮仍独身一人坐在廊下,在暮色下瞧着好不孤单。
宁宁脚下一顿,便扭头好心jsg问:“姑姑,我跟娘亲要去看婶娘,你要一起去么?”
听到这话,张元煦的夫人立刻攥了攥宁宁的手,宁宁不明所以看向她:“娘,怎么了?”
柳如絮对张元修的心思,张家上下人尽皆知。但眼下宁宁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张元煦的夫人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冲着柳如絮温婉笑了笑。
昨日张元修带祁明乐回来之后,大夫人便私下下令,让府中的仆从都把嘴巴闭紧了,若谁敢乱嚼舌根子,立刻便拉出去发卖。这便是摆明想让张元修与柳如絮避嫌,同时也不想让祁明乐知道,柳如絮与张元修从前是青梅竹马这事。
而柳如絮又是在大夫人膝下养大的,行事向来知道分寸,张元煦的夫人以为,柳如絮会婉拒。却不想,柳如絮犹豫片刻,却站起来道:“左右我也无事,那就一道过去吧。”
张元煦的夫人:“……”
但是宁宁相邀在前,如今柳如絮说要去,张元煦的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娘亲,你和姑姑快点呀。”宁宁蹦蹦跳跳走在前面,而她身后的两人却是各怀心思。
而此时的祁明乐,正在张元修的书房里。
祁明乐对书不感兴趣,她主要是嫌待在卧房太无聊了,便来张元修的书房转一转。可进来之后,祁明乐才发现,这里的书房同上京的书房,布置的一模一样。
整个书房简单整洁,除了桌案书架之外,便只剩下角落里摆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一把琴,琴旁放着一个香炉。
祁明乐走过去,去拿琴案上的书时,指尖不小心在琴上滑了一下,顿时响起几声凌乱艰涩的琴音,祁明乐像被烫到了一样,立刻将手收回来,还迅速朝后退了好几步。
琴对祁明乐来说,就是她的噩梦。
栎棠关条件艰苦,祁明乐能读书识字已是极为不易了,更别说琴棋书画了。但她回上京后,因听说卫恕喜欢文雅的姑娘,她便学起了调香烹茶,琴棋书画等雅事。
调香烹茶,与下棋书画都还说,唯独学琴这一项,对祁明乐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祁明乐最开始学琴,手上掌握不好力道的轻重,是以弹出来的琴声难听也就罢了,她的指尖还被磨了好几个血泡。
而当时教她的师傅,只一味说学琴需要勤练,是以每练一次琴,祁明乐指尖就钻心的疼一次。
如今再看见琴时,指尖的疼意还让祁明乐记忆犹新,所以她便对琴避如蛇蝎。
祁明乐刚后退几步站定,外面就响起侍女的声音:“二夫人,大夫人,孙小姐,柳姑娘来了。”
祁明乐一愣:柳如絮怎么也来了?!
第47章 醉酒
时隔一年, 柳如絮终于又看见西苑亮灯了。
四处悬挂的灯盏,将西苑照的一片暖融。柳如絮站在院中,目光落在亮着灯的书房上时, 眼底滑过一抹追忆。
从前每逢书院旬休时,张元修便会待在书房里看书。
小时候,她可以光明正大来找张元修玩儿。但渐渐大了之后, 她每次过来时,都是打着来找苏沁兰讨教花样或者做糕点, 亦或者是借来找张云葶的由头,从院子里经过时,隔着敞开的窗子,远远的看张元修一眼, 她就觉得满心欢喜。
柳如絮刚想到这里时, 书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一身石榴红折枝裙的祁明乐,从里面走出来。
祁明乐一出来,先是看见了院中的三人,接着就对上了柳如絮情意绵绵的双眸。
祁明乐:“……”
柳如絮也没想到,会以这般狼狈的模样,撞见祁明乐。在看见祁明乐那一瞬,她只能迅速扭过头,掩耳盗铃般将自己的难堪藏起来。
“婶娘, 我和娘还有姑姑来找你玩儿啦。”宁宁提裙小跑到祁明乐面前,然后嗳了声, 仰着头问, “婶娘,原来你也和二叔一样喜欢看书啊!”
祁明乐正要说不是, 她只是无聊过来转转而已,但宁宁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所以一直不愿成亲的二叔,才会娶婶娘的么?”宁宁仰着小脸,一脸窥探到了什么了不得秘密的表情。
祁明乐:“???”
柳如絮:“!!!!”
张元煦夫人:“……”
原本已经消弭的尴尬,因为宁宁这有口无心的一句话,瞬间又弥漫起来了
柳如絮脸色倏忽苍白,整个人身子也突然晃了晃。她的侍女吓了一跳,忙扶住她:“姑娘,您怎么了?”
祁明乐与张元煦的夫人闻声,也齐齐关切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