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乐下意识睁眼,就对上了张元修那张焦急的脸:“明乐,你怎么样?”
祁明乐没答话,而是下意识转头,朝柳如絮摔下来的方向看去。
“表小姐,你没事吧?”洗砚一面说,一面将柳如絮放下去。柳如絮脸色煞白,不住摇头,眼泪不受控的往下掉。
虽然jsg她知道,祁明乐是张元修明媒正娶的妻子,张元修选择接住她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他们之间好歹有青梅竹马长大的情谊,刚才她们同时摔下来时,张元修毫不犹豫选择去接祁明乐这一举动,还是刺痛了柳如絮的心。
“明乐?”张元修的声音还在耳畔响起,祁明乐这才回过神来,“我没事,放我下来。”
张元修将祁明乐放下时,发现祁明乐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儿,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祁明乐的额头。
祁明乐一把拍开张元修的手,扭头正要说话时,张元修突然又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朝下山的方向走:“你在发热,我带你下山去找大夫。”
祁明乐:“……”
跟在后面的贺子铭看见这一幕,无奈摇摇头,焦灼一夜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他们一行人下了山之后,官道上的士兵,已经将昨夜绑她们那群人抓起来了。张元修带着祁明乐甫一上马车,便急声吩咐:“回府。”
奉墨亲自赶着马车进城。
马车内,张元修揽住祁明乐,神色担忧问:“明乐,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就是有些困。”如今甫一见到张元修,祁明乐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她在张元修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先睡一会儿,到了你再叫我。”
可等到张家府门口时,祁明乐整个人已经烧成一个火炉了。
祁明乐与柳如絮被掳之后,宁宁病了,大夫人也跟着病了,如今张家便有现成的大夫在。张元修前脚刚将祁明乐抱回西苑,后脚大夫便来了。
而此时的祁明乐并不知道这些,她长长的睡了一觉。
待她再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祁明乐向来怕黑,她当即想起身去点灯,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
“来人!来人啊!!!”她高声喊着,却无人应声。
祁明乐不愿坐以待毙,她试图想推开面前的东西,奈何她整个人怎么都动不了。无边的黑色在她面前蔓延开来。
那些她曾经恐惧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朝她涌来。
“来人!救命!有没有人,救命啊!”祁明乐躺在床上,突然无意识呢喃起来,眼泪也大颗大颗往下掉。
张元修原本正在替祁明乐拭汗,冷不丁见祁明乐似乎很害怕,他立刻试图唤醒她:“明乐,醒醒,明乐。”
但祁明乐却陷在那段痛苦里无法自拔。
第63章 醒来
四周死一般的安静, 只有无边的暗色蔓延。
祁明乐又梦见去岁地动时,她被困在佛寺的场景。她知道这是一场梦,醒来之后一切就都好了, 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就是醒不来。
黑暗的恐惧犹如潮水般朝她袭来,紧随其后的是佛寺坍塌前, 卫恕毫不犹豫护住他的心上人,头也不回的朝外奔去的场景。
那些事, 对嫁给张元修的祁明乐来说,早已经翻篇了。但对当时还因此被困在佛寺的祁明乐来说,却像是狠狠一巴掌,将那个满心喜欢卫恕的祁明乐打醒了。
但偏偏她醒悟的太迟了。
祁明乐向来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 短暂的伤心难过之后, 她便开始自救。她才不要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就这么狼狈的死在废墟里呢!
身体被压着动弹不了,祁明乐便高声呼救。
卫恕是指望不住了,但银穗知道她今日来佛寺,佛寺坍塌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银穗定然会第一时间,就告诉祁老爹和祁明照她在这里。
卫恕不会救她,但她的父兄会。
可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祁明乐声音都喊哑了, 可仍没有人来。她饥寒交迫,身上忽冷忽热, 呼吸也愈发困难了。
祁明乐知道她要死了, 死的可怜而又可笑,她不甘又无可奈何的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瞬间, 她的身体突然往下坠。
祁明乐霍然睁眼,就被人抱了个满怀。她抬眸,就对上了张元修焦灼关切的眼神。先前的黑暗,一瞬被黎明的曙光驱散。
“呼——”
祁明乐自那场噩梦中惊醒时,就见张元修坐在床边,正在为她换手上的伤。
祁明乐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坐起来,一下子倾身上前,抱住了张元修。
张元修先是一愣,他们成婚这么久,这还是祁明乐第一次主动抱他。短暂的失神过后,他用那只没沾药膏的手,抬手安抚顺着祁明乐的背心:“好了,没事了,别怕。”
自去栎棠关之后,祁明乐鲜少有失态的时候,这是第一次。
侍女听见动静,欲过来伺候,但刚进来,看见相拥在一起的两位主子,立刻便识趣低头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好一会儿,祁明乐才收拾好情绪放开张元修。
张元修什么都没问,只细心替她将掌心的布条绑好,转身去净了手之后,捧了盅温茶递给祁明乐:“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祁明乐摇摇头,连喝了两盅茶之后,才觉得整个人好些。
“厨房备有粥,我让她们端一些来吧?”张元修询问。
祁明乐刚醒来,没什么胃口,她恹恹道:“我不饿。”
“你已经昏睡两日了,多少也用一点。”
祁明乐:“???”
她以为,自己只是睡了大半日,却不想,竟然已经过去两天了!
很快,侍女便将粥并六样小菜端进来了。原本张元修想着,祁明乐身体未愈,便吩咐侍女拿小桌子,让祁明乐在床上吃的。
“我没那么弱,坐外面吃,顺便让我活动活动筋骨。”
侍女便将饭菜摆在外间,祁明乐披衣在桌边落座。张元修他们一家人原先吃饭讲究食不言,但自祁明乐嫁进来之后,这个规矩就被打破了。
用饭期间,祁明乐问张元修:“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们的?”
“此事多亏了子铭帮忙。”
贺子铭这人虽然是混不吝,但他混迹临江城多年,遇到个人他都能与人家称兄道弟说上几句话,是以临江城中的事,只有他不感兴趣,而没有他不知道的。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邵秉文与城外山匪勾结,时不时让那些土匪帮忙,替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祁明乐听完之后,道:“那等过几日,我们去临江楼摆上一桌答谢他。”
他们这边正说着时,院外突然响起了匆促的脚步声。很快,奉墨站在门外,禀报道:“公子,贺公子来了。”
“贺子铭?”祁明乐立刻扭头,“快请他进来。”
奉墨迟疑了一下,张元修接话:“他这个时辰来找我,应当是为公事,还是我去前厅见他吧。”
听他们是要谈公事,祁明乐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张元修到花厅时,贺子铭正如没头的苍蝇一般,在厅堂里四处乱转。甫一抬眸看见张元修过来了,贺子铭顿时如见到了救星一般狂奔过来。
“元修,你认识的那位谢少卿,今天一早突然带人到我们府上,将我爹押走了。他说我爹涉嫌贪污索贿,以及参与谋杀去岁查赈官李文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子铭昨晚同他那帮狐朋狗友喝酒去了,今晨他正睡的迷迷糊糊时,贺家的仆人面色慌张找到他,说贺敏之出事了。
贺子铭赶回府中时,恰好碰见谢灵岚要带走贺敏之。
谢灵岚知道他和张元修的关系,只简短说了贺敏之的罪行之后,便同贺子铭道:“贺公子若想知道详细的,可以去张家问张大人。”
说完,谢灵岚便将贺敏之带走了。贺子铭不敢耽搁,当即便朝张家赶过来。但在来的路上,他隐约听见百姓们议论,说不止是他爹,临江知府邵秉文与赵同知也悉数被抓了,罪名似乎也与赈灾粮银,以及李文秀之死有关。
“那个查赈官李文秀不是死在弘安县么?而且我听说,他是死于急症。仵作也检验过了,并没有什么问题的。为什么突然又说,他的死跟我爹他们有关?”贺子铭站在张元修面前,情绪激动问。
贺子铭今日来张家,是张元修意料之中的事。
此时贺子铭既问到这事,张元修便如实道:“子铭,李文秀是死于毒杀,而后被人伪装成死于急症的。”
关于案情的种种,按说不该随意透漏,但贺子铭与他相交多年,张元修便没瞒他。他将自己所调查到的种种,悉数全告诉了贺子铭。
贺敏之是严父,平日耳提命面要贺子铭好好读书。而贺子铭自觉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是以平日里基本都是躲着贺敏之走的,所以关于贺敏之在官场上的种种,他压根就不知情。
他只知道,他爹与邵秉文走得很近。但邵秉文是jsg临江的知府,他爹一个通判,跟上级走得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贺子铭怎么都没想到,他素来清正的父亲,竟然会牵扯到贪污赈灾粮银,与参与谋杀查赈官这种事里。
“我不信我爹会做这种事!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贺子铭坚定的站在贺敏之这边,他向张元修哀求,“元修,你让我见见我爹成不成?你让我见见我爹,让我亲口问问他,成不成?”
参与谋杀查赈官一事,贺敏之或许是被牵连的,但贪污赈灾粮银,与逼死李青山一事,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见贺子铭情绪十分激动,张元修直到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的,遂扭头吩咐:“备马车。”
李文秀是先帝派来临江的查赈官,名义上已经属于钦差了。但他被人毒杀在弘安县,而后以突发急症报上去。若非李文秀的家人发现端倪,此案便会就此结案。
所以在张元修与谢灵岚来临江之前,谢沉霜便猜此案牵扯甚广,为了避免他们过来因人手受牵制,谢沉霜直接给了张元修一道可以调动附近守军的手令。
如今临江府衙的人全被撤下,换成了谢灵岚的人。
临江诸事,本该由张元修裁决,谢灵岚从旁辅助。是以见张元修带贺子铭来见贺敏之,看守的人当即便放行了。
“谢少卿特地吩咐过了,要将犯官单独关押,就在前面。张大人,您随属下来。”大理寺的人亲自将张元修与贺子铭引过去。
贺敏之并未被上刑,只穿着一身囚衣坐在干草垛子上。
贺子铭一看见贺敏之,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过去,趴在栏杆上,急急叫了声:“爹。”
原本坐在草垛子上,正仰头看着墙壁的贺敏之,听到声音回头,看见贺子铭时,顿时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说完之后,贺敏之看见了贺子铭身后的张元修,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张元修瞧见了,他心知他们父子两人有话要说,便同贺子铭道:“我在外面等你”,说完之后,张元修将狱卒也带走了。
待到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时,贺子铭立刻急不可耐的问:“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说,你牵扯贪污赈灾粮银,以及参与谋杀朝廷命官?爹,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在贺子铭的心里,贺敏之是严父,但同时也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他不信他爹会做这种事。只要他爹说一声,他是冤枉的,他愿倾尽所有帮他洗清冤屈。
但贺敏之却不说话。
贺子铭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不安道:“爹!你说话啊!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爹,你说啊!”说到最后时,贺子铭的声音里已染了哭腔。
贺敏之被他这副模样弄的心烦,直接怒声道:“好!我跟你说,贪污赈灾粮银,谋杀朝廷命官,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你满意了吗?”
“爹!!!”贺子铭听到这话,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贺敏之。
贺敏之高中时已经是而立之年了,当时贺子铭也已经记事了,直到现在,贺子铭都记得,他爹高中被分配回临江下属的平安县当县令时,他爹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明明只是个七品的芝麻官,但他爹却是一脸的踌躇满志。他将他抱在膝头,满脸认真同他说:“子铭,爹一定会做一个为百姓办实事的好官。”
当初贺敏之的诺言,贺子铭至今都记得。但他不明白,说的人怎么就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