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醉仙楼中,张元修报了祁明乐的名字之后,跑堂立刻道:“您跟小的来。”
跑堂一路将张元修带到了二楼,指着一个房门大敞,正在陆续上菜的雅间道:“就是这里了”,说完便转过身,又蹬蹬下楼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雅间内,伙计将酒菜放下之后,道:“夫人,您的酒菜上齐全了,您请慢用。”
“嗯,你们下去吧。”里面传来祁明乐的声音。
上菜的伙计应了一声,从里面退出来,见张元修站在门口,便知他是祁明乐要请的人,便笑着招呼:“公子来得正是时候,酒菜都上齐全了,公子快进去吧。”
说完,伙计便离开了。张元修抬脚走进雅间,桌上菜肴酒水已经摆齐了,祁明乐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座上,手中握着一个酒盅。见到张元修进来,祁明乐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直接道:“坐。”
张元修依言在离祁明乐最近的地方落座。
祁明乐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转过头,神色如常道:“我六岁去栎棠关之后,就开始喝酒了,你既是我的夫君,这一盅倒的酒量可不行!”
“明乐,我……”
张元修张口欲解释,却被祁明乐打断:“别说话,喝!”
说完,祁明乐将一盅酒推到张元修面前。
张元修没有半分犹豫,端起酒盅喝了。然后将酒盅放回桌上时,就见祁明乐直接将一坛酒放在他面前。
祁明乐没有说话,但意思没明显——让他继续喝。
张元修知道,祁明乐还在生气,便也不反驳,只如祁明乐所愿,一盅接一盅的喝了起来。
雅间内灯火通明,却是寂静无声,只时不时传来倒酒的声音。
最开始,祁明乐还饶有兴致的盯着张元修喝,但到最后,她嫌弃太过索然无味了,便捧着酒盅,扭头去看外面的风景。
醉仙楼也是临河而建,但这里不比临江。临江夜里的河上会有各色歌舞花坊船,或者是载鲜花瓜果的船只,往来穿梭在河上滑过,到处都是欢歌笑语声。
而醉仙楼外面的河面上,只隐隐有两艘花船行过,花船上的嬉闹声夹杂着丝竹声,时不时传过来。
祁明乐窝在椅子上,一直目送着那两艘花船走远之后,才转过头看向张元修。
她先前递给张元修的那坛酒,张元修已经喝完了,似是知道她在生气,他已经十分自觉的去拿第二坛了。
祁明乐顿时被气笑了,她一手摁在酒坛上,倾身问:“张元修,你今晚是来喝酒来了?”
“不是。”张元修摇摇头。
平日很机敏的人,此时反应却有些迟钝。顿了顿,张元修才又加了一句:“来向你赔罪来了。”
祁明乐好整以暇问:“赔罪?!你何罪之有?”
张元修虽然面色如常,但反应却明显迟缓了许多,听到祁明乐问话,他顿了好一会儿,才答:“我不该骗你。”
很好!知道错了就好办了!
见张元修已经有七分醉意了,祁明乐便也不让他再继续喝了,而是起身道:“起来,跟我走。”
“好。”张元修乖巧起身,刚迈开一步,身子便晃了晃,但很快便又被他稳住了。他的目光落在前面左右晃的祁明乐身影上,旋即步履虚浮跟了上去。
他们两人一道出了醉仙楼,奉墨守在外面,看见他们出来,立刻迎上来,可还没等他说话时,就听祁明乐道:“张元修,我累了,走回去太难走了,你背我回去吧。”
奉墨:“???”
现在?这个时辰,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人很挤不说,也很容易遇见熟人啊!而且他自幼跟在他们公子身边,从没见过他们公子醉成这样。
“少夫人,我瞧公子已经有些醉了,要不您还是乘马车回去吧?”奉墨硬着头皮劝道。
祁明乐扭头问张元修:“你醉了么?”
张元修如实点点头。但见他点完头之后,祁明乐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了,张元修又立刻改口:“没、没有。”
奉墨:“……”
他们家公子喝醉了同旁人不同,他不会撒酒疯,而且面上jsg也不怎么能看得出来,可他的言行举止明显比平日迟缓了不少的啊!
祁明乐不管奉墨,只问张元修:“那你能背我回去么?”
张元修不知道是喝懵了,还是怎么着,他当即便点点头,还蹲下来道:“上来。”
奉墨:“……”
祁明乐纵身一跃,跳到了张元修的背上。然后冲嘴巴张的都能塞个鸡蛋的奉墨道:“我们走回去,你把马车赶回去。”
说完,祁明乐一拍张元修的肩膀:“走。”
张元修便背着祁明乐,摇摇晃晃朝前走,祁明乐立刻抱住他的脖子,低头威胁:“张元修,你今晚要是敢将我摔了,我可就新仇旧恨一块儿算了啊!”
“不会。”说话间,张元修将她又往背上托了托。
祁明乐趴在张元修背上,虽然张元修走的摇摇晃晃的,但他始终将她搂得很稳。确认张元修不会将她摔了之后,祁明乐的心思便放在了别的上面。
之前张元修装醉欺负她,这次她也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知道如今张元修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了,祁明乐知道,这个时候的张元修是最诚实的,所以她趴在张元修的背上,开始套他的话:“张元修,除了一盅倒之外,你还有其他事骗我的没有?”
“有。”张元修如实答。
一听这话,祁明乐克制不住想拍张元修,但想了想,暂且先忍了,她问:“什么事?”
“其实在去岁中秋宫宴之前,我曾见过你两次。”
这事她没听张元修说过,祁明乐立刻来了兴趣:“你展开说说。”
“第一次,是我刚到上京的那个春日,你一身织锦撒金红裙,打马从街上疾行时,带的桃花簌簌落在了我的书上。等我抬眸时,只看到你在风中飞舞的红色发带。”
祁明乐心想:那应该是她刚回上京不久吧,那时候她还时常在街上打马而行。后来得知上京的贵女们不能那样出门,以及卫恕喜欢文雅的姑娘之后,她就再没骑过马出门了。
接着祁明乐又问:“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我在佛寺里找到你的时候。”
“你在佛寺里找到我?我们之前也在佛寺见过?”她怎么完全没印象。
张元修将祁明乐往上托了托,背着祁明乐穿过拥挤的人潮,今夜不知道谁家有喜事,璀璨的烟花前赴后继在夜空中绽开,吸的行人驻足观看。
而张元修仿若未闻,只背着祁明乐,摇摇晃晃往府里的方向走。
祁明乐仰头看了一会儿烟花,然后才趴在张元修的背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刚才张元修好像回答她了,但那时候天上正好有烟花炸开,张元修的声音就被掩盖住了。
听到祁明乐问,张元修便又重复了一遍:“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晕过去了。”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晕过去了?!
祁明乐怔了怔,旋即双眸猛地撑圆,立刻凑到张元修脖颈旁,急声问:“去岁从佛寺废墟中将我救出来的人是你?”
去岁被人救出来之后,祁明乐还曾问过祁老爹,是谁将她救出来的。祁老爹说,当时人很多,等他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废墟上,那时候他一心只想赶紧带她回府医治,便也没想起来这事。
等祁明乐醒过来之后,他再去询问时,大家也都说不知道,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祁明乐怎么都没想到,当时救了她的人竟然是张元修。祁明乐问:“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张元修如实道。而且当时被压在佛寺废墟下的人不止是祁明乐。后来还是他们议亲之后,张元修无意从别人口中得知,当初他救的是祁明乐。
祁明乐恨铁不成钢戳了戳张元修的脖颈,小声嘟囔:“我就没见过,比你还老实的人。”
被祁明乐戳过的地方,泛着细密的痒,张元修抿了抿唇角,克制着没让自己躲开。
祁明乐向来是个想要什么,就得靠自己努力去拿的性子。可在听到张元修时,去岁是他将她从佛寺废墟中救出来的时,祁明乐突然就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句话了。
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地动,她看清楚了卫恕的本心,也明白了感情这种事,不是她努力就会有结果。所以她释然了,也彻底放下了卫恕。
而陛下钦点祁老爹与张元修一同负责救治在地动中受伤的百姓,在两人共事过程中,祁老爹觉得张元修人品才华皆十分过人,便属意他做女婿。
到了今夜,祁明乐才知道,当时救她的人是张元修。
好像那场地动,帮她做了取舍,也冥冥之中将她和张元修推在了一起。祁明乐皱眉碎碎念:“我只听说那座佛寺求姻缘灵验,难不成那里的佛祖,还能帮香客甄别姻缘来着?”
“什么?”张元修偏头问祁明乐。
祁明乐立刻道:“没什么。你好好看路。”
醉酒后的张元修脾气十分好,他乖乖应了一声,然后便真的背着祁明乐,乖乖的看着路了。
祁明乐趴在张元修背上,将这件事消化掉之后,然后继续道:“来,下一个问题。”
第75章 纠缠
醉酒后的张元修, 比平日更温顺更听话,祁明乐问什么他答什么,没有一句含糊的。
祁明乐的怒气, 在张元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中,一点一点消弭了。在将张元修从前的事打听遍了之后,祁明乐最后问道:“你为什么要装一盅倒?”
从醉仙楼出来时, 张元修已有七分的醉意了。这一路上,他背着祁明乐, 摇摇晃晃走着,在夜风的吹拂下,醉意已经退至六分了。
但祁明乐既然问了,他还是如实答:“我想同你亲近。”
祁明乐:“???”
“你想同我亲近, 直说就说就是, 为什么要拐这么多弯?”祁明乐十分不理解。他们是正儿八经拜过堂的夫妻, 张元修想与她亲近,她又不会拒绝他,他为什么还要整这一出幺蛾子?
张元修稳稳背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因为你不懂。”
“哈?!”祁明乐被张元修气笑了,她一巴掌拍在张元修的肩头,“我可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我还能不懂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点事啦?”
张元修抿了抿唇角,没反驳祁明乐。
消停了一会儿之后, 祁明乐突然戳了戳张元修的脖子,心血来潮问:“张元修,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嗯, 喜欢。”张元修不假思索答。
祁明乐一听这话,顿时便开心的笑起来:“哈哈哈哈, 我也喜欢我自己。”
背着她的张元修突然停下来,扭过头来看祁明乐。
祁明乐原本正趴在张元修的背上笑,见状便歪着头,用指尖戳了戳张元修的脸颊,眉眼带笑问:“怎么了?”
“你不应该说,你也喜欢我么?”张元修抿了抿唇角,一脸严肃望着祁明乐。
“噗嗤——”
祁明乐顿时笑的更大声了。
“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答了喜欢,接下来,你不是应该说,你也喜欢我么?”张元修明明眼里醉意缭绕,但却仍眨也不眨的望着祁明乐,坚持着自己的理论。
他们成婚这么久,祁明乐还没见过这样的张元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