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沁兰现在又累又渴,一句话都说出不出来,只是有气无力的垂着脑袋。
张元修见状,便并未上前,而是目送着她们一行人走远之后,才回春禾院。
他回去时,祁明乐正坐在廊下擦她的双刃刀。看见张元修这会儿回来了,祁明乐便知,他应该遇见苏沁兰她们了,遂道:“原本我昨晚想同你说来着,但你昨晚回来的太迟了。云葶跟我说,娘因为担心元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我跟云葶一合计,便想着带上娘跟我们一块儿锻炼,也好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夜里能睡的好一点。”
自张元修记事起,苏沁兰就是个温软的性子,平日里无论说话还是做事,她永远都是温吞柔和的,让她跟着祁明乐和张云葶一起锻炼这件事,从前张元修压根就没想过这种可能。
但从先前苏沁兰走路的模样来看,张元修便知道,祁明乐不但想,并且还将此事做成了。
“这事你觉得可行吗?”虽然张云葶举双手赞成,但祁明乐觉得,这种事,她还是得再问一下张元修的意见。
张元修笑着颔首:“可行,此事就有劳夫人多费心了。”
得了张元修这话,祁明乐便在此事上放开手脚去做了。苏沁兰咬牙坚持了两天,到第三天她实在练不动了,便想装病不去,却被祁明乐和张云葶俩看穿了。
祁明乐和张云葶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姑嫂俩一通配合之后,苏沁兰只得苦着脸爬起来继续练。
之前苏沁兰夜里还时常担忧张元昱在栎棠关过的不好,自从跟着祁明乐和张云葶锻炼之后,苏沁兰晚上一躺下就睡着,而且还是一整夜连梦都不做的那种,她整个人的气色也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这天张元修休沐,祁明乐她们三人锻炼,他本打算在练武场旁边的亭子里为她们煮茶的,结果却被祁明乐拉起来了:“你平日一直久坐伏案,容易导致气血凝滞。今日你难得休沐还坐什么坐,过来跟我们一起练五禽戏。”
张元修满脸无奈,但还是乖乖跟着祁明乐去了。
奉墨和洗砚站在亭子下面小声聊天,奉墨满脸震惊道道:“哥,我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能看到公子他们一家四口一起jsg练五禽戏。”
洗砚还没来得及说话时,那边打着五禽戏的祁明乐突然道:“你们俩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一起练!”
哈?他们俩也要参加?!奉墨和洗砚兄弟俩互看了一眼,只得走过去加入了练五禽戏的队伍。
然后练五禽戏这个事,在府里逐渐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张元修最近这段时间公务繁忙,等到他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就发现全府上下都在练五禽戏了。那场面,乌泱泱的,十分壮观。
张元修“……”
但既然全府上下都在练五禽戏,那公务繁忙的张元修和奉墨洗砚兄弟俩,自然也不能偷懒。
但凡他们三人不能跟着阖府众人一起练习时,祁明乐便会等他们闲暇时,亲自监督,让他们三个人单独练一遍。
祁明乐给的理由是,久坐伏案伤身,你每日抽两刻钟练练五禽戏,既能强身健体,也能舒筋活血,多好啊!
张元修在前面练,奉墨和洗砚兄弟俩在后面比划。奉墨小声同洗砚道:“哥,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少夫人嫁进咱们府里来,咱们府里好像比之前热闹了很多。”
“奉墨、洗砚,你俩嘀咕什么呢?”祁明乐看见他们俩在说话。
奉墨立刻笑嘻嘻道:“我在跟我哥说,虎父无犬女,少夫人您身上,颇有祁将军统帅三军的气势呢!”
“光有气势有什么用,我又不能真的当统帅三军的将军。”小时候,祁明乐的梦想便是,长大以后,要像祁老爹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统领三军的将军。
那时候,祁老爹总是喜欢用他那粗粝的掌心,揉着她的发顶,满脸慈爱道:“真是个傻姑娘。爹不希望我们明乐做个女将军,爹只希望我们明乐平安喜乐,日后嫁个视你如珠似宝的夫君就好。”
“我不要视我如珠似宝的夫君,我只想像爹爹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女将军。”那时候的祁明乐对夫君没有概念,她眼里看见的只有战争,以及因而家破人亡的百姓。所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像祁老爹那样,做个大将军,与祁老爹并肩作战,一同保护栎棠关的百姓。
而祁老爹听到她这番话之后,沉默须臾后,又伸手搜了揉她的发顶,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却带着几分复杂,他低叹道:“真是个傻丫头。”
那时候的祁明乐不明白,为什么兄长祁明照说,他长大之后,想像祁老爹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将军时,祁老爹会拍着他的肩膀,满脸高兴道:“我儿好志气!”
而到了她这里时,祁老爹只会叹息着,说她真是个傻丫头。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祁明乐才明白,祁老爹叹息的原因——
姜国自建/国以来,出过很多出名的将军,但唯独没有一位是女将军。
第85章 问题
转眼便到了十月二十三, 这日是谢灵岚娶妻的日子。
谢灵岚与谢沉霜不和,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但如今谢家并未分家,且谢灵岚的婚事, 是由叶蓁与谢夫人一并操办的,是以谢灵岚成婚这日,上京的权贵仍悉数上门相贺。
而这一日, 张元修官署有公事脱不开身,便让祁明乐带着苏沁兰和张云葶去谢家道贺。
原本苏沁兰不肯去, 后来还是祁明乐说,周母今日也会去,苏沁兰这才改主意跟祁明乐她们一道去了。
谢家长房到谢沉霜他们这一辈,只有谢沉霜和谢灵岚兄弟俩。
今年年初, 谢沉霜与叶蓁成婚那日的排场, 轰动了整个上京。谢灵岚今日的排场虽不及谢沉霜成婚那日, 但在上京也算十分隆重了。由此不难看出,谢夫人对这位二儿媳的满意程度。
祁明乐与叶蓁一向交好,但叶蓁身为谢家长媳,今日她要随谢夫人一同招呼宾客。祁明乐她们来谢家之后,叶蓁匆匆与祁明乐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被侍女叫走了。
因为知道,苏沁兰和周母不善交际,叶蓁便将她们安排在一处僻静的地方, 方便她们说话的同时,也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祁明乐也不喜欢这种应酬的场合, 便百无聊赖的趴在窗边, 去看水塘里红白相间的鲤鱼。
蓦的,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我就说, 怎么在外面没看见你们,合着你们都在这儿躲清静呢!”
祁明乐一扭头,就见一身朱红织锦袍的贺潇,从外面一步三晃走进来。
祁明乐目光在贺潇的衣袍上顿了顿,满脸嫌弃道:“人家谢灵岚今日成婚,你穿的这么花枝招展的做什么?”
“自然是来抢风头的啊!”贺潇啪的甩开折扇,风骚的扇了扇。
祁明乐:“……”
此人怕不是脑子有病!
“啊?抢风头!”正在一旁同周妙妙说话的张云葶,立刻凑过来,满脸好奇问,“小侯爷,你喜欢新娘子啊!”
原本正在不远处说话的苏沁兰与周母,听到张云葶这话,也齐齐看过来。
吓的贺潇赶紧解释:“小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今天只是单纯的来抢谢灵岚风头的,我对新娘子没有半分想法。”
“可你这身衣裳,很容易让人误会啊!”张云葶道。
虽说没有明令禁止,参加喜宴时不能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可若明知主家这日是成婚,那么来赴宴的宾客,无论男女,都会默契的避开正红和朱红两色。像贺潇这样,明晃晃穿着朱红来赴宴的,还是第一个。
而贺潇记恨着上次在张家时,谢灵岚将他‘踹’ 进水塘里,又出言侮辱他一事。
贺潇一直想报仇,奈何谢灵岚是大理寺少卿,手段又是出了名的狠辣,贺潇又担心自己报复不成,反倒被谢灵岚再收拾一顿。所以才想着,今日穿一袭朱红织锦的华服,用他的盛世美颜,在谢灵岚的婚礼上碾压谢灵岚。
可被张云葶这么一提醒,贺潇才发现,自己好像又犯蠢了。
祁明乐一看贺潇那表情,就猜到了贺潇的想法。祁明乐直接将面前的一盏核桃推到贺潇面前,提醒道:“没事多吃点这个,对你有好处。”
贺潇愤愤抓了一个核桃,像平日那样,放在掌心狠狠一捏,结果核桃并未碎开。贺潇再一捏,还是没碎。
他娘的!一个破核桃都要跟他作对!他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
贺潇捏的掌心都麻了,但那核桃仍旧连个裂纹都没有。祁明乐看不下去了,她直接一把将那核桃夺了过来,夹在窗子上,用力将窗子一推,就听到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祁明乐将开了口的核桃扔到贺潇面前,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贺潇。
是可忍孰不可忍!贺潇坐不下去了,他想起身离开去外面。但刚起身,想到自己出去,可能会被一群人当成傻子之后,贺潇又拗过身,一下子又坐了回来,吩咐道:“来人,给小爷上盏菊花茶来。”
贺潇觉得,他现在急需去去火。
很快,守在外面的侍女便将菊花茶给贺潇奉上了。外面的热闹声时不时传进来,听的贺潇心痒痒,可今日他穿成这样又不好出去,但干坐着又十分无聊,没一会儿贺潇就坐不住了。
贺潇左顾右盼,没发现其他乐子,索性便压低声音同祁明乐道:“明乐,我这里有桩热乎的密辛,你要不要听?”
祁明乐对上京权贵所知甚少,但对权贵家中的阴私,却知道的不少。
而这些基本都是她从贺潇这里听到的。今日坐着也无聊。既然贺潇又有新鲜出炉的阴私,那就权当打发时间了,祁明乐遂点头:“听。”
张云葶和周妙妙坐在旁边说话,一听说有密辛听,她们俩立刻齐齐凑过来。
贺潇:“……”
“小侯爷,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说呀!”张云葶催促。
贺潇犹豫了一下,问:“我说了你们俩能保密么?”
俩小姑娘异口同声说能,贺潇有些不放心,又让她们发誓过后,才压低声音道:“上次咱们一起吃蟹时,我不是跟你说,卫老太君正在给卫恕择妇么?”
祁明乐一听跟卫恕有关,顿时不想听了,但周妙妙却接话道:“我听我娘说过这事,卫老太君好像是相中了孙大学士的嫡孙女孙灵嫣。原本两家都已经要交换庚帖了,但后来孙家突然就不愿意了。贺小侯爷,你知道原因?”
“那是自然。”贺潇啪的甩开扇子,作势要jsg卖关子。
祁明乐对卫恕的事不感兴趣,正要换个地方坐时,贺潇见状,立刻神秘兮兮道:“实话跟你们说,这事没成的原因,是出在如今寄居在卫家的那位姚小姐身上。”
“姚凝若?”祁明乐突然出声。
“你知道她?”贺潇问完之后,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之前祁明乐那么喜欢卫恕,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卫恕与姚凝若之间的事,“不过那位姚小姐可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祁明乐与姚凝若只打过一次交道,当时姚凝若和她的侍女在她面前演戏,被祁明乐吓跑了。那时祁明乐还并未将姚凝若放在心上,只当姚凝若是担心卫恕变心,这才慌不择路的找到她面前去的。直到后来,一次无意间,祁明乐从张元修那里得知,姚凝若曾假借卫恕之名,约张元修去一品居,跟张元修说,她和卫恕在佛寺见面一事。
一个刚丧夫不久,又柔弱无依的孤女,怎么可能有这么深的心计呢?
当时祁明乐就觉得,姚凝若这人,远不像表面上这般柔弱无害。但自那次之后,姚凝若再未来招惹过她,祁明乐便也将她抛之脑后了。
今日贺潇再度提起姚凝若时,祁明乐不免对她起了几分好奇:“姚凝若做了什么?”
“她具体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孙家这桩亲事黄了之后,卫老太君很是生气,原本卫老太君好像是要通知姚凝若的继母,让她来上京将姚凝若接走的。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卫老太君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让人将姚凝若送到庄子上去了。”
祁明乐十分吃惊:“姚凝若还有亲人在世?”
祁明乐曾听卫恕说过,姚凝若的祖母,与他祖母曾经义结金兰,但却从未提到过姚凝若的父母,祁明乐便只当姚凝父母皆已亡故,所以她丧夫之后无处可去了,卫家才会将她接来上京。可现在贺潇却说,姚凝若的继母还在。若姚凝若的继母还在,姚凝若丈夫亡故后,应该重回娘家才是,她怎么会无名无份的被接回卫家呢?
贺潇明白祁明乐在疑惑什么,他道:“我听人说,姚凝若生母早亡,父亲又娶了续弦,她是在她祖母膝下长大的。但前几年她父亲和祖母陆续亡故,而她那继母不慈,在她丧夫后,也曾被送回娘家待了一段时间,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卫老太君突然派人将她接来了上京。”
祁明乐点点头,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
姚凝若的手段,或许卫恕看不出来,但卫岚太君是何许人也,她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而卫家到了卫恕这一辈,就属卫恕是最有出息了,卫老太君对卫恕寄予厚望。按照卫老太君的性子,她是断然不允许她引以为傲的孙子,被一个耍心机的女子阻了大好姻缘。
但转念一想,这些事左右都与她没关系了,只要姚凝若不再到她面前来恶心她,她做什么都与她无关。祁明乐懒得再听了,便拿着鱼食走到窗边,继续去喂水塘里的鲤鱼了。
而张云葶和周妙妙俩则围着贺潇,各种问长问短的。
谢家的喜宴一直到酉时末才散,祁明乐带着苏沁兰母女俩出来时,张元修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苏沁兰与周母辞别后,他们一家四口回了张家。
甫一回到张家,祁明乐便去净室沐浴去了。等她沐浴完再出来时,就见桌上摆了饭菜。
从前张元修有过午不食的习惯,但祁明乐却是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能少。时间长了之后,张元修如今便也习惯夜里吃东西了。
虽说今日谢家的菜肴很丰盛,但宴席总是没有府里厨子做的菜合祁明乐的胃口,所以祁明乐压根没吃饱。见张元修让人摆了饭,还斟了一壶酒,祁明乐当即便在桌边落座,抬手就想去倒酒,却被张元修拦住了:“如今天凉了,喝冷酒容易伤脾胃,烫热了再喝。”
行吧。祁明乐应了。
酒足饭饱之后,祁明乐漱口净手之后,便心满意足爬上床躺下了。没一会儿,沐浴过后的张元修熄了灯之后,在祁明乐身侧躺下了。
几乎是张元修刚躺下,祁明乐便娴熟的滚过来,将一条腿搭在了张元修的身上,然后窝在张元修怀中,喟叹道:“好舒服啊。”
外面仅剩的那盏灯晕扑进纱帐里,张元修低头,就见了祁明乐一脸满足窝在他怀里,张元修不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