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施璟立在院门口,远远就一眼看见了施云琳。他这一声喊,院子里的湘国帝后也快步走出来。
一声长长的马嘶,大黑马在院门前停下来。
看见家人,施云琳心里顿时涌上了委屈。她急忙从马背上滑下去,脚步踉跄了一下也顾不得,直接奔向自己的家人。
“云琳!”湘后心疼得朝施云琳伸出手臂。施云琳直接扑进母后的怀里,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止也止不住。
在军营的时候,施云琳没有因为害怕掉一滴眼泪。回来的路上,她也尚且冷静没有后怕地哭鼻子。此时终于到了家人身边,她心里的后怕和委屈才敢释放出来。连平时的端庄体面也不要,将脸埋在母亲的怀里哭出声来。
“没事了,没事了……”湘后轻轻拍着小女儿的肩抚慰着,她眼里盈着泪,声音哽咽。
亓山狼仍坐在马背上,他看着施云琳扑进母亲怀里哭,他眼中浮现些疑惑,似乎不懂她的眼泪为什么突然冒出来。
他对人类的情感,时常搞不清楚。他不明白为什么人想笑的时候不能笑,想哭的时候不能哭。
他也不想搞明白。
没必要。
亓山狼收回了目光。他十指交叉,微微用力,指节发出些脆响来。然后他握着马缰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施云琳回头,望着亓山狼的背影。她盈满泪水的湿眸有着弱柳扶风的楚楚可怜。她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向亓山狼道一声谢。
下次吧。反正……以后会有机会的。
亓山狼把施云琳送回家,又回了一趟军营。
对于亓山狼的折返,军营里的人并不意外。在亓山狼这里,从来没有过暂且放过下次再说。
单是偷偷弄了军妓这事儿,已经十分严重,更何况惹了他的未婚妻。
周嫂吓得不轻,她指着瘦猴似的士兵,质问:“你不是说是干净货吗?”
干瘦士兵先前就吓得尿了裤子,此时裤子还没干。他抖着腿,说话也结结巴巴:“老、老李是这、这么……说、说的啊!”
一直以来都是这个老李往军营里运送军妓,他做事干净,一直没出过意外。
另一个士兵急匆匆跑过来。
周嫂赶紧问:“人呢?”她让人去把老李带过来。
士兵气喘吁吁:“老李死了!被灭口了!”
周嫂顿时心里一凉。她一拍大腿:“这是遭了奸人的道儿了!”
周嫂已经脸色发白,完全没了先前的凶悍嚣张样子。她咽了口唾沫,再一次问:“周坚这个杀千刀的怎么还不回来!”
周坚是她男人,在军营里有着不小的军衔。
周嫂等不下去了,她跑出屋子想要亲自去找周坚。可是她刚迈出房门,就看见走廊里的亓山狼。
他正朝这边走过来。
天色已黑,走廊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悬一座壁灯。随着亓山狼一步步往前走,他冷峻的五官于明暗间切换,逐渐变得莫测起来。不甚明亮的灯光,将整个走廊照出些晦暗阴森的味道,也将亓山狼的影子拉得很长。
所有士兵都躲在屋子里大气不敢喘,长长的走廊唯有亓山狼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一声又一声,仿若丧钟。
周嫂望着亓山狼逼近,她跪地慌声:“我、我领军法!只是请大将军饶我一条命。我也是被骗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
亓山狼立在周嫂前站定。
周嫂慌乱中想到了什么,她赶忙抱住亓山狼的腿,发誓:“今天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往外传,不会毁湘国公主半点名声!我、我……我们所有人都会守口如瓶!”
亓山狼漆眸微亮。他弯下腰,靠近周嫂,漠然开口:“谢谢。”
周嫂愣住。亓山狼为什么要跟她说谢谢?谢她什么?
当然是谢她提醒亓山狼今日的事情不能外传。要不然,亓山狼的脑子想不到名声这种东西。
不过,能守口如瓶的只有死人。
亓山狼面无表情地直起身。
他身侧的一盏壁灯闪烁了两下做垂死挣扎,终于熄灭了。亓山狼的五官彻底隐在黑暗里。
周坚得到消息的第一刻,立马往军营赶。等他赶回军营,一阵风吹来,卷起一股血腥味。
整个军营出奇得安静。
周坚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越往前走,血腥味儿越浓。后来他跟着血腥味儿往前走,便找到了亓山狼。
周坚走到门口往里一望,立刻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地上粘稠的鲜血立刻浸湿了他的裤子。
屋内堆了无数人的尸体,血流成河。一张椅子孤零零地摆放在屋子中央,亓山狼坐在椅子上。他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一个香囊。
软柔的绢布做成了香囊,其上绣着隽秀的“平安”二字,与一地的尸体十分违和。
嫖过军妓当斩,营中二百一十二人无人没嫖过。所以亓山狼就把他们都杀了。
亓山狼在尸山血海里抬眼。
他是撕兽的野狼,也是人界的修罗。
消息很快传到了东宫。孙英武焦头烂额来找太子的时候,齐嘉致正饶有趣味地逗弄着笼中鹦鹉。
孙英武见到齐嘉致立刻跪下了。
齐嘉致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问:“又闯什么祸了?”
这孙英武没什么本事,不过嘴甜,又总能淘到些好玩的东西得太子欢心,是太子眼前的红人。
孙英武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有个远方表弟,叫林虎。他一直想为殿下分忧,知道亓山狼惹殿下不痛快,想给殿下出出气……”
齐嘉致听得直皱眉,冷笑了一声:“去找事,在亓山狼手里吃瘪了?”
孙英武简直难以启齿。他也不知道这个表弟怎么能蠢成这样。“他把湘国公主骗去军营了……”
怕太子听不懂,他小声补充:“就、就是军妓……”
齐嘉致也不逗鸟了,转过脸来盯着他。
孙英武豁出去了,急忙说:“事发了!亓山狼把整个营里的人都杀光了!殿下,您要是不救救我表弟,他很快就会被亓山狼揪出来的……”
齐嘉致被气笑了,一脚踹在孙英武的肩膀。“什么猪脑子!原来这当狗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当的!孤岂用你们这群蠢货乱咬乱吠!”
齐嘉致目光阴翳地盯着孙英武,道:“你要是想活命,就把你表弟的猪脑袋拧下了送去给亓山狼。”
孙英武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太子会不帮忙。
齐嘉致冷笑:“还不快去。”
“是……”孙英武连滚带爬地出去。
齐嘉致重新捡起羽毛逗鹦鹉,自语道:“看来这狗只会拍马屁不行,还是要有点脑子啊……”
可孙英武还是迟了。等他到了林家,只剩一具无头尸。
亓山狼想要的人头,从来不需别人赠。
夜深月高悬。亓山狼如一道风穿梭在亓山。比起平地,他还是习惯于山林。
直到跃上悬崖,亓山狼立在月下,三两下解去身上的粗布麻衣,脱了个精光。他矫健的身躯每一处都充满了力量感,偏偏月光为其镀上一层迷幻的瑰丽。他纵身一跃,从悬崖跳下去。
随着一道巨大的水声,亓山狼的身影消失于高耸悬崖下的寒潭之中。
水波一圈圈快速漾开,在月光下映出些泠泠的波光,将月亮也搅碎。直到水纹消失,水面逐渐归于平静。
下一刻,亓山狼上半身从水面跃出。湿发贴着他健硕的脊背,水珠滑过他的胸膛。
第7章 007
施云琳回到了父母身边,一下子安心许多。回到房间里,湘后就将男子都支出去,亲自给施云琳检查了身体。瞧见她后腰上的淤青和小臂上的掐痕,顿时红了眼睛涌出泪来。
“我的云琳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湘后偏过脸去,拿着帕子抹眼泪。
纵使是寻常家的女儿,也没有动手打的,更何况曾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施云琳歪在榻上,抱着枕头。她对着母后微笑:“不算什么的,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有多少人回不来了。能回来就好……”
那些金殿里养尊处优的日子早就久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了,施云琳鲜少再想起,也不愿再回忆。
湘后顿时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明明该是自己安慰小女儿,欢迎加入药物而二起屋耳爸以追更怎么竟是反过来让小女儿安慰她了?她赶忙收起眼泪来。
“你等等。”湘后摸了摸施云琳的头,将她凌乱的头发抚顺。她出去了一趟,要去拿些外伤药。
施彦同和施璟都待在院子里,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去追问施云琳的情况。
湘后不想他们担心,道:“有些小伤,不严重。不要担心。你们两个都回去休息吧,我给云琳上了药,再陪她说说话。你们有什么话想对她说都等明儿个吧。”
湘后拿了些化瘀止疼的外伤药,快步回到施云琳房中,一边给施云琳上药,一边细细追问施云琳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也是她将男子都支出去的另一个原因,她担心父亲和弟弟在,施云琳有些话不方便说。虽然她肯定是会再转述给施彦同的,但总比施云琳说给父亲听少了许多尴尬。
施云琳也没有隐瞒,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湘后听得几度落泪,又每每勉强忍住。上好了药,湘后将施云琳的衣裳拉下来,又给她盖上被子。她说不出宽慰的话来,只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小女儿的手背。
湘后又将今日施云琳被接走之后,这边发生的事情简单概括告诉了施云琳。
“亓山太远了,又出了城。你父皇的身份现在哪里敢出城?守城的也不会放他出城。他拜托府里的小厮去亓山找人,又拿了钱银去府外求人,谁也不肯帮忙……”
施云琳听着心酸,她难以想象父皇心里该多难过。
“没想到亓山狼自己过去了,想来是有他的眼线。”湘后重重松了口气,“幸好他去得及时,也幸好是他亲自去的。”
湘后轻抚着施云琳的肩头,心里仍旧一阵阵后怕。她有些顾虑不想对施云琳说。她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睡吧,今晚好好休息。”湘后起身。
“母后,再给我拿一床被子吧。亓国真是太冷了。”施云琳趴在枕上软声。
但凡她还有力气自己下床,绝对不会这样指使母后。她实在是身上又疼又乏,而且脑袋也昏昏沉沉。
湘后取了被子过来给她盖上,仔细掖好被角,她再一抬头,见施云琳已经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出去。
施璟已经被施彦同喊去睡觉,施彦同却仍旧孤零零立在树下,望着小女儿的房间。
湘后朝他走过来,拉拉他的袖子,说:“云琳睡了,咱们也回房吧。没事,不严重,你别担心。”
施彦同不动,她又拽了拽他的袖子。施彦同再看了一眼小女儿的房间,才被湘后拉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