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眼周渝祈焦急出门的背影,不着痕迹地抿紧了唇。
她不知道周渝祈如今的遭遇是否和她有关,偏周渝祈什么都不和她说,让她也无从得知。
安玲也替姑娘心急:“姑爷整日到底在做什么呀,也不知道和夫人知会一声,白教夫人跟着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姑娘和姑爷是夫妻,夫妻一体,一旦姑爷出了事端,姑娘也得跟着倒霉。
安玲在心底暗暗叫苦,姜家在姑爷身上倾斜了这么多资源银钱,不会还没跟着姑爷享福,就得被姑爷连累吧?
奉延敲门进来:
“姑娘,陈管事传来消息,从江南送来的粮食到了,问您要不要过去查点一下。”
这不是小事,头一次和颂雅楼合作,再加上福满楼那边也要求品质,她得亲自去看一眼,还要在契约上签字按指纹,她是东家,事事都缺不得她。
姜姒妗只能压下心底的忧虑,点头:
“告诉他,我这就过去。”
马车早早地备在府门口,昨夜中落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地面有些泥泞,姜姒妗再小心避让,也不慎脏了绣鞋,她垂眸看向鞋面上的泥点,怎么擦都会留下痕迹,不着痕迹地咬住唇。
姜姒妗赶到朱雀桥时,陈管事就过来了,他有点犹豫:
“这福满楼是老顾客,但颂雅楼也是头一次就订这么大的单子,我不敢轻易决定先去谁家。”
粮食是一批送来的,路途遥远,其中肯定有损坏,让谁先选的确是个难题,姜姒妗皱了皱眉,再看一眼颂雅楼未开业而紧闭的大门,只思忖了片刻,就道:
“去福满楼。”
姜家和福满楼是许多年的合作关系,即使中间宋谨垣有过重新换合作商行的打算,但最终结果却是没有,利益动人心,姜姒妗不会觉得有隔阂,换做是她,如果有人家比福满楼给的价格高,她也会考虑换个合作人家。
而且……她如今还有点不敢去颂雅楼。
宋谨垣得了消息,已经在福满楼中等着她了,依旧是云玟间,姜姒妗有点惊讶:
“我还以为是会邱管事的。”
邱管事就是平常管着福满楼的人,之前和姜家的合作都是邱管事跟着的,说句实话,宋谨垣很忙,福满楼的契约已经定下了,后续的事情其实不需要宋谨垣再来亲自盯着了。
所以在看见宋谨垣时,姜姒妗还是蛮惊讶的。
宋谨垣心中道和佳人相约怎么可能会没时间,即使是谈正事,也会叫人觉得赏心悦目,况且,如今京城人人自危,他也被限制了行动,还不如来亲自来盯着后续。
但心底话难于人言,宋谨垣只笑着道:
“闲来无事,便来看看。”
他亲自来看,也越发显得重视两家合作,姜姒妗说不出别的话,只好抿唇轻笑,她将清单递给宋谨垣,道:“粮食都在商行中,宋公子许人去查验拖来即可。”
宋谨垣点头,事到如今,他自是信姜姒妗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
他探究性地看了眼姜姒妗,见她脸色尚好,不见焦虑,脸颊还透了些许红润,不仅觉得惊讶:
“姜姑娘近来倒是心平气和。”
说到这个,宋谨垣也有点无语。
人家正儿八经地妻子都不慌不忙,还有心思出来谈生意,他那个嫡出妹妹倒是差点将府中闹翻天了,嚷嚷着这件事和周应奉绝不会有牵连,想叫父亲出手,把周渝祈从这次风波中拉出来。
姜姒妗有点疑惑,不懂宋谨垣为何这么说。
两人一对视,宋谨垣也琢磨出什么了,他挑眉道:“姜姑娘难道不知道?有人上奏今年的科举有人徇私舞弊,皇上震怒,正命人严查此事,刑部和大理寺已经立案了。”
姜姒妗陡然脸色一变,这些日子周渝祈的忙碌和焦虑立时有了原因。
她脸上血色都褪了许多,唇色也跟着惨淡,杏眸中的彷徨和茫然直叫人心尖一颤,恨不得替她抚平黛眉,宋谨垣也难得觉得失言,他亲自倒了杯茶水,递给女子:
“倒是我多嘴了,周应奉才华出众,既然他没有告诉姜姑娘,想来此事应该也不会牵扯到他。”
是么?
姜姒妗对宋谨垣的话保持怀疑,周渝祈的作态和流露出来的慌乱让姜姒妗不敢相信这句话,她再没了心思,压下慌乱情绪,直接站起来,请辞:
“多谢宋公子告知此事,我还有事,今日就先告辞了。”
宋谨垣也知晓事情轻重缓急,没有拦她。
等人走后,宋谨垣才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人家夫妻二人情深义重,倒是我那妹妹看不清事实了。”
这么大的事情,周应奉都没有告诉其夫人,除了怕其担忧,宋谨垣想不出其他原因。
反倒是他那位妹妹,和周应奉见了两三面,便急不可耐地要替周应奉打点上下,一个是不忍担心,一个是毫无顾忌地利用,宋谨垣扯唇,只怕他那位妹妹ʝʂց还觉得周应奉是信任她呢。
而姜姒妗这边,才出了福满楼,抬眼就瞧见颂雅楼不知何时开了门,陈管事正在屋檐下和其掌柜的说话。
姜姒妗立时站在了原处。
她今日出来就是约了两家谈合作后续,她不能放颂雅楼鸽子,再其次,她如今回去又有什么用?
她能帮周渝祈什么?
姜姒妗脑海中一片混乱,一会觉得自己帮不了周渝祈,一会焦虑起周渝祈要是当真和这件事有牵连,她姜家该怎么办?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而且……
姜姒妗抬头看向修整得差不多的颂雅楼,心底不可控制地升起一个疑问——这件事和裴初愠到底有没有关系?
这个念头一出,姜姒妗脸色立即煞白。
她早清楚她招惹了一个疯子,也无数次告诫自己,她不能得罪裴初愠。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公平和顺心如意?
裴初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轻易地毁了周渝祈和她姜家。
但事到如今,当真意识到得罪裴初愠会带来的后果时,她还是控制不住地白了脸,浑身都仿佛在冒着冷意,如坠冰窖。
安玲见姑娘站立不动,不由得喊了她一声:
“姑娘,您在想什么,怎么不走了?”
姜姒妗艰难地扯了扯唇,她很难弯起一抹笑,许久,她呼出一口气,让她自己保持冷静,才踱步朝颂雅楼走去。
掌柜的冲她拱了拱手:“姜姑娘,东家在楼上等您了。”
颂雅楼的东家,只有裴初愠。
姜姒妗脚步一僵,但她没有转身离开的理由,即使再不愿面对,她也只能踏进去。
颂雅楼还未开业,今日的颂雅楼格外安静,卫柏停在楼下,冲她作揖后,不着痕迹地将安玲和奉延也拦在楼下,安玲恼怒地瞪他,卫柏也不痛不痒。
姜姒妗咬住唇,她和裴初愠早有了纠缠,安玲和她上楼也不过无济于事。
再说,她又真的敢让安玲和奉延陪她一起上楼么?
她不敢。
哪怕是再信任的人,她也不敢让人听见她和裴初愠之间不堪的声音。
还是二楼,那日她看见的雅间中,裴初愠依旧坐在榻上,昨日落了细雨,今日的暖阳也不灼目,悄然无声地落在了他身上,洒满他一身,勾勒出他的五官和弓长的鼻尖,矜贵独绝,但姜姒妗却是不敢看他。
她依旧带了清单,但她和裴初愠的交谈绝不会像是在福满楼一样。
她心底都不是风平浪静,攥着清单的指骨都在紧绷,又岂能将这次会面尽然只当作公事?
她都到了跟前,他终于掀了眼,看过来的眼神也好风轻云淡,但姜姒妗就是清楚,他还记得那日的情景,不止他记得,姜姒妗其实也记得。
记得格外清楚,她以为她会忘记的,其实不然,她记得她在看见他时的每一个神情。
心底汹涌的情绪仿若在诉说着什么,但姜姒妗不敢听清,她对于不想的事情一贯装作鹌鹑,如今也是这样,她强压住心底的波涛汹涌,看似平静地坐下,声音轻细:
“裴大人。”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是轻声唤他裴大人,女子杏眸轻垂,瞧不清她眸底的情绪,只看得清一截白皙的下颌,在暖阳下诉说风情。
裴初愠眼底情绪很浅,眸色却是很深,他不喜欢她这样。
格外平静,似乎对二人间关系无动于衷。
但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视线扫过她的眉,她的脸,渐渐往下,扫过她的下颌,她的锁骨,他的视线那般淡,却仿佛能透过那层单薄的裙裾落在内里,让人心底发慌。
姜姒妗装得再自然,也只是假装,她心底在发颤,手指不住地蜷缩。
终于,他淡淡出声:
“清单呢?”
聊的是正事,姜姒妗本该松口气的,但她许久都拿不出清单。
衣袖中她的手指在一点点收拢,她不敢低头,也不敢将清单拿出来,她稍松手,指腹在清单上拂过,那些浮在清单上的褶皱叫她心尖无端地发紧。
她根本不是无动于衷。
她竭力想要隐藏,想要装作平静,但她总是藏不住,连清单也要暴露她的心思。
裴初愠久等不来清单,他垂了目:
“来颂雅楼不是公事,难道是来找我?”
他明知故问,明知道她不是,却故意这般说,叫姜姒妗一时忘记情绪,咬唇将清单交了出来,裴初愠的视线落在清单的褶皱上,眼前女子立即出声:
“清单在来前不慎沾了水渍。”
裴初愠瞧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险些忘了心底的憋闷,他挺冷淡地笑了一声,执意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什么水?”
谎言被当场揭穿,就仿佛她的心事也袒露在他眼前,姜姒妗陡然噤声,她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许久,她咬声:“寻常水渍罢了。”
她就是不承认,谁都奈何不得她。
姜姒妗躲着他意味不明的视线,垂着脸,底气却是在一寸一寸消失。
她在胡思乱想,但下一刻,她直接被人拦腰抱住,他扣得好紧,仿若要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中,他带着些许浅薄的怒意,俯身而下,吻她吻得凶狠,勾缠着她的舌尖,不断纠缠,他吻得很深很深,风轻云淡全不复存在,扣着她腰肢的手背青筋搏起。
姜姒妗被吻得头脑发晕,一条软舌被弄得湿淋淋的,她去推搡他,却推搡不开,捶他的手腕莫名酥麻。
呼吸不畅快,姜姒妗要觉得喘不过气来,泪水从杏眸沁出来,但他只得寸进尺,也变本加厉,她想要逃离,却被他按住臀,扣着腰肢的手灼热,整个人都陷在他怀中,出的气少,进的气也少,脸颊绯红嫣然,整个身子都在发软,最终无力地跪坐在他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