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妗醒来有点不知所云,入眼的非是熟悉的床幔,她迷糊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
姜姒妗偏头,裴初愠早起了,穿戴整齐地站在床榻旁,衣裳上似有沾了些晨露的凉意。
姜姒妗有点懵:“什么时辰了?”
晨起的声音有些绵软,女子从锦被中探头,暖阳透过楹窗照在她脸上,黛眉姣姣也添了些许温柔,叫她也越发显得乖顺。
裴初愠眼底稍软:“辰时不到,还睡不睡?”
昨日胡闹了许久,姜姒妗的确很困,但她在裴府待了一夜,该是要回去了。
姜姒妗没说话,也没对上裴初愠的视线,叫裴初愠不由得眯了眯眼眸,有点熟悉的预感涌上来,他唇角幅度一点点抹平。
姜姒妗起身时,浑身不着痕迹地僵了一下。
也没有做个彻底,但不可控制地有点腰酸,她若无其事地穿衣裳起来,是一套新衣裙,她一共只来过裴府两次,但也不知道裴初愠给她备了多少衣裳。
有婢女端着水盆进来,安玲也跟着进来:
“姑娘!”
安玲提心吊胆了一整日,现在见到姑娘总算是松了口气,她也没敢看裴大人,伺候姑娘穿衣梳洗,等一切收拾妥当,姜姒妗终于转头看向裴初愠。
似曾相识的一幕叫裴初愠冷下脸。
他惯来不是好脾性的人。
在姜姒妗请辞的话说出来前,裴初愠率先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腕,姜姒妗一惊,他垂目看她,声音很淡,叫人有点揪心:
“厨房备好了早膳。”
姜姒妗莫名其妙地想起他昨晚指责她过河拆桥的一幕,一腔请辞的话愣是憋了回去。
任由他抓着自己,格外乖巧地跟着他去了前厅,她如今梳的还是妇人发髻,裴初愠给她准备的衣裙都是市面上难寻的锦缎,但又是一件青黛色,他仿佛格外偏爱青黛色,许是因为二人第一次相见时,她穿的就是这个颜色。
早膳丰富得让人有点眼花缭乱。
姜姒妗有点愕然。
安玲也难得惊喜,小声和姑娘嘀咕:“都是江南菜!”
姜姒妗心底陡然一跳,她想起昨日她挑挑拣拣吃剩下的饭菜和男人说过的话,她忽然抬起一双杏眸看向他,没由来地问了句:
“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某人仿佛没听见一样,不理会她。
姜姒妗轻抿了抿唇,但安玲知道答案,左看看右看看,没一个人说话,她偷摸地小声:“寅时。”
瞧着小声,但室内格外安静,落针可闻,她的小声也没了意义,四周人都听得见,一下子打破适才有点沉闷的气氛。
婢女不敢说话,忍着笑低下头。
卫柏也忍不住勾了下唇,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
裴初愠脸有点黑。
寅时?
姜姒妗不记得她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但总归是很晚的,裴初愠寅时就起身了,岂不是根本就没睡。
江南菜其实有点甜,她早起时一般也吃得很少,但今日她却难得多吃了一点。
她没管裴初愠的不理会,低声闷闷地说:
“不是让你不要折腾么。”
寻常的埋怨,让裴初愠心底的那点闷堵渐渐烟消云散,他不是早知道了她是什么性子,能主动来找他,甚至在裴府待了整整一夜,本就是意外。
只是这人总是贪心。
得了一,就也想要二,否则也不会得寸进尺一词了。
裴初愠持着公筷给她夹了个虾饺,声音平静:“迟早要添的,不如早早备上。”
她喜欢江南菜系,府中早晚要添一个会江南菜的厨子,或许说他已经准备得晚了,她好不容易主动来一次府中,他想要尽善尽美。
姜姒妗眼睑颤了又颤。
用罢早膳,姜姒妗难得有点说不出话,她扭扭捏捏地,没有第一次来裴府时的果决。
安玲看不懂,低声问ʝʂց:
“姑娘,咱们还不回去么?”
裴初愠冷不丁地眯眸看了眼她,安玲忽然脊背有点冷,但她一头雾水。
卫柏扶额,在朝堂和皇宫待久了,常见见风使舵和审时度势的人,太久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的小丫头了。
姜姒妗侧身挡住安玲,她抬起眼,声音很轻:“裴大人。”
不轻不重地叫了他一声,裴初愠心底又有点堵,半晌,他扣住女子的手,声音格外冷淡:
“送你回去。”
一点瞧不出二人昨晚是如何温存。
姜姒妗偏头瞧了他一眼,手腕轻轻转动,不等裴初愠皱眉,她就勾住了他的手指,某人一顿,转过头看向她,忽然说: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撒娇?”
姜姒妗浑身一僵。
安玲也听见了这话,惊讶地抬起头,觉得裴大人真是神了,怎么什么都能猜得到。
姑娘是很乖,但怎么也是家中唯一的姑娘,老爷夫人待姑娘是千好百好,人一旦被捧在手心中,撒娇的技能便也无师自通了。
只是姑娘来京城后,安玲就不见姑娘闹过什么小性子了。
裴初愠还欲说点什么,姜姒妗有点恼羞成怒,杏眸恼他:
“你走不走!”
裴初愠得了答案,勾起唇,他略颔首:“走。”
卫柏跟在后面,只觉得没眼看某人不值钱的模样,姜姑娘什么都还没说呢,自己就将自己哄好了。
裴府和周府颇有点距离,等她回到府邸后,时间都过了辰时。
姜姒妗下了马车,领着安玲就进了府邸,一次头都没有回过,时辰不早,四周时常有人来人往,姜姒妗做不到大庭广众下和裴初愠拉扯不清。
等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裴初愠才松下提花帘,他挺冷淡地笑了声。
一点笑意不见。
卫柏有点不明所以:“主子怎么了?”
裴初愠语气冷淡,也有点不易察觉的烦:
“没什么。”
得。
又是姜姑娘的事。
卫柏想起什么,他忽然道:“主子,皇上好像知道姜姑娘了。”
毕竟是皇上,想要查什么,总能查到点痕迹。
裴初愠掀起眼,许久,他淡淡道:
“进宫。”
周渝祈等了一夜,在将近辰时时,他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发慌,伤筋动骨一百日,他本就没有养好身体,又被冷风吹了一夜,身体根本撑不住,没等到人回来,就倒下了。
姜姒妗回来时,府中正闹得厉害,等瞧见她,众人才觉得有了主心骨。
竹青低声:“姑娘,姑爷等了您一夜。”
他支支吾吾地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姑娘,包括周渝祈非要在前厅等她回来。
前院很乱,姜姒妗只问:
“大夫怎么说?”
竹青看了眼姑娘,又很快埋下头,恭敬道:“大夫说,姑爷是伤势未愈,又冷风入体,才会一时昏倒。”
姜姒妗轻蹙的黛眉松展,她平静地看了眼床榻上的人,声音轻淡:
“既然如此,你好好照顾他。”
奉延抬手搭在竹青的肩上:“去给姑爷煎药吧。”
前院回去时,经过前厅,姜姒妗瞧见了被摆放在玉盘上的米糕,吹了一夜的冷风,已经彻底飕干,竹青说过,这些糕点曾经掉地上已经脏了,即使没有风干,姜姒妗也不会吃。
她心底没有一点波动,眸色平静:
“扔了吧。”
安玲点头,一点没有犹豫地端起玉盘就跑出去把米糕倒了。
姜姒妗已经往主院走了,她穿着青黛色的鸳鸯锦缎裙,广袖窄腰,偏裙摆宽松,风一吹,裙裾随风往后,勾勒出女子纤细的腰肢,也叫人看清她单薄的身姿。
短短的一段时间,她消瘦了好多,仿佛轻易就会消融在冷风中。
奉延看了她一眼,眼底不易察觉地闪过一抹担忧。
姜姒妗今日得闲在府中,在书房中处理账本,奉延和安玲都在一旁帮她。
外间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推门进来,也将冷风带进来,吹得纸页啪啪作响,叫姜姒妗不由得皱起细眉。
她偏头,就看见周渝祈站在门口。
竹青有点讪讪:“夫人,老爷一醒来就要见您。”
姜姒妗冷眼看向周渝祈:“找我做什么?”
风雅看竹青一眼,竹青立刻退了出去,周渝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女子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女子颈侧。
那处落了些许暧昧的红痕,叫人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什么。
周渝祈浑身僵硬,他双手握紧,看向一脸冷然的女子,他心底忽然涌上一股怒意:
“你昨晚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