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谢瑶有些不解,此时已是宵禁,在京城行走尚且不易,更何况是出城。
“嗯。”他没再多言,只是退出房去,侧身倚在墙边,双手抱臂。
谢瑶悄悄从房中走出来,走到谢瑛房门前,低声唤道:“阿姐。”
没人应她。
谢瑶心头涌起一抹不安,赶忙推了门进去。
“阿……”
有人在身后捂住了她的嘴,谢瑶来不及挣扎,只是怔怔的望着面前悬在梁上的谢瑛,连呼吸都忘了。
她的心啊,怎么会这么空落落的?
谢瑛的脚笔直的垂下来,好像在告诉她,她已经认命了。可她身上分明穿了一身白衣,她明明是不甘这命运的啊!
谢瑶的脚像是灌了铅一般,重的抬不起来,突然,她冲上前去想要抱她下来,她不能……她绝不能就这样放任谢瑛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死在这种肮脏的地方!
谢瑶这才发现有人在身后揽住了她。
“放开我!”她低吼道。
他却抱得她更紧,他的鼻息扑在她后颈上,下颌嵌在她颈弯处,她能感觉到,他在微微的颤抖着,好像他能感受到她的一切痛苦似的。
可这世上,从来也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还走吗?”虽是疑问,他的口气却不容置疑。
谢瑶这才如梦初醒,她倏的转过身来,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泪水倔强的涌出眼眶,“我是不是……不能带她一起了?”
那少年眉间有一丝松动,却仍冷着脸道:“我答应你,将来会为她报仇。”
少年神情认真,谢瑶却只觉得可笑,她甚至不知道仇家是谁,谈何报仇?
她眼底满是绝望,她看不到活着的希望,可她知道,她得活着。
他读懂了她的目光,没再迟疑:“跟我走!”
没等她回应,他便拉紧了她的手,带着她从窗口一跃而下。
*
谢瑶的耳边都是风声,她木然的跟他一道上了马,目光却没有从谢瑛的窗口离开过一刻。
那窗口越来越小,渐渐的,化作一个红色的光电。
远远的,她听到有人在喊“走水了”。
谢瑶闭上了眼睛,任凭泪水融化在她眼睛里,等到泪水终于干了,她才睁开了眼睛。
此时,她的头上已多了帷帽,身上也多了一件玄色的披风,将她彻底掩在了夜色之中。
“最后看一眼京城吧。”他说。
“没什么好看的。”谢瑶冷冷的说道。
“没有……惦念的人了么?”
“没了。”
*
“大人,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出城去?”
城门前,一对侍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谢瑶低下头去,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贴在了那少年身上,那一瞬间,他的背微微僵了僵。
他伸出手来,覆住了她的手,往他腰间拽了拽,让她揽得他更紧。
“陛下吩咐的差事,也是你能过问的?”少年厉声道。
“小的不敢!”那领头的侍卫慌忙低下头去,又吩咐一旁的侍卫道:“快开城门!”
“是!”一旁的侍卫应着,很快将城门打了开来。
领头的侍卫见状,忙领着人让出一条路来,道:“大人慢走!”
少年没说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只抬手扬鞭,飞驰而去。
谢瑶环着他的腰,揽得他更紧了些。
那少年不觉勾了勾唇,方才阴鸷凌厉的眼眸中亦破天荒的漾出一抹笑意来,像是春水初融。
*
两人不知骑着马走了多久,直到天蒙蒙亮,他才渐渐停下来。
谢瑶这才发现不远处正停着一辆马车,像是已等了多时了。
那少年利落的跳下马来,牵着马缓缓走到那马车前,方抬起头来看向她,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他戴着帷帽,可不知为何,谢瑶竟觉得他的眼睛一定很亮,就算是漫天星子,也未必及得上他。
他伸出手来,想要扶她下马。
见她浑然不动,便又解释道:“车夫是信得过的人,他会送你去应天。”
“应天?”谢瑶这才有了一丝生气,一夜未说过话,她竟觉得喉咙哑得厉害。
“是啊,应天府的沈知南是你父亲的学生。”他笑着道:“别再回京城来了。”
谢瑶静静望着他,半晌,方道:“你到底是谁?”
他没说话,只是一点点敛了眼底的笑意,道:“不重要。我们这辈子都不会相见了。”
“那我欠你的呢?”
“也不必还了。”
言罢,他便背过身去,没再看她。
谢瑶跳下马,低低说了一句“多谢”,方才朝着马车走去。
她也没再回头,只听得身后阵阵马蹄声,夹杂着马的嘶鸣声,渐渐消失在了这噙香熏雨的风里。
第35章 知南
“你到底是谁!”
菱歌猛地醒来, 发现已是清晨了。
她这才恍然意识到,那些曾经,已是五年之前的事了。
如今的她, 是沈家嫡女沈菱歌, 也是司药司中最微不足道的女史。
倩蓉关切道:“你没事吧?一晚上都睡得不稳当。”
菱歌摇摇头,道:“大约是昨日喝了些酒,醉了。”
倩蓉笑着道:“我也喝了酒,熬不动夜便回来了,没想到你已睡下了。早知道便拉着你同我们一起去热闹热闹了。”
菱歌笑着道:“明年我随你们一道去。”
倩蓉点点头, 又压低了声音,道:“昨日, 听闻你撞上潘司药了?”
菱歌道:“你们都知道了?”
倩蓉道:“嗯。她没有为难你吧?”
菱歌道:“没什么, 我收拾了半日药, 她也就让我回来了。”
“我就说, 司药是刀子嘴、豆腐心。”倩蓉轻松地笑笑,正要开口,却听得有人敲门。
“谁?”倩蓉问道。
“沈姑娘,奴婢兜兰。”
“兜兰姑姑……”倩蓉有些露怯的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菱歌安慰道:“没事, 我出去和她说话便是, 你且歇着。”
倩蓉有些不安的点了点头,便又缩回了被窝里。
菱歌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兜兰站在外面,见四下无人, 便行了礼, 道:“姑娘今日可当值?”
菱歌道:“正月里无人吃药膳, 我这里自然清闲些。”
兜兰道:“如此,便请姑娘随奴婢去一趟永宁殿吧。”
“可是贵妃娘娘……”菱歌话没说完, 又道:“罢了,我随你去。”
兜兰松了一口气,道:“姑娘请。”
*
虽是正月初一,整个永宁殿却沉寂得不像话,没有半点喜色。
霍初宁的脸色有些苍白,道:“昨日陛下突然来了,真是对不住,姐姐没能陪你一道守岁。”
“姐姐承宠,是好事。”菱歌如实道。
霍初宁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抬头看向她,道:“什么好事?承欢于不喜欢的男人身下,我只觉恶心。”
她说着,低低叹了口气,道:“陛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我让你找的东西,你可找到了?”
菱歌点点头,从袖袋中取出一方帕子,道:“姐姐需要的药都在里面,大约够两顿的用量。”
霍初宁的脸上这才添了几分生气,道:“阿瑶,多谢你。”
菱歌笑着摇摇头,道:“举手之劳而已。”
霍初宁将帕子小心递给兜兰,道:“熬药的时候避着人,连药渣也仔细埋了,别给阿瑶惹麻烦。”
兜兰道:“奴婢省得的。”
菱歌道:“兜兰一贯是个有分寸的,姐姐不必担心。”
霍初宁叹了口气,道:“等过了十五,太子妃的人选便要定下来了。到时候,新人入宫,孩子一个个的生出来,哪里还有我立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