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不能留下,现在也不过是贪了一时欢,梦醒过后,一切都是要回到原样的。
乳母见苏妧有些伤怀,不忍多说下去。
陆砚瑾黑眸幽幽,看向里头一大一小的互动。
小的那个也不知在傻乐什么,他能留的住他娘亲一时,也不知后头会如此,却傻乎乎的抬起头,不时浅笑,唇角勾起。
大的那个满脸的心疼,更多的则是欣喜,可就算是欣喜,她也没打算要留下。
陆砚瑾心口处胀痛,他能使得了一次的手段将苏妧留下,可日后呢,要如何。
苏妧满心都在岁岁的身上,陈如乳母所说,岁岁是个很省心的孩子。
方才乳母给岁岁喂完奶,就又给苏妧抱着。
苏妧看着眼前的岁岁,也不知这样的温情能持续多久。
杏眸一眨,嘴唇紧紧咬住,硬生生逼着泪珠又回去。
从安适时进来,眼神不住地朝小窗那边一扫,却只得来一记的冷眼。
看得从安一激灵,他又望向苏妧,“苏姑娘,时辰不早了,您看,要不要留下用饭。”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妧心中就一惊。
看向外头的天儿,如今黑的晚,天边还布满彩霞。
苏妧想起与崔郢阆说的,这么久没有回府,也不知崔郢阆是不是担心的很。
抱着岁岁站起,苏妧缓声道:“不必,我该回去了。”
从前从未觉得时辰竟然这般快,快到她都忘记些东西。
将岁岁递给乳母,乳母伸手接过。
本该熟睡的岁岁被换了一个人抱,倒是有强烈的感觉。
眼睛都没睁开,就扯着嗓子哭。
苏妧慌乱的视线落在岁岁的身上,看乳母一直哄着,岁岁仍旧哭个不停,多想出声道:将岁岁给她。
但不能如此的,人放纵过一回,再放纵第二回,终究是会上瘾的。
她别开脸,对从安道:“今日多谢你。”
从安没想到苏妧要走,下午时,不时还与小公子玩的很好,怎得如今就不成了。
他迟疑道:“您不留下来陪陪小公子?”
苏妧很是果断地摇头,“不了,家中人该要担心了。”
从安闭上眼,已经不敢去看小窗处王爷的愈发黑的脸色。
他想着王爷交代的事情,不管怎样,总是要试一试的。
岁岁还在不停的哭着,对从安而言,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略带谄媚道:“您瞧,小公子一直哭着,乳母们哄也是不成的,如今王爷不在,苏姑娘您就发发善心,帮帮奴才可好?”
苏妧下意识就朝岁岁的身上看去。
她也是不忍心的,可今日贪恋一次,往后再让她放手,她定然做不到。
苏妧闭上眼睛,狠下心道:“不,该回去了。”
从安将人送走,陆砚瑾出现在门口的地方。
苏妧背影柔弱,如同往昔惹人娇怜。
她走得决绝,像那次出府一样。
陆砚瑾扣紧手中的玉扳指,眼皮轻掀,“明日,寻个由头,将孩子送过去给她。”
岁岁好不容易被哄得睡着,完全不知自己亲爹的意思。
苏妧回去时,沈蕴浮正在床榻上歇息,崔郢阆还未归。
放心下来,心虚的感觉却加重。
苏妧回到房中,将衣裳给褪下,衣裳上仿佛还有岁岁的气味,让她根本舍不得。
但她必须狠心,挑选件新的衣裙而后换上。
第二日一众人都没有去铺子,连日来的忙碌,都是需要休整的。
苏妧静下心,画着面前的图样。
芸桃闲来无事就在做绢花,看了苏妧好几眼,只发现她今日一直晃神。
将牛乳酥山推至苏妧的跟前,芸桃喊了她好几声,才堪堪让苏妧回神,“姐姐想什么呢?”
苏妧想要露出平日的样子,但是眉宇之间的忧愁,怎样都掩盖不住。
苏妧不愿让芸桃替她担心,随意挑起眼前的酥山用了一口,“无妨,就是最近有些累。”
芸桃也没怀疑,“姐姐是要好好休息一番,一直都在铺子中忙活着,活是忙不完的,但是人总归是血肉做的。”
苏妧倒是想要自己忙一些,能沉下心画着花样,也就不会一直想着岁岁的事情。
是以,她将深吸一口气,抬笔想要继续。
府中小厮慌里慌张的跑过来,大热的天儿,他汗珠顺着额前流下,显然是有急事。
苏妧手中笔都还没放下,就听闻小厮道:“苏姑娘,公子请您去一趟前厅,说是有人到了。”
只是寻常人,崔郢阆无事自然不会寻苏妧。
但是眼前的情况,一看就不是寻常事。
到前厅时,苏妧还没见到人,厅中放声大哭的声音就被她听到。
心倏然一紧,她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岁岁。
快步走进去,果然看见乳母们抱着岁岁站着,崔郢阆坐在上首冷着一张脸恨不能吃人,从安面上也是鲜少的沉稳。
头一个看见苏妧的人是从安,他见着苏妧,只觉得是看见救星,“苏姑娘终于来了。”
顾不上岁岁这般的哭闹,苏妧问上一句,“怎得了?”
好好的,怎得将岁岁抱来她这处,这是要做些什么。
崔郢阆睨从安一眼,“不知,大抵是王府养不起孩子,要朝我们这处送。”
苏妧心一沉,这是何意。
莫不是陆砚瑾知道她昨日去看过岁岁,所以恼了岁岁,要将孩子给她。
苏妧脸色不好,身形更是晃动。
她喜爱岁岁不假,但是跟着她,哪有跟着陆砚瑾好。
一个是白身的母亲,未来还有可能要做商贾;一个是位高权重的父亲,再不济,岁岁也是能养在王府的,能入禁庭读书。
苏妧笑意还未扯出,从安就赶紧否认,“自然不是。”
他将额头上的汗珠擦去,直言,“小公子在府中的场景……”
朝岁岁的身上看一眼,苏妧就知道是怎得一回事。
苏妧听他继续说:“奴才是没有办法了,况且奴才今日也要出城一趟,不定何时回来,如今更是没有王爷的音讯,小公子这样,奴才也十分的不放心,还请苏姑娘看在从前的面子上,将小公子带在身旁照料一段时间可好?”
苏妧听他如此说,当然不忍心放岁岁一个人。
只是她真的怕,怕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之后,就再也无法放手。
杏眸闭上,苏妧耳畔是岁岁的哭声,内心不停做着斗争。
崔郢阆的脸色也更为不好,“孩子与我妹妹是什么关系,凭何帮你照料孩子?”
要与从前断个干净,孩子肯定不能放在这处,也不能承认。
阿妧是个怎样的人,他很是了解,若是阿妧当真一时心软将孩子留下,后头会怎样,可真就不好说了。
如今的选择,尽数都在苏妧的身上。
厅中久久无话,只有乳母不停哄着岁岁,还有他放声大哭,哭到小脸皱巴的样子。
从安眼看着没有办法,直直跪在苏妧的面前,“求苏姑娘,帮奴才这个忙。”
苏妧受不得他这一跪,过去将他给扶起来。
陆砚瑾来到宜阳就是为公事而来,他也不可能舍下这些事情来照顾岁岁。
从安做的这些,势必告诉过陆砚瑾,绝不会像他所说,不知所踪,联络不大陆砚瑾。
苏妧终究是不忍心岁岁一人在那处一直哭,走过去抱住岁岁。
从安瞬间露出喜色,崔郢阆则是喊道:“阿妧。”
苏妧拍着岁岁的手一顿,走至崔郢阆的跟前。
她讨好的对崔郢阆道:“哥哥,我狠不下心的。”
崔郢阆见着她委屈的模样,不知要说什么好。
就连那种定要将岁岁给送走的话语,堵在嗓子处,怎么都说不出。
从安离开,杨叔带着几个乳母下去。
依照苏姑娘所言,几个乳母就住在她院中的偏房。
沈蕴浮得到消息也过来,人总是隔辈亲,抱着岁岁,他没有认生,还朝沈蕴浮露出个笑来,沈蕴浮就将岁岁疼的不行。
崔郢阆按着眉角,在院中暴跳如雷,劈里啪啦说了一堆,苏妧问他,“哥哥可口渴了?喝些茶水如何?”
崔郢阆沉声,“苏妧。”
语气中带有些警告,苏妧扯动唇角,然而是苦笑,“我明白哥哥的意思。”
她本不应该因为一时的心软就将岁岁留下。
但自己的孩子在面前哭,让她如何能狠下心。
她自岁岁出生后就没有抱过他,直接就离开,想来觉得十分亏欠岁岁。
如今陆砚瑾不在,说她有私心也好,总归是想借着这个空挡,能弥补下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