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放在谁的身上都像是好话, 可是让陆砚瑾听见, 就如同在嘲讽他方才做的事情有多么地可笑。
“你不喜欢?”陆砚瑾问着苏妧,若她不喜,自个也不必如此。
苏妧迅速摇头, 她又不想同陆砚瑾攀扯上什么关系,如此说着实是有些说不清楚二人之间的关系,于是苏妧道:“王爷自个喜欢就成。”
这话一出, 苏妧直接将陆砚瑾晾在原处。
看着苏妧的背影,陆砚瑾罕见地没有追上去, 而是站在原地不动, 他想起自己方才的作态, 眉眼间都透出几分的嫌恶,当真是不适合的, 唯有忸怩的男子才会心安理得做出这样的事。
崔郢阆便是会如此的。
陆砚瑾回身, 对从安道:“可听见了?她不喜?”
从安满头雾水,苏姑娘, 是这个意思吗?怎得他听着就不大像呢。
然而面上仍旧摆出恭敬的姿态,王爷如何想都成,只要莫要折腾他就好。
这会子陆砚瑾才跟上去,一直站在苏妧的身边,也不做什么旁的,就静静看着。
周遭唯一的声响大抵就是岁岁时不时的哼唧声,还有婢女们走动奉茶的声音。
苏妧不太自在,就主动问询,“王爷今日不忙?”
忙,很忙。
陆砚瑾黑眸攫住苏妧,似是要摄进她心魂之中,面不改色的道:“不忙。”
书房中半人之高的卷宗还未批完,但是若说忙,阿妧就要赶他离开。
陆砚瑾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一贯是说一不二的他,在如今的场景之下,竟有些话难以说出口。
但苏妧柔柔望过来,唇瓣被她紧紧抿起,苏妧轻声道:“王爷有什么话就说罢。”
今夜就知陆砚瑾不对,可他却一直没有说出口,倒是不如自己先一步问出,他说出来来的痛快一些。
陆砚瑾声音徐缓,似是在酒中滚了一道,带有些薄粝,不大却极其有着威严,“崔郢阆对你的关怀,就能接受?”
苏妧显些没有转过弯,还愣神一刻,而后只在一瞬就猜出为何陆砚瑾今夜的与众不同,原来竟是因为这些。
她嗓音又恢复原样,似是黄莺啼叫,“王爷与他,本就是不同的。”
人不一样,想要的东西自然也不同,对于崔郢阆,苏妧早就已经习惯他这般的关心,而对于陆砚瑾,却不是的,现在想来,她想要陆砚瑾做的,也不过就是一个放手。
玄色衣袍之下掩住的手逐渐握成拳,陆砚瑾周身气息一瞬间就冷了下来,却被他给掩饰的极好。
他淡了眉眼,却更加不掩盖对苏妧的心思,“阿妧,若你喜欢他那般……”
话没有说完,就被苏妧给打断,“我喜欢的从不是那样的方式。”
于是,苏妧用着最为轻柔的音调,却说出最残忍的话语,“我只是喜欢,待我的人。”
她闭上杏眸,眼睫眨动的厉害,鸦羽般的睫毛不停乱动,头也扭向一旁,不敢乱看,生怕泄露出旁的情绪来,她当真是坏极了,竟还要用这样的话来骗人。
陆砚瑾在苏妧说出的时候,呼吸就一紧,他不愿听到的话,却偏偏是从苏妧的口中说出的。
手指微曲,他不轻不重地敲着面上,“阿妧,你在骗人。”
苏妧却说得很快,还将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放在岁岁的耳边,不想让他听见,“我从不骗人。”
这是头一次,她头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陆砚瑾嗤笑一声,缓步走至苏妧的跟前,虽然脚步轻缓,却带有极强的压迫感。
他用手挑起苏妧的下颌,看着她的小脸上全然都是紧张,眼睫不停地颤动,无不在彰显苏妧如今的情绪,薄唇贴近苏妧的耳侧,“若本王的阿妧没有说谎,为何不敢看本王。”
指腹不停在苏妧的脸侧摩挲,他并不想用这样的方法去逼苏妧,在听见苏妧说出她确实喜欢崔郢阆时,那一刻,陆砚瑾的内心着实慌了,但他如今,也唯有这样的法子。
苏妧的眼睫颤动的更为厉害,她怕一睁眼就会泄露自己的情绪,怕陆砚瑾看出,更怕的是,她会被陆砚瑾的那双黑眸给深深地吸引进去。
在这一瞬,苏妧猛然间想起陆家老祖宗说的话,夫妻二人在床/榻之上,才是情感培养的最好的地方。
原先她不信这些,但是这两次蜜骨香的事情,她好像当真如此。
她又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心,开始随意乱撞,可她分明是不想如此的,她该恨陆砚瑾才对的。
苏妧想到这些,泪珠倏然滚落下来,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将唇瓣咬的似是要滴出血来,她不想被人如此相逼,更加不愿再一次溃不成军的出现在陆砚瑾的跟前。
唇瓣上的疼痛让苏妧稍微缓过心智,她睁开杏眸,泪眼婆娑,里头水汽氤氲,在一瞬间就直直击中陆砚瑾的心。
指腹刚要抚上苏妧的泪珠,想帮她给擦拭干净,苏妧却在此时启唇,“我早就换了旁人喜欢。”
这回,苏妧朱唇吐出这话,眼眸都不曾眨动直直看着陆砚瑾说出的。
杏眸之中干净澄澈,她当真没有说谎,甚至在那其中,陆砚瑾没有看到半分的心虚。
心口处的钝痛猛然增大,一晃秋日到来,竟未想到冷风也来得那般快,打着弯也钻了进去。
苏妧还嫌不够,抹了一把泪继续道:“我很是感激王爷帮我解蜜骨香的毒,但王爷不也从中获得了好处,我们二人,合该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住口!”陆砚瑾甩袖,身后的茶盏瞬间被他挥落在地,“阿妧,你可有半分真心?”
怀中的岁岁被吓醒,苏妧的泪珠又是落了下来,她擦着泪珠站起身,将岁岁交给外头站着的乳母。
看见苏妧委屈的样子,陆砚瑾在那一瞬就后悔。
等到苏妧将门关上,陆砚瑾将苏妧压在门上,眼眸一瞬不眨地看着苏妧。
苏妧感觉手腕上的疼痛在不断的增加,她并未出声提醒,只是含着泪花,而后笑了一下,笑意之中有悲凉,有讽刺,“真心?”
她大胆一些,伸手摸上陆砚瑾的胸膛处,哭过的嗓音带有几分的软糯,却像是一把刀子,直直戳进陆砚瑾的心中,“王爷对我,可曾有半分的真心?可曾对我动过心?”
陆砚瑾薄唇张开,却被苏妧给抵住,“看罢,这般的话,谁都会说不是。”
她的意思很是明了,便是说出,也不过是甜言蜜语,如何能当真。
陆砚瑾将手攥地更紧,声音从牙关之中逼出,“阿妧,你偏要如此来说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不成?你我之间的情谊,早就不止于此。”
从多年之前,他们早就已经分不开。
苏妧小脸上洒着烛光,她眼底全都是陆砚瑾的模样,只见他脸庞半明半暗,阴鸷可怖,“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所以,那些情谊,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陆砚瑾带有怒气的离开,门口处上好的青釉花瓶被他一脚踹到,碎片散落下来。
苏妧的手缓缓放下,听着这声巨响,盖住眼底的情愫,本就该如此的,她不该再动心,她应当清醒一些的。
指尖嵌入掌心之中,上头的血痕明显。
苏妧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方才才没有在陆砚瑾的眼中露出半分的胆怯来。
更加被她盖住的,是她早就该死透的心。
婢女担忧的进来,看着满地的碎片,眼底透出些忧愁。
苏妧的手轻轻摸上手腕,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声音很轻,对婢女扯出个笑意,“将地上的收拾了,都扔了。”
碎了的东西,就算是找人修好,始终也回不到原来的模样了。
婢女看着地上的碎片,上好的青釉,当真是可惜。
苏妧已经进到内室,绕过屏风坐在,外头人影攒动,无人说话,但是无声之中却也让苏妧明白,她们十分好奇眼前的局面。
叹口气,苏妧倒在美人靠上,帕子盖在脸上,可很快,帕子之上就晕开大片的水渍。
昨夜房中发生的争执很快就要府上传遍,大家都有所耳闻,但是没有一人是敢乱说的。
苏妧用了几层的脂粉才盖住眼下的乌青还有略有肿胀的眼眸,婢女将早饭送来,她甚至都没有开口提及,只是快些用完饭准备出门。
在书房的陆砚瑾,手上缠着纱布面无表情的听着从安说出今晨的事情。
在听到他说“苏姑娘与往常无异”时,朱笔直接断在陆砚瑾的掌心之中,昨晚包扎好的手又受了伤。
陆砚瑾的脸黑的彻底,“无异!她当真没有半分在乎本王!她不接受本王对她的好,她究竟想要本王如何,难道要让本王死在她的面前,才能抵消从前种种?”
从安跪下,“王爷息怒啊。”
陆砚瑾胸腔起伏的很快,心底全是烦闷,纵然他想弥补,可却也要苏妧接受才成,如今的模样,她可有半分想要接纳的模样,她一点点都没有!
桌上的东西又劈里啪啦的掉落在地上,陆砚瑾掌心的血缓缓滴落下来。
昨晚花瓶的碎片扎进他掌心之中,又入的很深,太医废了好大的劲才拔出,不过一晚,就又弄成这般。
他冷脸直接将纱布给揭开,“她去了何处?”
从安立刻答道:“去铺子中了,今日是铺子开张,苏姑娘定然去忙了。”
陆砚瑾手中一顿,“知道了。”
苏妧出门的很快,并不知道这些,快步走到铺子之中与崔郢阆开始忙活起来。
之前一切都准备的妥当,开张之时果然人是多的,都是冲着绢纱而来。
伙计在楼下吆喝,“绢纱成衣只有二十件,先到先得。”
很快就有人将成衣全都摆在进入铺子的人面前,流光溢彩,好不华贵。
很快就有人心动,“多少银钱。”
伙计露出十分友善的笑意,面不改色道:“十金一件。”
苏妧站在二楼朝下看,也有些紧张,这处不是上京,难保大家都能接受,况且十金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果然,很快就有人在下面道:“这般贵,不过一件衣裳而已。”
“就是,从前路过之时看着样式不错,却没想到竟然这么贵,这绢纱听都未曾听过,谁知好还是不好。”
崔郢阆走到苏妧的身边,看着她不停攥着帕子,笑着道:“可是紧张了?”
苏妧无奈一笑,“自然是的,难道哥哥不紧张?”
崔郢阆没有回答,漫不经心的靠在栏杆之上,都不曾朝下看,“不急,等着看罢。”
苏妧十分好奇崔郢阆为何如何说,但既然他这样说,苏妧也不好问下去,只能等着。
在方才两人说完话后,进入铺子的人也都在互相说着话,底下全然与苏妧想的不一样。
苏妧提着裙摆就准备下去,却被崔郢阆给扯住衣裳,“你做什么去?”
苏妧急得不行,努下嘴,“都觉着太贵,自然是卖的低一些。”
果然,这样的法子在宜阳是行不通的,到底不是上京那般富庶之地,十金还要要价太高。
崔郢阆将她衣袖扯得更紧,随后没忍住笑出声,轻弹下苏妧的额头,“果真还是如同之前一样。”
苏妧自然也听出他语气之中的调侃,跺脚道:“哥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样的心思说玩笑话!”